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源：東方IC)
經濟觀察網 記者 謝楚楚 《熊出沒》系列電影今年出到了第九部，還創下了歷史票房最高紀錄。截至1月31日，《熊出沒·伴我「熊芯」》（簡稱：《熊出沒9》）突破十億票房，成為了該系列電影最高票房的一部，在今年電影春節檔位列第三名。
這部系列電影根據2012年國產動畫電視劇《熊出沒》改編製作，主要圍繞熊大、熊二、光頭強三個主人公進行創作。《熊出沒9》講述了熊大、熊二與母親的動容故事。
作為一部親子群體為主的電影，《熊出沒》從最初處於「鄙視鏈末端」，變成了大人小孩都愛看的作品，並斬獲春節檔「定海神針」之名。今年春節檔，《熊出沒9》不僅不輸大導演、大流量明星，還打破了系列電影難持續的行業定律，實現了逆生長。
《熊出沒》何以如此？
「我們堅持走合家歡路線，也就是同時滿足孩子和家長的觀影需求，而非只是小孩子，我們的世界觀基礎架構其實一直沒有變，『自然 環保 健康 快樂』——這是《熊出沒》的品牌核心理念，也一直都沒有變。」尚琳琳在接受經濟觀察網記者採訪時如是說。
尚琳琳是《熊出沒》系列電影的出品人，全程參與過第一部到第九部的籌備，目前擔任華強方特文化科技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執行總裁兼華強方特（深圳）動漫有限公司總經理。
以下是經濟觀察網與尚琳琳的對話。
票房從2億到10億
經濟觀察網：從第一部做到第九部，不斷突破票房紀錄，《熊出沒》做對了什麼？
尚琳琳：我們從一開始定位就是「合家歡」，同時滿足孩子和家長的觀影需要，希望做大人和孩子都愛看的電影。世界觀基礎架構也一直沒有改變，「自然 環保 健康 快樂」也一直是品牌的核心理念。每一部都要創新、提升。因為觀眾的欣賞水平逐年在提高，如果你不提升，對於觀眾而言，你就是在退步。
拿最近兩部做對比，之前我們內部自評時覺得，《熊出沒8》做得很歡樂，但它結尾的感動之處有不足，所以這一步就希望能做到以情動人，這也是《熊出沒9》的立足點。當時首映禮，有一觀眾哽咽著談觀後感。她說，這部電影打動她的是母子雙向奔赴的愛和守護。這一點，其實每一個觀眾都能共情到。
從視效方面看，上一部是大敘事大場景，它和故事本身相關，上一部講的是史前人類從外太空返回地球，所以我們做了史前遺蹟、外太空。很多觀眾看了之後會說，「這居然是《熊出沒》」「沒想到2022年最好看科幻動畫作品居然是《熊出沒》」。
這一部則凸顯故事，選擇了母子情感的現實題材，所以視效的進步更多是在細微處下功夫，比如觀眾可以感受到熊媽媽和嬰幼年時期的熊大、熊二之間溫暖的情感，它們身上的毛髮會有很多接觸，毛茸茸的毛髮逼真到很多觀眾說很想去抓。為了體現小時候熊大在熊媽身上依偎磨蹭的溫馨畫面， 我們為熊媽與小熊大、熊二身體毛髮之間做了觸碰解算，專門用兩塊真實的毛髮做模擬測試觀察其互動效果，最終經過不斷的測試，解決了毛髮之間的穿插，引導線的亂飛，異動，對每根毛髮做了單獨處理，最終達到影片中的效果。
經濟觀察網：為什麼第一部就明確定位要做「合家歡」？2014年第一部在寒假檔上映，斬獲2.47億票房，隨後兩年票房也平均在這個數字上，直到第四部，翻了一倍，獲得了5.21億元，這是如何實現的？
尚琳琳：中國原來很多電影也在說自己是合家歡，但可能觀眾並不認可，認為你是低幼電影，給孩子看的，成人看不進去。但對標國際電影，比如說迪斯尼和皮克斯，他們一直都做合家歡。對於國外而言， Family（合家歡）是最大的市場，而中國市場，年輕人是中國最大的群體，但我們認為中國應該有自己的合家歡電影，而且《熊出沒》有做合家歡的潛力。
《熊出沒·奇幻空間》是我們第一部春節檔電影，因為之前沒有動畫電影在春節檔取得過好成績，當時所有動畫電影大多選擇寒假檔和暑期檔，那是動畫電影的傳統檔期，我們前三部也一樣，第四部我當時猶豫了很久，要不要進春節檔？因為這是一個冒險，從來沒有人試，後來我們決定試一把，然後成功了。這說明，好的動畫電影春節檔也一樣受認可。後面不斷有動畫電影進春節檔。
經濟觀察網：做到了第九部，每一部較之前是去考慮主題的差異化，還是不斷去升華？第十部的難點是什麼？
尚琳琳：各方面都會考慮，一方面，上一部不足點在什麼？另一方面，也是很重要的一點，我們很接地氣，跟現實社會生活比較貼近。《熊出沒8》的時候，我們做大環保，因為那幾年，我們不斷聽到地球環境惡化的消息，各種極端環境，包括聯合國環境大會也沒有取得理想的結果，本身《熊出沒》就是環保立意，所以我們就想把它擴展到地球大環保的題材。
這一次《熊出沒9》，它本身就誕生於疫情期間，很多人面臨著家人不能團聚，所以我們想做家庭感情故事，這些是創作的一些出發點，當然最後說到底選擇哪個故事，其實還是要取決於主創團隊，是不是能找到一個大家都有感覺，既打動我們自己，又打動觀眾的故事。
對於中國觀眾而言，「10」是一個特殊的數字，是一個節點，我們想《熊出沒10》一定要超越以往所有，所以我們對這部電影的要求會更高。現在第十部的故事已經完成基本創作，正在製作。
系列電影之難
經濟觀察網：為什麼中國市場鮮有系列電影成功，它的難點在於什麼？
尚琳琳：是角色的成長。
做電影的人都知道，主角是要經歷成長的，要有人物弧光（人物本性的改變），這部電影才能打動人心。每一部都很發愁。因為一部成功的電影做完了，主角一定是經歷過成長的，這個時候，他身上的缺陷，已經克服掉了，下一部電影，你怎麼讓他再繼續成長，這就是系列電影的難點。因為上一部電影他已經成長完了，他打動人心的地方沒有了，下一部怎麼辦？
《熊出沒》稍微占點便宜的地方就在於，我們有三個主角，我們每一部電影的主角都不一樣。《熊出沒7》的主角是光頭強，《熊出沒8》的主角是熊二，《熊出沒9》的主角是熊大，我們其實在分別挖掘三個人物角色身上的成長點。
比如這一部的熊大。其實熊大是很難做的角色，因為它定位就是一個很正的角色，它不像熊二那麼好做成長，因為它的缺陷少，很難打動觀眾。所以我們這一部對熊大的塑造其實是基於他對媽媽的感情，從開始對媽媽感情的懷疑，不信任，到最後逐漸接受，再反轉成徹底的崩潰，和最後感受到媽媽的愛、接受媽媽。
經濟觀察網：要同時滿足大人、小孩，年齡跨度如此之大的觀影需求，其中有什麼講究？
尚琳琳：兒童要求的故事相對簡單，成人要求有反轉有深度。外界有行業專家也反饋，《熊出沒9》的故事其實很複雜，它裡面有很多反轉，更貼近成人的故事需求。但同時，我們也要做到這種反轉讓兒童看起來沒有障礙。
一方面，讓兒童看起來有趣；另一方面，讓成人看到更多東西，有更多思考。比如這一部關於熊媽媽的設定，涉及了人工智慧的思考，這是國外科幻片探討較多的主題，但其實中國的影片很少涉及，我們本身是個科技公司，也喜歡科幻題材。大家看過影片都知道，其實我們最後想表達「愛可以超越一切」。
《熊出沒9》主題比較契合中國傳統文化，東亞文化講究情感認同，例如孝文化，你陪我長大，我陪你變老，對母親的愛和守護是一種雙向奔赴。
視效上，孩子要求相對簡單，但成人對視效要求很高，因為他看過太多影片。這也要求我們每年的視效都要有提升。觀眾就會覺得《熊出沒》是有誠意的，不是糊弄觀眾。
經濟觀察網：《熊出沒》定位是少兒人群，從成本上看，比起燒錢、特效要求高的動畫電影，《熊出沒》的製作成本較低，所以算是最賺錢的動畫類型嗎？
尚琳琳：中國最賺錢的電影一定是針對青年的。大家會認為這種針對兒童群體、親子家庭的電影，門檻低，但它的天花板也低，就是做不了太高的票房。我記得《熊出沒》做第一部時，當時國內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中國動畫片的天花板，就是2億」，因為從來沒有電影突破過2億，後來我們第一部就2.4億元，前三部都是2億多，後來就有說法，「中國電影動畫電影突破不了3億」，然後我們下一部就做到5億多。但國內最賺錢的電影可能是20億，30億，50億，它都是面向青年人群的電影，所以親子動畫電影並不是最賺錢的電影。
親子動畫電影，其實一直處於鄙視鏈底端。以前如果你看《熊出沒》，感覺會不好意思，會被人看不起，對之嗤之以鼻。但通過我們這幾年的努力，挺欣慰的一點，就是不斷扭轉這樣的印象。
經濟觀察網：作為一部長達九年的中國系列動畫片，會感覺到開始出現瓶頸了嗎？還是一直按照預期進行？
尚琳琳：每一部都是瓶頸，系列電影其實很難，它往往都有一個定律：第二部比不上第一部。《熊出沒9》一樣是瓶頸。熊媽的故事不是第一次想做。我們提到過好多年，但始終沒有找到一個讓我們滿意的故事，所以就沒有去做。每年的創意並不是說靈感爆發，突然想到一個好故事就去做。每年其實都有很多不同的策劃方向，並在此基礎上挑出兩三個把它細化，之後會再去評審，最後挑出一個故事，再完整地擴展成劇本。
經濟觀察網：劇情和視覺效果好像總是不可兼得，比如《熊出沒8》，大家更多感嘆科幻視覺效果，《熊出沒9》則更多談論故事情節。其他動畫作品也容易存在劇情和視效不可兼得的問題。《熊出沒》怎麼去平衡兩者？
尚琳琳：我們每一部的宗旨都沒有變，一直是故事第一位，技術為劇情服務。不管是第8部還是第9部，視效最終取決於故事。我剛才也提到，《熊出沒8》它是在一個大場景下的故事，是史前文明重新返回宇宙地球，所以需要大特效大場景。而《熊出沒9》著重在母子情，特效則在細節上下功夫，比如雨水、毛髮的碰觸，包括最後一場大戰，它也涉及很大的特效量，200多個鏡頭，包含458個特效量，涉及到能量匯聚、閃電攻擊、破碎、噴冰、冰凍、群集、噴氣尾煙等多種特效製作，其實複雜性也是比較高的。
IP商業化
經濟觀察網：《熊出沒》作為少有成功的系列電影IP，商業化開發上能夠做什麼？會遇到什麼困難？
尚琳琳：目前大家基本上都有一個共同的問題，就是電影的生命周期相對較短，上映周期就一個月到兩個月，而商業化開發又是一個相對較長的過程。《熊出沒》稍微幸運一點，我們有系列片，所以《熊出沒》在商業化開發上，比單一影視作品，能做的東西更多。
很多觀眾認為方特樂園就是《熊出沒》樂園，其實不是這樣的。因為方特做主題公園比做動漫要早得多。2007年，我們第一個主題公園就開業了，目前更多的是中國文化的主題公園，裡面也會有單獨的《熊出沒》的主題，但它僅僅是一個主題項目，並不是以《熊出沒》為主的主題公園。這兩年，方特才開始打造《熊出沒》的主題公園，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建成開業，但已經是在建設過程中了。
電影授權開發是一個非常專業系統化的工作，並不是任何一個影視公司都可以做。方特做了很多年，從系列片第一部開始，我們就已經進行了授權開發，這需要大量專業的工作配合和系統化的推進。比如授權需要做好前期準備，要有非常專業的圖庫開發，開發的圖庫就決定了你的商業化樣貌。到客戶開發階段，需要專業的商業化團隊去尋找與選擇適合的客戶，包括要去驗廠，去工廠現場去核驗產品、生產資質等等，後續還會有專業的服務團隊去對接每一個客戶，對每一個產品上市的樣品檢驗，關注和參與到品牌及產品營銷當中，提供維權打假服務等等，需要非常專業化的團隊和體系化的運作。
經濟觀察網：接下來方特還會再造一個新的IP嗎？定位是怎樣的？
尚琳琳：方特一直在做多元化IP，去年我們就推出了「好奇時間」電視系列片，是兒童科學啟蒙的，教導孩子一些科學小知識什麼是冷？什麼是熱？什麼是靜電？我們一直覺得中國缺少這種科學啟蒙的兒童作品，也在做這方面的探索。另外有一部國際合作的作品，叫《奇蹟少女》，目前在流媒體平台表現不錯。此外，我們今年還會推出全新品牌《趙琳的探險日記》，以《熊出沒》中曾出現的人氣角色趙琳作為主角，講述她探險的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