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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文原創小說 發佈 2022-10-01T20:22:09.542656+00:00

窗外飄著淅淅瀝瀝的春雨,我慵懶地躺在被窩裡不想挪動一下,人整個蔫得像幾天沒見太陽的花兒,比起那怒放著的桅子花,我顯得無精打彩。

作者:閆永芳

一覺醒來,我看見窗台上的桅子花開了,深綠的桃狀的葉子中間,出來幾朵乳白色的小花,還沒走近就能聞到淡淡的清香。窗外飄著淅淅瀝瀝的春雨,我慵懶地躺在被窩裡不想挪動一下,人整個蔫得像幾天沒見太陽的花兒,比起那怒放著的桅子花,我顯得無精打彩。

屋外的牆角縫裡粘著幾隻蝸牛,大楊樹葉子還耷拉著腦袋,昏昏欲睡,柳條卻率先抽出新枝,要妝扮世界。

妻子麗麗早就起來了,裡屋外屋不停地嘮叨,這些年,歲月沒把她修煉成一把成家過日子的好手,卻把她打磨成了一個喋喋不休的怨婦。這個不好,那個不好,這個不如意,那個不稱心。嫌我沒本事,嫌兒子學習不好。張嘴閉嘴就是誰誰嫁了個好老公,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過著太太的生活。誰誰的成績頂呱呱,清華北大都看不上,人家要去什麼美國的阿里福尼亞。誰憑著一張臭臉,就粘上了總經理。誰仗著老公有本事,就穩坐上了單位的辦公室主任的寶座……

我實在不想聽她常年累月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穿衣就要出門,臨走時,我專門去聞了一下窗台上的桅子花,真香啊!麗麗衝著我大喊,禮拜天你瘋跑什麼?最後還加上一句,百無一用是書生!我不理她,只看見桅子花瓣下有隻蜘蛛在爬。

「咚咚咚!」剛到單位就有人來敲我的辦公室門,我正眯著眼,想著那隻蜘蛛它是否還在花瓣下?它是不是也被芳香美麗迷惑了眼,捨不得離開?它是不是被麗麗用滅害靈消滅了?它結網了沒?逮住了幾個不速之客?

「哥,孩子馬上小升初,你給弄個一中的指標唄?」進來的人張嘴就稱是我的遠房親戚,還一口一個哥哥叫著,叫得我直起雞皮疙瘩。

我推了推快要掉下鼻樑的眼鏡,透過厚厚的鏡片仔細打量他,也沒想起他是誰。對待這種人,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軟,我故作姿態,擺出一副臭老九的威嚴,先震懾了他一下,現在的小初升全按片區分配,哪有指標一說?然後話裡帶話,提示他,事在人為嘛!但就看你的悟性有多少了!

送走了親戚,我沏了一杯茶,翹著二郎腿,哼著昨夜才學了兩句的「梨花開,春帶雨,梨花落,春入泥!」還沒哼完,又有人來敲門,抬頭一看,是老同學強子來了。

這個孫子是個做菸酒生意的,無事不起早,從不乾沒利的事,他來做甚?別看他平日裡耀武揚威的,今天見了我這個百無一用的書生,還是點頭哈腰,敬煙打火。

我不抽菸,但我知道,他遞給我的那一盒至少也是百把元的名煙。我沒讓他坐,他也不敢坐,一個勁兒地跟我套近乎。說誰誰誰發財了,連同學都不認識了,誰誰誰倒霉了,掙得家底全賭光了,誰誰誰挎了個小蜜,膚白貌美大長腿,誰誰誰養了一隻寵物狗,起了個外國名叫夢露,這個小狗挺性感,整天穿著小短裙,白白的毛,短短的腿,還露著半個小屁股,瞧見公狗就往前蹭,撅起臀一邊撒嬌一邊哼……

他不停地跟我說著葷話,我強忍著笑,問他什麼事?說正事。他二話沒說就從包里給我甩出一張卡,我沒敢細看,他順勢就把卡滑進了我辦公桌的抽屜。

強子一走,我就開窗透氣,屋裡全是他的濁氣,我兩袖清風一窮書生,可不想沾染他的惡習。尤其不能回到家讓麗麗聞見,她那鼻子是屬狗的,特靈性。上次老同學聚會,班上那個當年的校花跟我挨著坐一起,她身上的那股香味特別嗆鼻,我想躲都躲不及,最後還是把這個味帶回了家。

一場暴風雨狂亂了半夜,麗麗非要我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我解釋了她又不信,我不解釋她又不行,還罷了我三天的灶,多虧教師節我得了獎金,給她買了條真絲紗巾,這才饒了我。

她就認錢!老嫌我沒出息,可是誰當初說的,人民教師光榮,德才兼備!現在嫌老子沒出息了,老子要是有出息,會娶你呀?大老闆家兒子有出息,那也得看得上你呀!這話,我也只能一個人呆辦公室時發發牢騷罷了。

一想起麗麗的嘴臉,我就不想回家,認錢不認人的主!自己沒啥本事,還老嫌這嫌那,臭毛病也不少。進屋要換鞋,穿褲不能坐床,不洗澡不准進被窩,吃蒜嘴臭絕不能親她,屋裡要一塵不染,對了,那隻蜘蛛,她會不會發現了,拿起滅害靈就把它消滅掉。

可那是一條命啊,你不給它活路,它怎麼會給你活路?我突然覺得我就是那隻蜘蛛,成天忙忙碌碌,在這狹小逼仄的空間裡為了生存努力活著。

臨近中午時,門衛王大媽又來找我,手上提了一大袋老家的特產,紅豆玉米大籺糝,一個勁地說這個不值錢,吃個稀罕。可我明白,她可能是聽說最近學校要從保安公司雇用專職保安來看大門,擔心自己的這個泥飯碗難保了。我還不能不收她的東西,望著她顫微微地走了出去,我心裡還真不是個滋味!

我掂著麻袋進了電梯,倒春寒的寒意和電梯裡的集中供暖的熱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的眼鏡片上一片霧氣。我使勁用衣角擦了擦那厚厚的「瓶底兒」,抬頭一瞧,教育局的王局長也在電梯裡。

電梯裡就我們倆個,他也跟我一樣,用衣角擦著他那厚厚的「瓶底兒」,我趕緊從衣兜里拿出平時幾乎不用的眼鏡布給他,那眼鏡布里裹著剛才強子送我的卡,我都沒來得及捂熱呢!

唉!我那臭兒子,學習成績一直不好,他學了他媽,驢不好還總怨車軸歪,說自己沒遇上好班好老師,這不成天嚷嚷著讓我找找樓上的局長托托關係,能進什麼火箭班。

一進門,我就直奔窗台,我想看看那隻蜘蛛,嘿!它還挺厲害,一來沒被有潔癖的麗麗發現,把它消滅。二來它辛勤工作,一上午的工夫竟編織了一個大大的網,這織法堪稱世界一流呀!橫向縱向千絲萬縷,以桅子花瓣下一個不起眼的枝丫為中心,展開了方圓十公分的盤踞,它正藏在桅子花瓣下舒服地睡大覺呢!

我把土特產往麗麗手上一交,給兒子關上了他的臥室門,也學著蜘蛛的樣子躺在了沙發上那朵繡著美麗的荷花中央。

「起來,起來,進門就躺,脫了衣服,髒不髒?」麗麗一把拽起了我,沖我直嚷嚷,「讓你找找你那個同學,你找了沒?」

「哪個?哪個?」

「哪個?就那個老李呀,人家現在是市紡織系統的一把手,你找找他給我換個崗,我實在不想呆在車間了,車間的嗡嗡聲害得我早早就耳朵聾了……對,你拿回來的那個土特產送給他,上次我在路上碰到他,他說他媽就喜歡這個,可是糧店裡買的根本不正宗,都是舊貨,他可是個大孝子,全聽他媽的……你現在就去,快!快!快……」

我的屁股還沒暖熱沙發,就被麗麗推了出來。

唉!我想再看一眼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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