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車伯的老伴兒去世後，兒子回來料理完喪事，第二天，說爸，你好好的，就帶著老婆孩子走了。
車伯把自已關在屋裡，抱著老伴兒的遺像，坐了整整一期。
老伴兒四期那天，車伯騎著三輪車來到墓地。
坐在墓碑前，車伯哭了，委屈的像一個孩子。
老伴兒啊，我不嫌煩，我願意伺候你。車伯渾濁的眼睛裡，盛滿老淚。
你在床上躺了十二年，悶白了，吃胖了。你老是說享了我的福，你哪裡知道，我是真幸福。車伯把一個餃子掰開，放在盤子裡，說吃吧，這是我給你包的。你不是最愛吃魚肉餡嗎？嘗嘗好吃不。咸了，還是淡了，你在夢裡跟我說，下回注意。
老伴兒啊，你哪兒都好，就一處不好，那就是你咋走我頭裡了？車伯拿一塊新毛巾，一邊擦著墓碑，一邊說，你一輩子愛乾淨，老說我洗個臉，也洗不乾淨。你總是在我洗完臉後，再給我擦一遍，眼角啊，耳朵啊，脖子啊，擦得白淨淨的。
你啊，丟下我一個人……滿頭白髮的車伯，哭得說不出話。
02
七年過去了，年近古稀的車伯，成了社區老年舞隊的隊長。
為了幫助車伯從悲傷、孤獨中走出來，那些老哥們兒，、老妹子紛紛上門邀他出去旅遊、跳舞。
漸漸的，車伯變得樂觀開朗了，尤其是學了跳舞之後，他優雅的舞姿，深受老年人的追捧，就連小年輕兒，也連連喝彩，掌聲不斷。
晚上回到家裡，車伯總忘不了對著老伴兒的遺像匯報工作。
咋夜啊，咱倆又見面了。你看著我笑啊笑啊，說我又年輕了，身板兒也直了，成老帥哥了。
你說，你看著我高興，你就高興。還讓我洗臉的時候，把耳根子後面好好搓一搓，洗乾淨。
好好好，都聽你的。
有時候，車伯就跳一支，讓老伴兒也高興高興。
03
車伯的兒子大學畢業後，留在了省城。
兒子懂事又爭氣。知道他媽多年癱瘓在床，家裡沒啥錢，結婚、買房，都是自己解決。想起這事兒，車伯和老伴兒就心疼，說苦了兒子了。
為了彌補心裡的缺憾，車伯跟病床上的老伴兒合計，儘量省吃儉用，擠些錢出來，幫幫兒子一家。
老伴兒臨走時，就掛念一件事，那就是讓車伯把攢下的十幾萬，全部給兒子，還說，我走了，你再攢了錢，就丟著養老，可別鬆手。
老伴兒走後的第一年春節，兒子一家來了，說是陪車伯過年。
兒子一家返城的那天，車伯把一張銀行卡遞給兒子，說這是我跟你媽省吃儉用，專門為你攢的。
爸，你丟著……兒子沒要。
謝謝爸！兒媳婦沒等丈夫說完，上前接了過來。
04
在市里組織的老年舞比賽中，車伯帶領他們隊，拿了冠軍。
回到家，車伯就搬張椅子，坐在老伴兒遺像前，開始一五一十地匯報。
老伴兒啊，今天我們老年舞隊，拿了個大獎，嘿嘿嘿。
高興吧？市里說了，明年推薦我們隊參加全省大賽……
爸！
爸！
正絮叨著，兒子和兒媳進家了。
爸，我們來接您去省城住。兒媳搶先說。
是啊，爸。兒子點著頭。
現在，您孫子考上了大學，家裡寬廠很多。您看，您年紀大了，孤零零一個人住，萬一有個好歹啥的，我倆實在不放心。兒媳勸說。
是啊，爸。兒子強調說。
這眼看年根兒了，您搬到省城過年，也省得我們來回跑。兒媳倒了杯水放在車伯手上。
車伯始終一言不發。
兒媳狠狠瞪了一眼兒子，兒子開了口，說爸，跟我們走吧。
我……我一個人在家挺好，你們不用操心。車伯自有考慮。
爸，知道你舍不下您的老年舞，可是到省城，玩兒樂的地方更多，機會也比這兒多多了。兒媳很有耐心，說您一個人在家，離省城又遠。您兒子不掛念您？現在，單位領導很看重他，正是考驗他的時候，您這樣叫他分心，工作一有點失誤，他這輩子就沒機會了。
一聽會影響兒子，車伯心動了，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05
剛到兒子家的幾個月，車伯過得挺舒心。
兒子兒媳上班一走，車伯就出門找人聊天，在陽台上轉幾下，還去廣場上，跟著跳跳廣場舞。
到飯點兒，就轉菜市場，買買菜，然後，回家做飯，把自己打發的很充實。
自從兒媳上班的單位宣布破產，她這個臨時工，也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家庭主婦。
一吃飯，兒媳就在飯桌上抱怨，什麼不掙錢開支大、兒子的學費沒著落……聽得車伯心裡不得勁兒。
車伯拿出一半的退休金作為一家子的生活費，水費、電費、燃氣費、暖氣費，車伯包了。
兒媳天天在家，車伯也覺得彆扭，就整天在外頭，不想回家。
學校放寒假的時候，孫子回來了。孫子跟他媽說，電腦壞了，他媽就說跟爺爺要去。孫子噘著嘴不去。
爸，你孫子的電腦不能用了。兒媳衝著門外喊。
車伯就拿出幾千塊錢給了孫子。
孫子透信兒說，自已有女朋友了。
兒媳高興的合不擾嘴，兒子臉上鋪滿喜色，車伯當場掏出兩千塊，說拿著，零花。
06
過了年，孫子上學走了。
有幾個星期天，兒子兒媳都是相伴進出。
有一天，倆人一進家，就討論樓盤的事。
爸，我倆商量著買套房，看好了，新樓盤，好地界。兒媳拿出一張售樓廣告，給車伯看。
給，爸。兒子遞過老花鏡。
車伯邊聽兒媳講解邊點頭，好，好。
好是好，就是手裡沒那麼多錢。兒媳拉著丈夫坐在車伯旁邊，說，爸，你孫子大了，對象也有了，不給備套房，到跟前，准抓瞎。你說是吧？爸。
兒媳說完，見車伯沒表態，用胳膊肘懟了懟丈夫。
爸，您手裡有多少錢？先借我們用用。兒子用商量的口氣說。
缺多少？車伯開了口。
三十萬，爸，三十萬。兒媳趕緊回答。
有。從你媽走後，就攢了三十萬。本來啊，我是丟著養老的。這也是你媽的意思。要不是在你家這些天，花了一些，還能多幾萬。車伯回屋拿了兩張卡銀行卡，放在茶几上。
養兒防老，這不有我倆孝敬您嘛。兒媳說著，將兩張卡抓在手裡。
07
轉眼間，夏天到了。
大早起，兒媳就對車伯說，以後白天就下樓去公廁吧，嘩啦嘩啦的響聲，叫人怪尷尬的。又說晚上叫車伯少喝水，一趟又一趟的，鬧得人睡不安生。
過了些天，兒媳又吵吵大熱天在家洗澡、穿衣不方便，說讓車伯住地下室，又靜，又涼快，想嘣想跳也不影響別人。
車伯突然有了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兒媳都說出口了……唉！
地下室靜是靜了，可它又陰又暗，這夏天吧，還返潮。
解個手，也不方便。兒子給車伯弄了個油柒桶過來，車伯搖了搖頭，沒說話。
車伯多年的腰腿痛沒犯過，這可好，又開始折磨人了。
車伯想到了回家，跟兒子一說，兒子半響不言語，最後說，爸，回不去了。
啥？咋回事？
我們把你的房子賣了。
車伯一聽，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