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校長正在山坡背面孤獨地等待山坡長成陌生的樣子――不是對他而是對我陌生，然後我就當兵去了。
我們在爬山，不是爬小學校長等待山坡生長的山，正在遠方爬與對面有明亮懸崖峭壁的高山相對的山，這一開始只是土山，爬上山頂後就是懸崖向外突出的岩石山，山頂上有一塊梯田。我站在梯田最邊沿往下望，看見好像帽檐一樣遮住下面很大部分山坡的懸崖突出得幾乎能夠獨自斷掉，我往後退卻以免掉下深淵。對面懸崖峭壁的溝壑間有很多動物在吃草，也有很小的獅子們，有隻體型巨大的白色山羊在最上面帶領小得好像松鼠的許多羊羔從陡峭的兼有小懸崖的溝壑里迅速往下跑，大小石頭也跟著它們往下滾。山坡上的動物們不為這騷亂所動，繼續在很多突兀的小崖壁上下吃草和蹦跳。隨著那些小羊羔滾動的大小石頭一點兒都沒有傷害羊羔們，大山羊一躍就跳下一個垂直的岩壁，小羊羔們也連滾帶跳地跳下去與滾下的石頭們混在一起。這期間，山坡上的小崖壁和動物們都以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各自的個性，特別是表達它們自己的明亮。在很久以後，我突然想起來我不再是軍人而是個高中生。
好像有塊巨大的花布遮住我所經歷的事物，有人說：「小學校長那孤獨的等待，是你強硬添加的，他比你正義。」我也承認小學校長比我正義，因為普通的正義的人不會看見他等待山坡生長，還因為說這話的是個我喜歡的漂亮女同學，但他不是高中生而是初中同學。我走進一個有很多同學的房子裡，對著漏斗式的鐵桶哆嗦一下，於是漏斗就有了滿溢的清澈的泉水，漂亮女同學走進來專門看我對漏斗哆嗦，但還沒等我說話就趕快離開了，我在她後面快速追上她。我們跑上坐著很多同學的小山坡，山坡傾斜的土地生長著翠綠的大白菜，漂亮女同學跑上山頂又跑到土地最下邊坐下聽老師講課。我沿著白菜地的小路跑到一個水龍頭旁，這期間有個鄰居三哥說：「你上這裡幹什麼？」我說我來洗手，旁邊的初中男同學也幫腔地說我確實是來洗手的，我們的意思是面對鐵桶哆嗦過的必須洗手，但是他並沒有洗手。我簡單地洗一下手而又迅速喝一口地下清涼的水，不再管後來到的洗手的同學們就往回跑，路上我看一眼漂亮女同學，想：「她在那裡能夠聽懂老師的課嗎？」
我返回在這之前發生的事情，爬上高山看人們在山頂沿著懸崖下邊挖下的、自然堆積的、與山坡顏色非常不一致的長石堆，我還沒到石堆邊就往回走。在陡峭而彎曲的山路上，我用一根木棍把許多枯枝撥拉在一起，讓它們順著陡坡往下滾，大學教授的父親說：「這些褐色枯枝沒有任何價值，在你旁邊往山下滾也不漂亮。」他這是對我不理智行為的簡易批評。不過，眼看他就要召開群眾大會像文化大革命那樣集會而專門批判我，我想只要他給所有參加大會的男人都穿上花裙子，大會就不只是批判我而更多是諷刺他自己在山坡摟柴火和集體。於是，我把他是否是大學教授的父親這件事，專制地納入了我自己哲學性的懷疑主義和在內部喜歡很久以前的蒙田。
2022年11月28日6點3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