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方舟的畫作。《舊約》裡的這個故事不僅為無數藝術家帶來了靈感，也激發了一個多世紀的「科學」嘗試：尋找傳說中的船隻殘骸。繪製：SIMON DE MYLE VIA FINE ART IMAGES/HERITAGE IMAGES/GETTY
撰文：ERIN BLAKEMORE
一個多世紀以來，人們一直在搜尋《舊約》裡從大洪水中倖存下來的諾亞方舟。然而考古學家表示，這是一件徒勞無功的事情。
諾亞方舟是《舊約》所有故事中最著名、最吸引人的一個：在創造了人類後，上帝對人類感到不滿，於是用滔天洪水席捲地球，毀滅人類——只有一個值得注意的（與航海有關的）例外：聖經中的族長諾亞及其家人，帶著地球上每種動物各一對，乘著一艘巨大的木船，在大洪水中倖存下來。
對於那些認為宗教文本就是對歷史真實事件的準確描述的人而言，尋找方舟的考古證據同樣令人著迷。這些忠實的信徒搜索了亞美尼亞的亞拉拉特山以及更遠的地方，搜尋木船的痕跡。
例如1876年，英國律師、政治家James Bryce攀上了亞拉拉特山，宣稱一塊木頭「符合所有要求」，是木船的一部分；根據《聖經》記載，方舟在此停靠。步入現代，經常有人稱「發現」了方舟：20世紀40年代，一位驗光師說自己在山上的岩層中看到了方舟；21世紀初，福音派牧師宣稱在山頂發現了木頭化石。
土耳其東部亞拉拉特山附近，一位牧羊人站在羊群旁。很多人在山坡上尋找方舟的證據，而根據《創世記》的描述，方舟停靠在西亞一個尚未確定的山脈。攝影：JOHN STANMEYER, NAT GEO IMAGE COLLLECTION
但對於尋找方舟這件事，考古學家和聖經學者表達了從惱怒到鄙視的各種情緒。「真正的考古學家不會做這種事，」國家地理探險家、北卡羅來納大學教堂山分校的考古學家Jodi Magness在談到尋找諾亞方舟的證據時說。
「考古學不是尋寶遊戲，」她補充道：「不是找到特定的物體。這是一門科學，我們提出研究問題，並通過挖掘來尋找答案。」
真假難辨
毀滅性大洪水和倖存者的故事早於《希伯來聖經》，一般認為，《希伯來聖經》最早的部分成書於公元前8世紀。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多個文獻中，都可以找到在超自然神靈的命令下，洪水摧毀文明的傳說，從公元前2000年早期的《吉爾伽美什史詩》，到最近破譯的公元前1750年前後的巴比倫楔形文字碑，其中都有建造方舟的描述。
很多關於洪水與方舟的描述與《舊約》中的情形非常相似，包括公元前2000年早期的《吉爾伽美什史詩》，上圖是亞述人描繪的情景，比《聖經》早了1000多年。攝影：CM DIXON, PRINT COLLECTOR/GETTY
這些洪水神話是否有事實依據？「確實有地質證據表明，大約7500年前，黑海地區發生過大洪水，」國家地理探險家、喬治華盛頓大學的考古學家Eric Cline說。但科學家在那次事件的規模方面莫衷一是，就像歷史學家對於洪水的相關描述是否受到現實生活啟發，也存在分歧。更有可能不同地方、不同時間的人們都經歷了洪水——這些事件自然而然成為全世界的口頭和書面傳說。
更複雜的是，根據《希伯來聖經》，學者們對諾亞方舟的具體位置持不同意見。在《創世記》中，方舟停靠在古代烏拉爾圖王國的「亞拉拉特山上」，這片地區包含現在的亞美尼亞、土耳其東部和伊朗，而非今天以這個名字命名的標誌性山峰。
「我們無法確定究竟這件事發生在古代近東的具體地點，」Magness說。
Cline和Magness都表示，即使已經或即將找到方舟上的文物，也無法確定它們與歷史事件有關。
「我們無法在時間和空間上確定諾亞方舟和洪水的位置，如果二者真的存在的話，」Magness說：「唯一確定的方法是找到真正的古代銘文」，即便如此，她指出，這樣的銘文可能指向另一個諾亞方舟，或者另一場洪水。
這並沒有讓偽考古停下腳步，他們堅信《聖經》上的每個字都是真的。一無所獲的搜尋往往得到「年輕地球創造論」追隨者的支持；雖然有相反的證據，但這些人認為地球只有幾千年歷史。
證據相同，結論不同
這些團體利用世俗考古證據支持他們對《聖經》的字面解釋，並試圖反駁相反的證據，或者視而不見。他們採取了不同策略。「創世記中的答案」組織（Answers In Genesis）自稱為護教團體，關注科學問題，甚至在肯塔基州經營著諾亞方舟主題遊樂園；他們承認，除了《舊約》中的諾亞方舟故事外，有關洪水的神話無處不在，甚至承認可能永遠找不到方舟。
「我們不指望方舟經歷了4350年還能保存下來，」地質學家、創世記中的答案組織的研究主管Andrew A. Snelling說。他用幾十年時間試圖證明地球還很年輕。
然而，關於為什麼找不到方舟的殘骸，Snelling不同意考古學家的看法。「諾亞和家人離開方舟後，沒有成熟的樹木供他們搭建避難所，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們因此拆除了方舟（他們不再需要方舟了），回收木材。」雖然該組織沒有排除有朝一日找到方舟的可能性，但Snelling對方舟尋找者的「可疑論述」感到懊惱，因為這會「削弱真正發現的潛在影響」。
Magness目前正在加利利負責羅馬晚期一座猶太教會堂的挖掘工作。在她看來，尋找諾亞方舟不僅令公眾困惑，也降低了人們對實際考古發現的興趣，甚至是支持《聖經》部分內容的那些發現，比如大衛之家。
「我們很了解聖經世界，這一點很有意思，」她說。
澄清真相
Cline說，部分問題在於公眾對考古學科的期望不切實際，而且大眾媒體強調追逐的快感，而非慢慢積累考古知識。「我們不是印第安納·瓊斯，」他說：「這是一個科學過程，很艱苦。在我們看來激動人心的事物，不一定會讓其他人興奮。」
Cline說，年輕時，他花了大量時間精力，試圖反駁所謂的聖經證據，每年都有公眾被這些證據所吸引。然而最終他放棄了，現在他把時間集中在探險上，並向那些願意接受科學研究結果的人們介紹自己的研究。「人們總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他嘆息道。
這一點短期內不會改變，因此目前他專注於在今天以色列北部的特拉卡布里，挖掘一座公元前18世紀的迦南宮殿。現場作業因為疫情暫停，他預計明年夏天會回到這座舊約時代的遺址，繼續挖掘石膏地板。「對於我們來說，（這塊地板）非常重要，因為它展現了近4000年前的國際關係和聯繫。」
「這不是諾亞方舟，而是粉刷地板，」這位考古學家說：「我認為這已經足夠好了。」
（譯員：Sky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