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談寫作 | 索南才讓:當我像鷹飛向群山

中國作家網 發佈 2022-12-09T02:25:35.440400+00:00

鑑於此,中國作家網特推出「名家談寫作」系列文章,讓古今中外的名家與您「面對面」傾授他們的寫作經驗,或許某一句話便能讓茫茫書海中的您恍然大悟、茅塞頓開。

編者按

如何讀書、寫作,以及評判一篇文章的優缺,大家見地各異,主張不一。鑑於此,中國作家網特推出「名家談寫作」系列文章,讓古今中外的名家與您「面對面」傾授他們的寫作經驗,或許某一句話便能讓茫茫書海中的您恍然大悟、茅塞頓開。敬請期待。

——欄目主持:劉雅

索南才讓(蒙古族)

作家

當我像鷹飛向群山

我第一次讀讓我迷醉的文學作品是在輟學之後,那應該是我14或者15歲。我在叔叔家裡看到一本沒有封面沒有開頭的書,我拿起來,隨意地讀了一段,就覺得很有意思。武功、俠客、江湖,這些東西正是我那個年齡段最需要的。我拿著那本書去放羊,那是冬天,黃沙漫天的日子,我一整天都沉浸在書中的世界,不知道時間,不知道羊群在哪裡,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裡。那是我真正意義上閱讀的開始,如果沒有閱讀的開始就不會有後來的寫作的開始。所以我的寫作是從那次閱讀開始的。

之後的10年,我越來越貪婪地閱讀,不放過看到的每一本書。那真是一段黃金時期。到了二十幾歲,突然有一天坐下來,寫了我的第一個短篇小說,叫《沉溺》。

我覺得在我想要寫作之前,我的潛意識已經有了準備,然後傳遞給了身體,是我的身體第一個做出反應,我的手指已經在蠢蠢欲動,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寫了小說的第一個句子。事實就是那樣。我會主動幻想,對我而言是特別重要的前期準備。準備的過程中自然會有別的東西加進來,所以當我開始寫的時候,「小說的準備」是完成了的。它可能就是一點模糊的稍縱即逝的「片段」,但那也是我的精心準備。沒有這個「片段」我基本上是下不了筆的。因為我缺乏了寫作中最必要的東西。這種高度的模糊性是很多人所排斥的,但我想作家不應該在其中。作家的不確定、神經、多疑就是他的本質。

每個作家都有自己的一套說法,但不會全按照自己所說的那樣去創作。不管是短篇小說還是長篇小說,我覺得首要問題就是語言。讀者如果對你的作品第一頁都讀不下去,沒有別的原因,就是你的語言不行。再好的故事都要有包裝,語言就是包裝。好的語言怎麼來?當然需要錘鍊,這就是技巧了。短篇小說的技術問題是硬體,得訓練,但不要妄想技術有一天會至臻完美。我不相信有技術完美。所以我會盡力寫出最好的狀態,我更注重小說中的靈動性,這個不好說,有時候會適得其反,但一個小說如果寫得太完滿,讀者就會感到遺憾,因為沒有他要插足的餘地。讀者也是作者,他在閱讀當中會對你的小說進行再創作,這樣才有意思。

寫作在我看來首先應該得有一種直覺,一種對筆下世界的直覺。這就像在找某件東西,突然強烈地感覺到它就在那個地方,雖然看不見但無疑就在那兒……

寫作也有毒癮。很多人不知不覺間被毒壞了。但強大的作家懂得斬殺過多的文學情懷,使之穩定在恰當的段位。文學是責任的、多情的。掀開一頁紙,眼睛盯著寫下的文字,所產生的影響誰也不知,自己也不知。但確實存在,哪怕一人也足夠了。心靈的感應遙遙鎖住某個裂變的地方……所以一旦寫作,無法停止的不是手和心,而是強大的意志。

在寫小說最初的幾年,每到秋天,草原的顏色變幻之際,我都會住在青海湖邊。我扎著帳篷住在青海湖北岸的尕海之畔,面朝大湖。火車一輛輛從後面的原野上掠過,永不停息。我就在這隆隆的滾動聲和被風推動的浪花聲中一邊牧羊,一邊寫作。我在寫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我費力地寫著。黃昏的時候抽著煙,到很遠的泉眼去提水。那裡好幾天看不見一個人,只有一隻孤獨的黑頸鶴陪著我。大湖上吹來的風吹皺岸邊的浪花,吹出一片天空的海的氣息,吹動吃鹽水的羊的脊背,吹響連成陣勢的鐵鏈的聲音。

於是,這時候,整個大湖屬於我!

而其他的時候,我依然有一半時間在帳篷里寫作。那是在夏季牧場,營盤上的地皮因為羊群糞便的燒蝕和暴雨的沖刷而逐年脆弱,終於不堪使用了。那是我們家族祖祖輩輩使用的營地,如今即將壽終正寢。

我就在周圍充斥著羊糞味的營地上,坐在小矮凳上伏在床上,用鉛筆和筆記本,用三個夏季寫了這部集子裡的一些篇什。我寫草原、牧場和牧人,寫年輕的男人和女人,寫不得志的酒鬼,寫轉場途中的商店,寫盜獵者、寫屠宰者、寫獸醫、駿馬、私生子,寫鬼鬼祟祟的心思和帶刺的感情……

我的作品幾乎沒有離開過草原。過去、現在是如此,估計將來也會是這樣,這個誰知道呢?

後來我好幾年沒有去夏牧場,沒有將身心放置於暴雨肆虐銀電如鞭揮舞的夏夜,它讓我失去了對天氣和畜群的擔憂。這是牧人不能缺失的警覺,而我正在遠離。於是,我懷揣著牧人一生的主題——尋找,一個人開放了自己,飛向莽莽群山。晚上也住在山裡,吃最簡單的食物,睡祖輩傳下來的被穴。聽到了很多狼的嚎叫。那是我以前不怎麼留意的聲音,因為從小到大,聽到的太多了。那些晚上,我躺在草地上,瞪著夜空,我回憶這些年的生活。世事無常,我何以如此讓別人驚訝的干起了寫小說這種事情……我選擇了寫作,仿佛一串佛珠,一顆一顆,輪迴念動。我想我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忘記,一邊忘記的太多,一邊還給我曖昧的希望。我想是蒙塵的記憶拋棄了我,內在的力量支配著我。我寫下每一頁文字,我故意忘記,換取更多力量接著寫出一頁,然後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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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文藝報》(2020年11月20日7版)

編輯:劉雅

二審:王楊

三審:陳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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