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回 人生的意義
接下來，沈總囑咐公司組織部長說：「金子，你注意盯著點這個小章，把他交成朋友。這樣的朋友不用多，有一個倆的就行，關鍵時刻就能給咱們辦事。」
那個公司的組織部長叫金滿城，是沈總的忠實追隨者。聽沈總這樣交待，便說：「行，我看這小伙子也不錯，比他們部長強，起碼好接觸，一點都不假。」
這個金部長的話，正好戳中沈總的痛處。在集團的這些部室中，他與哪個部室的頭頭，關係都不錯，唯獨與組織部部長有點上不來。
集團組織部部長叫郭亮，是個軍轉幹部，為人正直，性格耿直，出圈的事一點不干，違規的事一件不辦，原則性相當強。不過，用北京老百姓的話說，這個人多少有點「一根筋」。而沈總之所以與他不對勁，就因為他的這個為人處世特點。
沈總知道，組織部是負責選拔培養幹部的部門，一個人要想職務獲得提升，組織部應當說是第一道門檻。為此，他歷來高度重視上級的這個部門，竭力與組織部的頭頭搞好關係。
原來擔任工程隊長時，他就與公司組織部長稱兄道弟，彼此吃喝不分，使得他在職務提升時，受到了很大的關照。簡單說吧，在討論你升職時，有哪個領導不同意，組織部頭頭只要事先暗示一下，你在私下去「擺平」，表決就會順利通過。
在擔任公司經理之後，他「照方抓藥」，也想同集團組織部長拉關係，但沒想到在郭亮這裡碰了釘子，因為他軟硬不吃、刀槍不入，甚至可以說是一塵不染，兩袖清風，根本不「上道」，常讓沈總很是頭疼。
譬如，每到重大節日，沈總都要組織給上級各系統、部門領導送禮，但郭亮從來沒接過，都是原封不動的退回來。弄的沈總的部下，都不敢再給他去送，害怕看他翻臉的臉色。在私下裡，沈總與郭亮沒吃過一頓飯，因為無論誰出面請他、他也不會「賞臉」。至於工作餐，他從來不在基層單位吃，說是不能給基層找麻煩。據說即使有時趕上飯口，他也會帶著部下去街上小飯館，自己掏錢請大家吃麵條。
最讓沈總哭笑不得的，是有一次他帶隊來公司檢查，沈總也是在食堂包房辦了一桌。那頓飯他們倒是吃了，沒想到第二天，他竟然打發屬下送來點錢，說是補交昨天的飯費。據屬下說，他們部長說，在軍隊時就這樣，如果吃了老百姓的飯，就必須要把錢補上，不然就屬於不良作風。
私下，沈總曾打探過郭亮的背景，知道他確實不軟，36歲就是正團，如果不趕上百萬大裁軍，說不定還能當上將軍。
現在，聽說郭亮的屬下章太衛，能夠收下自己送的禮品，沈總自然很欣慰，認為起碼在集團組織部里，能夠有自己的「眼線」了……
自打那時起，這個金滿城就按照沈總旨意，就開始有意與章太衛搞起了關係。每次到集團辦事，他都主動找章太衛聊聊天，由於他們是上下業務直屬，在一起聊天很正常。
他每次找章太衛來，都有一個特點，不是扔給他一盒煙，就是拿出一盒煙打開，抽出兩支點上，然後把煙扔在桌子上。走時煙故意不拿，顯然是成心留給他。
他的煙很有特色，一般都是外地地方名煙，市場上很難見到。章太衛有收集煙標的愛好，每次金滿城留下香菸，他吸完之後，就把煙盒碼放在桌旁窗台上。一次有人來訪，看到煙盒告訴他，這裡的每種煙的價格，都比軟中華要貴的多，有的甚至是中華煙的數倍、十數倍、甚至數十倍。
起初，章太衛沒太在意，以為別人在說著玩。但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看了一篇關於外地名煙的報導，才知道人家說的確實是真實狀況。
譬如，利群「富春山居」有著華夏第一支煙的稱號，集市交易價二萬一條，這個價格算是比較低的，還有更誇張的時候，能賣到幾萬一條；普通的黃金葉並沒有多大的名頭，但是黃金葉中的珍品「天之葉」，集市交易價一萬元一條；和天下是湖南中煙生產的高檔香菸，「尊尚和天下」賣到18000一條；整條木盒「大重九」，單包是十支裝，交易價一萬一以上。即使這樣價格，據說能買到整條的人還不多……
讀完這樣的報導，章太衛不禁感慨萬千，心說這可真是個神奇的過度，這裡的人真偉大，真是什麼人間奇蹟都能創造出來！與此同時，他也更加堅定了一個想法，就是趕上改革開放的新時代，自己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虛此行，過上人上人的好日子……
春節前的一天，章太衛忽然接到金滿城的電話，問他說話方便麼？他說屋裡正好沒人，你說吧。
金滿城說：「是這樣，馬上過大年了，沈總委託我們各部室，分別給自己的系統領導，買點年貨送送禮。咱們組織系統我也看了，就咱哥倆對帖子，我只對你，別人就算了。」
他一聽連忙推辭：「別別別，別那樣，讓你破費多不好啊？」
「嗨…，有什麼可不好的？這又不是花我們家錢，我不送白不送，不送還要挨沈總批評，說我政治水平太低。你不要白不要，不要我也得去給別人，反正得把這錢花出去。」
一聽他這麼說，章太衛也就不再言語了。
金滿城又說：「我是這麼想啊，你說年貨吧，現在家家有，單位還發，沒什麼可買的，買了也沒人吃。不如這樣，你看你家裡缺點什麼東西，乾脆我買一件送你，這樣還有點用。」
「東西嘛…都有，不缺什麼。」
「缺不缺大件啊？」
聽他這麼問，他才想起來，家裡的十四吋彩電，前不久因為打架，被媳婦摔壞了。他拿去到外面修，人家說顯像管摔漏氣了，已經沒法修了，害的他現在回家只能聽廣播，看不了電視節目。於是，他下意識的說：「我倒想換個電視呢。」
「行了，那乾脆我給你買台電視吧。」
「那多不好啊，不行我也出點錢。」
「瞧你說的，你出什麼錢啊？什麼牌子的？牡丹的還是崑崙的？不行算了，乾脆買個三洋的，差不了幾個錢。你看行麼？」
「行吧，那怎麼不行啊，買14吋就行了。」
「買什麼14吋啊，最小也得18吋啊，行了你甭管了，告訴我你家地址，今晚我給你送去。」
當天晚上，金滿城果然把一台20吋彩電，進口三洋牌子，送到章太衛的家中，價值3600多元……
金滿城打出的一套「組合拳」，確實使章太衛十分的感動，因為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給他送過禮，甚至沒有人給他家送過禮。他從內心裡深深感到：收禮的感覺真好！因為收禮不僅是占了便宜，獲得了實惠，更重要的是收穫了一種尊嚴，一種居高臨下、受人尊重、被人仰慕的榮耀。這種感覺說到底，就是四個字：出人頭地。
現在，章太衛似乎更加明白了，為什麼人人要削尖腦袋向上爬，苦心鑽營要當官，其最終目的，不就是要尋找這種感覺麼？而從來沒有、或者說享受不到這種感覺，那人活在世上，還能有什麼意思呢？
自從調到集團組織部工作，他曾聽說過一件有意思的趣聞：
一個局級老幹部退休回家，因為每天早晨起來，沒人給他送《人民日報》看，很不習慣，成天悶悶不樂，沒出半年就憂鬱成病，鬱鬱而終。
而另一個老幹部退休，同樣是局級，家裡接受教訓，經常買點東西，托人裝成他過去的單位的下屬，登門給他送禮，或者假裝托他辦事。就這樣，老人心情舒暢，一直活的硬硬朗朗……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