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顧 韓

編輯|李春暉

剛剛過去的春節檔，一言蔽之：叔圈互卷，流量失聲。

一個個少年感老叔們，用清澈眼神征服萬千少女。他們或細腰殺人，或綠茶惑人，在2023開年上演了一出叔途同歸、滿盤皆叔的大戲。請君共賞粉絲的最新創作：

「找擁有清澈脆亮的少年眼睛的單眼皮演員拍特別慘的角色還是對。觀眾一看，淚漣漣心痛痛，早晨看完半夜還難過，做夢手刃施暴者。」

「青布軟衣，窄筒長袖，舉手投足之間的風雅，神色流轉之間的邪佞之氣，再加上窄腰一束，直接先斯哈為敬！！不愧是#綠袖細腰奪命小妖#」

光瞧文字，真以為是春節檔又有新流量橫空出世。定睛一看，這兩段文字描述的對象，竟是78年出生的百億影帝張譯。

《狂飆》高開狂走，《滿江紅》一路飄紅，靠這一劇一影，已經很為全國人民熟悉的張譯不止關注度又攀新高，還被解讀出全新風味——當然，和流量藝人一樣，這回質疑他演技的也不少。

張譯還只是這個春節檔「叔圈」霸屏的一角。和他一同在《狂飆》上演cp大亂燉的張頌文、李健（飾李響），《滿江紅》的沈騰，劇版《三體》的張魯一、于和偉，《流浪地球2》的吳京、劉德華甚至導演郭帆……明明春節檔也有李現、王一博、易烊千璽這樣的流量參與，硬是或毫無存在感，或只有黑流量。

硬糖君的媽媽問春晚怎麼沒有「仨小孩」（TFBOYS）唱歌了，硬糖君暗忖：小三隻已成往事，老三隻正在崛起啊！在經歷了「鮮肉時代」、「中女時代」後，莫非2023將是——「叔年」？

「叔圈」流量的誕生

「叔圈」是一個比較新的提法，與中生、戲骨都有交集。但很顯然，並不是所有到了年紀的男演員都能歸入「叔圈」。

「圈」既是圈子的圈，說明這是一群而不是一個演員。同時也是圈層文化的圈，意思是這個群體在新媒體上擁有穩定的關注者，彩虹屁、產出、嗑CP，甚至泥塑……小年輕的玩法一個不缺。

小鮮肉流量的誕生靠爆款作品、角色濾鏡與CP延伸，叔圈流量也不外乎此。而且通常來說，由於各位叔叔大多已經成家立業，本人及粉圈對CP的接受度都要更大一些，與搭檔、與好友互動起來也無所畏懼。吳京早年常在微博上叫段奕宏「死鬼」，後來這個梗還被謝楠拿到脫口秀上調侃。

對小年輕來說，最有效的角色濾鏡是美強慘。俊男美女被命運捉弄、飽嘗愛情的苦，或者在古偶仙俠里肉體受虐，很容易引發觀眾的憐惜，也能夠留下一些「破碎感」拉滿的經典畫面。

在叔圈這裡，與美強慘有同等效果的是反派角色。可以是權謀劇反派、懸疑劇反派，也可以是生活劇里的渣男、作爹。

在當前的國產影視劇中，反派通常作為配角存在，人設、戲份與故事線的完整性都不及主角。而正因如此，一旦演得出彩，就很容易凸顯演員的個人能力。在此基礎上，如果再有些差異化與加分項，比如潘粵明的曲折經歷、王陽的身材管理，更是蕪湖起飛。

張譯就正合了這個頂流公式。雖然網劇運不佳，但在傳統電視劇、電影方面都有不止一部代表作。文藝晦澀演得，雞毛蒜皮、商業主旋律也演得。能夠駕馭的角色類型也豐富，《狂飆》中的安欣是正直善良的小警察，《滿江紅》中的何立是陰險毒辣的大人物，兩部作品前後腳播出，更加重了反差感。

當然更難得的是，張譯在演藝生涯中始終清瘦挺拔，並未卡在油膩發胖這一關，因此一直保有較強的CP體質。不管是搭同齡的吳京、殷桃，還是搭年下的劉浩存、王俊凱，都能勾到同人女。《狂飆》中，他所飾演的主角安欣雖無意黑白通吃，卻與兩邊人物都有羈絆，被同袍保護、被對手惦念，成為全劇人物網同時也是CP網的中心。

安欣的兩對大勢CP還曾在正片中上演「修羅場」

該劇另一位主演張頌文收到好評更多。一雪《心居》油膩前恥，重拾寶藏演技派標籤，在春節檔大片的宣發戰事中還能頻上熱搜。

他在《狂飆》中飾演的高啟強，同時踩中反派、CP兩大流量密碼。不過硬糖君認為，「新鮮感」才是他上位的最主要原因。

張頌文1976年出生，2004年入行，多次與婁燁合作，直至2019年《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在內地公映，才開始在影迷中擁有姓名。然而，影迷中的大範圍依然是大眾中的小範圍。到了《狂飆》時期，不管是他細節豐富的表演、在戲外隨時隨地觀察生活的習慣，還是他在社交媒體上回復網友的耐心、入行前後的坎坷經歷，都能再震撼大眾一把。

「建議查查張頌文，不像演的」

未經消費的新鮮感是爆紅型對上長紅型的最大優勢，之前積澱了多少，一經發現就有多少故事可講，很容易令人戴上一些遺珠濾鏡。縱然後者粉絲常常因為這種雙標而不忿，但喜新厭舊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今時今日，有誰能抵擋玩梗與造神的誘惑呢？

男性群像，集體「耽改」？

儘管後春節檔還存在很多變數，但春節期間的贏家已經決出。電影這廂，張藝謀新作《滿江紅》與本土科幻《流浪地球2》以20億+票房高居第一梯隊，但撕得愈加水火不容，《熊出沒》則繼續悶聲發財。

劇集這邊，開年率先與觀眾見面的是三部「風系」現偶——《向風而行》《縱有疾風起》《去有風的地方》，陣容不可謂不強。但1月中旬之後，劇集市場基本被大IP科幻劇《三體》與掃黑除惡劇《狂飆》瓜分。

前者在萬眾矚目下開播，開頭憑高還原度收穫多個領域KOL的好評。然而，過於忠實原著也導致該劇存在一定觀看門檻，過早完成了受眾篩選，以至於到後面原創人物引發書粉不滿後，沒能激起更多水花。無IP的《狂飆》則憑藉大膽設定與精彩劇情奮起直追，再次刷新平台的破萬紀錄。

有趣的是，今年四部春節檔勝出作品基本都是強情節的男性群像戲。不過，正如上文提到的，人們對這幾部作品的消費方式頗不同以往——即便對象是一群四五十的老男人，依然是嗑CP與饞身子的虎狼之詞橫飛，叔們的待遇甚至超過了一般偶像劇。

《球2》上映後，《流浪地球》進入了同人社區LOFTER的影視創作榜前三

究其原因，從內容角度講，群像之所以為群像，在於人物眾多，且人物關係複雜多元，多種組合就有多種化學反應。

例如《狂飆》在正、邪兩個基本陣營之下，還以兄弟、父女、戰友、師徒、亦敵亦友等關係將人物綁得更加緊密。對於萬物皆可嗑的同人女來說，無疑是一場饕餮盛宴。「黑白兩道大佬的共妻」什麼的，確實是如今耽美網文創作都不敢有的「三觀不正」照進了現實。

另一方面，當下的偶像劇大多在往「不讓觀眾鬧心」的方向去使勁，人設根紅苗正，情節一馬平川，甜是夠甜了，卻缺少幾分刺激。強情節作品恰恰彌補了這一點——同時也是關鍵嗑點。

《滿江紅》的背景是家國危機，《流浪地球》與《三體》的背景是世界末日，時間滴答流逝，情節張力拉滿。生死面前，愛恨更加極致，信任也更加珍貴。

當然，在男性群像劇中嗑CP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三國演義》及其改編劇（包括同人劇）、「兵團線」（電視劇《士兵突擊》《我的團長我的團》《生死線》），電影《繡春刀》系列，都有蓬勃的同人文化。

只不過之前講究一個圈地自萌。而如今經過近幾年的拉練，CP營銷博取熱度成為內娛常態，連這些會被定義為正劇的項目竟也不能免俗。

片方在宣發中放棄宏大敘事，從具體的人以及人物關係入手，詞條一個賽一個的野，也是這個春節檔的一道奇觀了。

去流量的春節檔？

「已經很久沒看到這種，首頁的大家只為電影爭得熱火朝天的樣子了。」某天，硬糖君的微博友鄰感慨道。

要說起來，今年春節檔的明星陣容並不缺流量。有「四大三小」之一的易烊千璽，也有頂流超長續航的「耽改」2.0王一博。預售期間，兩邊粉絲嫻熟而有組織的努力，令《無名》與《滿江紅》穩居預售榜前二。大年初一春節檔正式開跑，兩邊粉黑大戰又將「難看」送上熱搜。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無名》黑紅俱滅，目前票房停留在5億，在市場與輿論場上早早邊緣化。這個春節檔真正有重量的爭端發生在《滿江紅》與《流浪地球2》之間，與內容有關，與流量無關——儘管《滿江紅》有流量主演，但影片的好評與差評似乎都不在他身上。

劇圈亦是如此。《三體》《狂飆》都輻射到了一部分類型人群以外的觀眾，甚至平時不怎麼看劇的人群。他們願意給這兩部劇機會，除了央視平台、春節假期等因素，還有一大原因是兩部劇的陣容都偏中老年，流量鮮肉含量低。演員們將人性幽深、智力博弈、官場機鋒演繹得出彩，彰顯出專業與閱歷的價值。

事實上，流量與叔圈已經多次出現某種此消彼長的情況。2017年，流量IP模式大行其道，倒模、摳圖等亂象屢次刷新觀眾下限。也正是這一年，《人民的名義》《軍師聯盟》《白夜追兇》等一系列男性群像劇實現了口碑熱度雙贏。以吳剛為首的「漢東天團」在全民玩梗中出道，潘粵明也成功翻紅，令人意識到實力演員的流量潛力。

2018年，一篇令人啼笑皆非的帖子——「徐崢超話簽到僅22人，票房號召力為何這麼強」引發了一次「叔圈101」巨浪。不滿流量經濟已久的網友們依照當時正如火如荼的101模式為中年演員們舉辦了一次民間選秀，數據、個站、文案都安排得有模有樣。

也正是這一年，《我不是藥神》成為暑期檔贏家，大投資的魔幻片《阿修羅》血撲。泡沫破滅，寒冬到來。

這個春節檔的「叔圈」崛起，硬糖君衷心期待是又一次內容為王、尊重專業的開始。不過與此同時，依然有一些問題值得警醒：比如嚴肅話題的娛樂化，「叔圈」粉絲的飯圈化，以及女性角色/演員的邊緣化（在電影裡尤其明顯）。

有網友將《狂飆》比作「男人的甄嬛傳」，這一說法就頗令人玩味。擁有小說抄襲、宮斗題材等原罪的《甄嬛傳》屹立十餘年不倒，人物與台詞屢屢被引用到不同情境，某種程度上也說明，深度、正劇、全民……並非男性群像內容的專屬。過去兩三年女性群像在沉迷金句體、人物懸浮化、劇情狗血化上走的彎路，是不是也該繞回正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