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書評|蜀道天下:百科全書式的蜀道寫作景觀

紅星新聞 發佈 2022-11-30T14:38:50.365027+00:00

古蜀道作為中國歷史上一條穿越秦嶺、溝通南北的血脈,在希望之路、便捷之路之外,逐漸升躍為打通華夏多文化、多風俗、多季候的南北之路。

百科全書式的蜀道寫作景觀

文/蔣藍

古蜀道作為中國歷史上一條穿越秦嶺、溝通南北的血脈,在希望之路、便捷之路之外,逐漸升躍為打通華夏多文化、多風俗、多季候的南北之路。其起源、構造、類型、通塞變遷,昭示出日益重大的政治、文化、經濟效應。《蜀道天下》並未觀止於此,作家熊芙蓉(筆名元夫)積二十年努力深入其間,進行了艱苦的、卓有成效的田野考察,展現了一個作家紮實的腳力、敏銳的眼力、複合的腦力、獨到的筆力。作家採用四重證據法,集史學、考古、文博、風俗、風物研究與文化演繹於一體,在著眼蜀道沿途漢魏以降歷代摩崖石刻、題名紀事、鐫刻書藝、佛道造像以及有關蜀道的歷代詩詞歌賦等基礎上,以富有散文情致的筆觸,展示了蜀道的空間史以及沿途民眾的滄桑史與心態史,也是2022年四川非虛構寫作領域的重要收穫。

2021年,我寫作出版了反映川藏公路、成阿公路築路人心史的《天路敘事》。如今面對《蜀道天下》,不能不引起我的很多感嘆與思索。在熊芙蓉筆下,一直有「兩條蜀道」,一條是地理的蜀道,另外一條是文化的蜀道,它們或絞纏,或分開,翻滾而下,如此才成為了華夏文明的DNA。

△書封

非虛構寫作固然要涵蓋斷代史、人物傳記、事件紀實,但非虛構寫作並不需要對傳主過於「負責」,更不需要對其歷史予以繁瑣的「過度闡釋」,因為非虛構寫作的旨歸,恰在於富有深意地記錄與呈現,二千多年的疾風暴雨加之於蜀道的輕與重,以及沉默的蜀道對此的抗拒或順從。在《蜀道天下》的言路里,跨學科的域界論、跨文體的方法論,已經匯聚為非虛構寫作的典型特徵。當代紀實文學追求的「真實」,其實並不是非虛構寫作渴望抵達的彼岸,因為非虛構作家一直就置身於真實的地界,他們只是盡力去呈現一個人與時代的關係,一條路與民俗、建築、風物、季候的深切關係,唯有這樣的寫作才能復原和修補未完成的真相。我認為,在寫作的立場上,敘事鋪就出來的真相,高於難以企及的抽象真實。所以,無所謂樹碑立傳與歌功頌德,非虛構寫作里的人與物,不過是時代標尺下普通生活洪流的一個個標的。

毫無疑問,非虛構寫作應該實現「雙跨」:一個是跨學科的廣博眼界,一個是跨文體的寫作。我認為熊芙蓉在這本書里實現了這一雙重跨越,很好地實踐了一個在場式的寫作,並向著百科全書式的寫作邁進。

熊芙蓉數十次探訪千里蜀道的漫長過程是自掏腰包。比如在對苦竹寨的考察里,因為迷路而陷入巨大的困境中……在字裡行間我逐漸能感覺到,她是用生命激情去捍衛、去彰顯古蜀道的一草一木,並用女性的細膩化筆觸,去激活了那些蟄伏於寂寞野地間的石頭與棧道,讓木頭說話,讓石頭開花,成為了她最大的期盼。透過文字,我似乎看到了那頭晃動山嶽的金牛,看到了柏木湧起的無垠林濤,看到了秦嶺深處蹣跚而來的大熊貓……

△元夫

我曾經說過,一個非虛構寫作者,應該竭力成為真實與真相、歷史與文學的福爾摩斯。我們面對過往的歷史與情感,像是面對一地的碎片,並不知道碎片原初的形制,曾被哪些「溫暖的大手」緊握,或者被一雙玉指點染。甚至,它就是莊子語境裡在那口水井邊的一隻粗心大意的瓦器,玉碎之際,竟然發出了雷鳴之聲。但是,碎片的弧度與缺口,乃至藏匿在斷口間的光,逐漸都在指向一個形式,一個統攝碎片的氣場。我們的手指撿起的每一塊碎片,都是缺一不可的,作者會根據碎片與碎片之間的劃痕,讓它們逐一歸位。我們的手指不斷在凹陷之處,分泌出虛擬的美學矽膠,直到矽膠在空氣里定型為現實主義的托舉。

但是,我們註定會遭遇真相的缺失,遭遇事件的缺席,遭遇人物的出走……也就是說,在事態演繹的中途,我們只能目測、推測缺失的碎片形制,以及它承擔本職工作的輕與重,我們的想像性碎片修復,必須尊重它的鄰居們的同意。我們不能把一個半老徐娘,打扮成娉娉裊裊的少女。

我一直認為,四川的作家同行們,面對巴蜀豐饒的大地,完全可以使用百科全書式的寫作理念,去盡力複合一個豐贍而多元的、對撞生成的巴蜀。《蜀道天下》基本上展現了我多年以來對非虛構寫作的一個期許。真正的寫作是一種對自我生活的疏離與失守,因為好的作者必須獨自遠行。(作者系中國作協散文委員會委員、四川省作協副主席)

編輯 段雪瑩

(下載紅星新聞,報料有獎!)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