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禮饃棗花香
白來勤
在我的家鄉西安國際港務區新築鎮一帶，蒸年饃不僅僅是蒸包子，還有春節期間待客用的白蛋蛋兒蒸饃，更有寓意吉祥的花饃和禮饃。其中棗花饃就是很重要的一種輔助性禮饃。
棗花饃用上好的麥麵粉加酵頭髮好後再加麵粉、鹼面後，搋硬、醒軟、揉光，揪成面劑，搓成條狀，根據自家好愛盤成團花、蟲魚、鳥獸及各類吉祥圖案花型，然後畫龍點睛般地在這些花饃上面放上點綴的大紅棗、紅小豆或綠豆，然後放在籠屜里蒸。蒸出來的棗花饃個個白紅相間，胖淨靚眼、麥香誘人，棗香撲鼻，初始出鍋鬆軟可口，經風稍晾，皮硬瓤酥回味悠長。
為了蒸好棗花饃，掌握火候非常重要。在四十多年前農村，沒幾家能購置得起鐘錶的，蒸年饃計時就成了一個大問題。但家鄉父老總是有無窮的創造力，為了相對精準計時，有的家庭燃燭焚香，有的家庭派小孩跑到有鐘錶的人家看時間，更多的家庭則是將碗陀（即破碎了的吃飯喝水用的陶瓷碗的碗底）放入已有適量水的鍋里，鍋開後沸水衝擊碗陀會發出「格騰騰格騰騰」的響聲，當響聲響亮均勻時，說明鍋中水還正常，當響聲慢了或停了，說明鍋中的水少了或快幹了，饃也就熟了。因為家庭主婦們都能掌握蒸熟一鍋饃大約需要多少時間，而在這些時間內又有多少水會被熬干或者所剩無幾。所以即使沒有鐘錶，人們憑聽碗陀的聲音，也把棗花饃蒸的有滋有味。
之所以說棗花饃是一種輔助性禮饃，是因為它不像包子、蒸饃、油塔塔等可以根據親戚的遠近親疏整籠、整十整五的個作為主打禮品批量相送，棗花饃除了自己食外，主要用途是給女兒、侄女、外甥、外孫輩前來家拜年的人家做回禮之物使用，一家不論來幾人拜年，回禮只能送一個、甚至一小塊兒，而且不論親疏皆一視同仁。
說是棗花饃，其實我覺得稱之為「找花」饃也許更為妥當。當外甥輩的人拜年後要離去時，主人在發過年錢（壓歲錢）後，必定要拿出一個棗花饃做為回禮，如同買東西人家錢給多了要「找回零頭」一樣。因而在蒸棗花饃時，有的人家是蒸一個大花饃，在相關親戚拜年後欲歸家的，掰一小塊兒讓其帶回；有的人家則提前計劃好有多少個外甥輩的人今年會來拜年，按每家一個的花饃蒸好。當然也有計劃不周的，沒計劃人家來人家卻來了，沒有「棗花」饃回禮就用一兩個白蛋蛋兒蒸饃來代替，意思到了即可。
記得四十多年前每到蒸年饃時，我家就把棗花饃蒸好幾甑箅，主要是因為我族中的堂姐就有十幾個、我父親的外甥外甥女甚至外孫輩的都來拜年，很注重禮節的父親自然不能在這方面馬虎從事，也就提前在各個方面做好充分的準備。
由於我家戶族較大，我們送出去的棗花饃多，姐姐們收回來的也多。我清楚地記得有一年十二三歲的我領著幾個姐夫到村中的大媽小嬸及遠房姨婆舅爺家拜年，三個姐夫每人送出去了一大挎包糕點，個個都收回了一大挎包棗花饃，不知深淺的我還不斷地評論誰家的棗花饃面白、誰家的棗花饃形狀好看、誰家的棗花饃聞起來味道爽，聽到從我小嘴裡傳出的誇獎詞，長輩們感到非常受用，樂得前俯後仰，笑得合不攏嘴。
據說這回禮的棗花饃起初的意思是長輩們對晚輩們的關愛，怕路途遙遠，回家的路上外甥、外孫們餓了，好打個尖兒。慢慢地發展為向前來拜年人的主家報個平安的憑證，說明你家派來的拜年人到我家了，年禮收到了。主要是因為小孩子貪玩或記性不好，往往拿了家長安排的拜年禮品而不去拜年或者去錯了親戚家，家長會看孩子回家時有無拿回棗花饃、或者拿回了誰家的棗花饃以確定孩子是否把拜年的禮品送到了或者送錯了。
我小時就弄錯過一次拜年收錯棗花饃的事。當年父親讓我到已去世多年的姑媽家給老表拜年，我從小就沒有見過那位姑媽，加上也沒有聽清父親的安排，只知道讓我去「出門走親戚」，想都沒多想、看都沒看拜年的禮品是啥，就背了父親給準備的「紅軍不怕遠征難」禮品挎包，興沖沖地出了家門，登上加重「紅旗」自行車直奔十幾里外的二姨家去了。晚上回到里，父親一看包包里還有個棗花饃，大惑不解，姑家怎麼會給舅家回禮饃棗花？忙問「你去哪裡了，今天」？我據實以告，父親臉色瞬間變了：「胡鬧！讓你到你姑家去你跑到你姨家幹啥去了？我給兩家準備的禮品不一樣啊，給你表哥準備的禮品你咋能拿著給你姨呢？禮物太輕了，這下把你姨肯定給得罪下了，你這娃！」我這才想起二姨在將送我出門、給我騰挎包、裝棗花饃時的表情似乎有點兒不大對勁兒，原來是她嫌拜年拿的禮物有點兒不太合乎常理。
不過收回的棗花饃一般整個正月都捨不得食用，要與自家蒸年饃時所蒸的魚頭饃、龍鳳呈祥饃一起，用紅毛線或者紅線繩綁著，懸掛於廳堂房梁或炕頭牆上風乾，直到每年的二月初二「咬干」節時掰成小塊炒食。這天，關中人家家炒包穀豆、炒棋子豆和花饃塊，據說吃了這些東西可堅固牙齒、幫助消化，強身健體。
家鄉的棗花饃，造型生動質樸，味道回甘無窮。它凝聚著長輩的殷殷關愛，傳遞著親戚間相互問候致意的信息，更寄託著對美好明天的嚮往和期盼。
【作者簡介；白來勤，中國金融作協會員、陝西金融作協副主席，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西安市作協會員、西安市文史館研究員，省、市楹聯學會理事，灞橋區政協第七、八、九、十屆委員，灞橋區作家協會主席，出版詩集《聖像與陽光》、散文集《生命禮讚》《牆縫蘆葦》《鄉愁扯不斷》、長篇小說《紫金城里喲嗬嘿》《雨霖鈴》及社科專著《編輯工作手冊》《校園反邪教普及讀本》《灞橋民俗》等多部，作品多次獲得中國散文學會、中國小說學會的表彰獎勵，系中國金融作協第三屆「中國金融文學獎」、首屆「德藝雙馨會員」稱號獲得者，陝西省文學藝術創作人才「百人計劃」首批入選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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