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北部，一個雲霧繚繞的偏僻小山村。
一群還未成年的小女孩，在玩一種很「潮」的遊戲。
他們採摘食材，假裝互相碰杯祝賀，然後開始過家家。
但這種過家家的主要內容，不是我們平時玩兒的扮演爸爸媽媽。
而是抓新娘。
「我們來抓新娘吧！」
一個女孩喊了一聲，其他女孩一擁而上，抓住「新娘」的四肢開始拖拽。
雖然女孩們沒什麼力氣，但這個場景，總是讓人感覺怪怪的。
一群女孩中，有人扮演姐姐，有人扮演媽媽。
「媽媽」和「新娘」抱在一起，互道珍重，仿佛真的要送她出嫁。
隨後，媽媽對著鏡頭解釋：
「我們在假裝農曆年綁架新娘。」
一群稚氣未脫的小姑娘，在一片笑聲中結束了這個遊戲。
讓人細思極恐的是，「綁架新娘」並不是她們的創造發明，而是當地赫蒙族的一項傳統。
在越南農曆新年期間，男方被允許可以用強行綁架的方式，帶走心儀的女孩作為妻子。
而這部《迷霧中的孩子》，則記錄了一個年僅14歲的小女孩，被綁架後的扎心經歷。
01、
媽媽是綁來的，姐姐被綁走了
「綁架」，對我們來說是個很可怕的詞。
「綁架」是嚴重的犯罪，被綁架者會失去自由，無論在哪個現代國家，「綁架」者都會受到懲罰。
但在北約的赫蒙族山區，這種事卻稀鬆平常。
紀錄片的主人公名叫琪，是個不到14歲的小姑娘。
三年前，她的姐姐被綁走了，那一年，姐姐才14歲。
豆蔻年華的女孩，就這樣稀里糊塗地嫁了人。
17歲，我們還在上高一的年紀，她就已經懷上了二胎。
在鏡頭前講述姐姐被「綁架」經歷的琪，回憶著姐姐被綁架的那一天，就像在回憶一場過家家遊戲。
她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悲傷，但轉過身，身影卻有些落寞。
琪說了一句她這個年齡的小女孩一般說不出的話：
「她只想玩，但她的童年就此結束了。」
相比姐姐，琪是幸運的。
她趕上了義務教育，可以和男孩女孩們坐在一起上學。
在學校，老師們會教給琪先進的婚姻理念，正確的戀愛觀，跟孩子們說外面的世界。
琪是這座山裡的第一批學生。
她很喜歡學習，常常站起來回答問題，戴著紅領巾，坐在教室里的她，看上去和每個小孩子並無不同。
她眼裡閃爍著求知的光芒，野蠻落後的習慣和現代文明的碰撞，在這個女孩身上，格外扎眼。
事實上，除了琪，她的家庭，幾乎就是建立在綁架之上的。
除了琪的姐姐外，琪的媽媽，也是在差不多的年齡，被爸爸綁架來的。
琪的爸爸沒有正經工作，整日酗酒，平時也很少幹活。
但說起綁架自己妻子的經歷，他的眼神里卻閃著自豪的光芒。
「本來下午四點後，不准出門，但那天她偷溜出去，我一下就綁她走了。」
說完，他哈哈大笑，十分輕鬆。
就像在雲淡風輕地回憶一件讓自己很有成就感的往事。
顯然，對琪的爸爸來說，綁架本就是應該的。
因為大家都這麼做，這是「傳統習俗」，在他心裡，這或許是一段自己愛情發端的浪漫往事。
但對琪的媽媽，故事卻是另一個版本。
琪媽媽恨透了這段痛苦的婚姻。
說起琪爸爸，回憶起自己過往的婚姻生活，她只能悄悄靠在門框上抹眼淚。
丈夫不僅不幹活，不養家，心情不好還會對她進行打罵。
她用一個弱女子的身體撐起了整個家，丈夫卻什麼忙都幫不上。
一個懶散的男人，一個勤勞的女人，這個家庭看似還過得下去，直到變故真正到來。
02、
從戀愛到婚姻，被綁架，是琪的宿命？她逃脫後，就結束了嗎？
作為一個小女孩，琪很喜歡過年。
雖然她年齡不大，但在上學之餘，她是家裡的主要勞力之一。
她要幫姐姐帶孩子，要幫媽媽割草，餵豬，要幹家務，要打下手。
我們在那個年齡接觸不到的農活，琪都幹過。
風吹日曬讓她沒有了14歲女孩該有的樣子，但臉上依舊脫不開稚氣。
之所以喜歡過年，因為過年的時候，琪可以從勞動中抽身出來。
她可以和家人圍在一起吃飯烤火，一起喝飲料。
可以和小夥伴一起紮好看的燈籠，然後在漆黑的夜打打鬧鬧，放聲大笑。
琪喜歡看燈籠里的光，在她的眼睛裡，仿佛自己的未來，會像這光芒一樣。
但琪也不得不開始警惕。
因為她已經到了14歲。
對赫蒙族女孩來說，14歲是個特殊的年齡。
從14歲開始，她就可以被當作新娘「綁架」。
但14歲也是個情竇初開的年齡，琪開始漸漸有了外貌意識。
她會照著鏡子給自己塗口紅，會用睫毛膏，給自己刷上好看的睫毛。
她有一部手機，也會和班級里的女同學談論戀愛的事。
有空的時候，琪會通過手機認識世界，當然也能通過手機認識男孩。
其實，琪早早就開始了戀愛。
她有一個男朋友，但她不知道這是個渣男。
當她得知男朋友背著自己，跟其他女孩曖昧約會的時候，琪果斷跟她分手了。
她說出的話，依然不像能從一個14歲山區女孩嘴裡說出來的：
「現在，我自由了。」
或許是因為「報復性」談戀愛，很快，琪在社交媒體上又認識了一個男孩。
這是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孩子，他雖然穿著打扮成熟，很有「精神小伙」的味道，但依舊滿臉的不成熟。
新年這天，這個名叫旺的男孩，一直在對琪獻殷勤。
不僅拿著自拍杆與她合影留念，還一直和她黏在一起，久久不分開。
似乎是因為戀愛的甜蜜，琪失去了警覺。
在集市散場的時候，琪跟著男孩，回了他的家。
拍攝者有些擔心琪，於是追上前去叫住二人，希望琪能回自己家。
沒想到旺卻保證：
「我很正派，會問過她父母才結婚，不會綁架她。」
看著琪沒有回頭的意思，拍攝者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兩個人肩並肩、手牽手，像一對小情侶一樣，消失在沒有盡頭的小路上。
一整晚，琪都沒有回家。
家裡只有琪的母親為她著急。
她找到當天和琪一起去集市的同學，問到了旺家裡的電話。
打去電話的第一時間，琪的母親才意識到，女兒已經被旺給綁架了。
作為母親，她不想自己的事情在還未成年的女兒身上重演。
她一邊著急落淚，一邊叮囑女兒，一定要提好褲子，一定不要和旺睡在一起，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對「綁架」這一套怡然自得的父親，此時卻沒有絲毫擔心女兒的意思，反而再度炫耀起了自己綁架妻子的經歷。
經歷了一夜，琪的母親也開始對女兒有點嗔怪。
當琪回到家的時候，她當著男方的面數落女兒：
「你自己坐上他的車，沒人逼你。」
「你跟旺調情時，就已經知道後果了，現在你得面對現實。」
當母親知道，旺一家是自己鄰居的朋友時，她又開始半開玩笑地打聽：
「他家有錢嗎？」
對旺的父母來說，綁架來的琪已經是自家的兒媳婦了，所以他們很有禮貌地上門，來跟琪家裡討論彩禮的問題。
經歷了一夜，琪沒有了集市上對旺的好感。
雖然在同伴眼裡，這個男生長得還不錯，值得嫁過去。
琪的母親悄悄將父親拉出門外，兩人商量著彩禮的具體價值：
「10公斤雞肉、100公斤豬肉、20升酒，300塊錢……」
無意識中，琪的母親完全忘記了女兒走失後的擔心，也半推半就地成為了「新娘綁架」這種陋習中推波助瀾的一環。
當女兒再次打來電話的時候，琪的母親已經完全轉變了態度。
聽著琪對男孩家庭的抱怨，母親也出口教訓：
「還真給你挑到了完美先生！」
對於年輕的旺來說，自己的首次「綁架」，顯然不是那麼愉快。
甚至於，14歲剛過的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好像這是約定俗成的，只要到了年齡，他就應該跟大人一樣，搶一位新娘回家。
旺對琪不依不饒，社交軟體上的聊天，成了他嘴裡琪接受自己「求婚」的罪證。
然而實際上，所謂的「求婚」，不過是一次再正常不過的見面約定。
父母搖擺不定，姐姐早已嫁人，在家中得不到任何支持的琪，一怒之下躲到了學校。
可琪的母親覺得這樣丟了自家的面子，於是去學校大鬧：
「我們回家吧，你們老師在騙人。你躲在這會丟我們家的臉。」
無奈，琪只能跟母親回家，因為在她的心裡，旺顯然已經成了她的半個女婿。
一個14歲的小姑娘，註定是無法跟強大的封建禮教和成年父母對抗的。
在不斷的拉扯中，琪失敗了。
旺的家人最終失去了耐心，決定集體去對琪進行綁架。
是日，幾輛摩托車停在了琪家門口，一群人衝進了琪的家，他們一人一邊，死死拽住琪的四肢。
值得一提的是，綁架幾乎都是由女性親戚和旺參與的。
成年男性的缺席，是這個陋習中，僅存的一點人性和善良。
抓住琪以後，他們先是進行心理攻勢，告訴她旺會是個好丈夫，結婚是一件好事。
看琪抵死不從，他們乾脆來硬的。
幾個人像拖犯人一樣，將琪拖出家門。
琪拼命掙扎，衣服都被撕得七零八落，但綁架者沒有絲毫停手的意思，反而越來越來勁。
琪的爸爸沒有任何表示，媽媽也在一旁冷眼旁觀。
當琪的雙腳被旺抬起來，眼看就要將她抓走的時候，拍攝者出手了。
在紀錄片中，拍攝者是不能干預事件發展的。
但面對如此暴力、絕望、原始的場面，一個有人性的人，又有誰能完全置身事外呢？
在攝像頭的威脅下，在琪拼死的掙紮下，在拍攝者的出手相助下，旺一家終於妥協了。
旺不甘地與琪道別，喝了那杯自己一直喝不下的分手酒。
琪的宿命，仿佛因為一部紀錄片有所改變。
可真的是這樣嗎？
03、
琪最終的結局，世界上的類似的性暴力，沒有結束
琪是幸運的，因為她是一部紀錄片的主角，所以男方家裡有所收斂。
但即便如此，在那些看似輕鬆，搞笑的鏡頭下，有些事依舊讓人細思極恐。
片中有一幕，是琪的爸爸滿臉堆笑，對著女攝影師說：
「我可以幫我兒子綁架你嗎？」
看著鏡頭一步步後退，皮哥感受到了女攝影師發自內心的深深恐懼。
更加讓人恐懼的是，包括琪在內，所有赫蒙族的人們，都覺得這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日常。
世界上有很多性暴力、性侵害和性禁錮，都是打著「習俗」「婚姻」「愛情」的旗號進行的。
那些沒有出現在紀錄片鏡頭裡的受害者，我們永遠看不到，也聽不到，更不知道她們究竟經歷了什麼。
從越南到其他國家，從古代到今天，這種侵害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以某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發生著。
受害者經歷著精神和感情的雙重創傷，而加害者，卻可能逍遙法外，甚至去加害下一個，再下一個受害者。
比如不少地區的鬧婚陋習，伴娘、新娘甚至新郎父母，在「習俗」的驅使下，被迫扮丑。
被摸，被掀裙子，甚至被迫裸體，讓陌生人親吻玩弄。
比如大英國協的南太平洋小島皮特克恩島上的奇葩風俗，一個女孩只要年滿12歲，一定要被強姦。
比如婦女地位低下的印度，女性就是男性的附屬。
她們可以被打罵，可以被侵害，而強姦者和施暴者，往往可以利用蕩婦羞辱逃脫懲罰。
再比如暗網上猖獗的人口買賣。
全球大約有2700萬人口被販賣，其中超過一半是成年女性。
她們運氣好的會被賣往異國他鄉給別人做老婆，運氣差的則淪為妓女，性奴隸，甚至被割掉器官。
……
類似的事情比比皆是，數不勝數，觸目驚心。
而對琪這樣的女孩來說，她們無力反抗，只能逃離。
只有走出去，才有可能得到自由安全的人生。
值得慶幸的是，這樣的醜陋故事，能被攝影機真實地記錄下來，得到全世界的關注。
在進入國內網絡後，這部《迷霧中的孩子》豆瓣8.7分，連續三周占據豆瓣口碑榜第一，引發了極大的反響。
在雪梨電影展的導演問答環節，本片導演談到了琪的現狀。
她因為學習優秀，拿到了獎學金，可以免費上越南的任何一所大學。
但不巧趕上疫情，被迫回到老家。
在老家，她再次遇到愛情，這次她選擇了結婚，如今已經生下了孩子。
之後，琪就聯繫不到了。
無論是琪的父親還是母親，在「習俗」的規訓下，從受害者到加害者的轉變是那麼絲滑，那麼不容易讓人發覺。
但面對猖獗的性暴力事件，我們是不是該擦亮眼睛？
保護身邊的每一個女性，拒絕參與每一次以習俗為名的侵害。
在有女孩被偷拍，被傷害，被施加暴力的時候，勇敢地發聲。
我們無法改變世界，但我們可以用自己的行動和聲音，慢慢改變個體，改變更多人的認知。
就如一些媒體評價紀錄片中女孩琪經歷一樣，這不是愛情，也不是婚姻，這是性侵，是性暴力。
尊重女性，就是尊重我們自己。
雖然籠罩在北越赫蒙族山區的迷霧無法瞬間散去。
但我相信，陽光總會穿透雲層，琪的女兒，總能迎來更加自由幸福的生活。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蜉蝣
©原創丨文章著作權：皮皮電影（ppdiany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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