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三亞有點火出圈。
從去年聖誕節以來，到今年1月20日，三亞一共上了27次微博熱搜，其中18個熱搜是關於三亞旅遊的。
而三亞旅遊「火」起來的關鍵詞，可能是貴。18個熱搜里的7個，說的都是三亞的價格。「#三亞18萬每晚天價酒店一房難求# 」、「#元旦假期三亞酒店均價1553元# 」……一圈熱搜看下來，感覺好像去一趟三亞，就得花上半年的工資。
即便如此，三亞仍舊很火。逢年過節，三亞各大海灘就像煮餃子一樣擠滿了人，讓人納悶：是有錢人變多了，還是普通人也去得起三亞了？
去三亞，不差錢
你以為的三亞，應該是冬日暖陽，清透海水，和一場曬後假日。
但實際上春節期間的三亞，卻是人，人和人。
今年春節，估計很多人半個朋友圈都在三亞。
但來三亞做得最多的事兒是什麼？不是游泳，不是曬太陽，而是排隊。
如果開車來三亞，那從還沒上島就要開始排隊。過年前夕的1月20日，已經有約5600輛汽車堵在瓊州海峽，等著上海南島過年[1]。有人在進島的路上堵了整整兩天，只能在車上吃喝睡覺，在路邊的水果攤上廁所——一次還收費2元[2]。
好不容易上了島，還是躲不開人：坐環島電動車要排兩小時隊，坐船排一小時，漂流排一小時，去免稅店還要排半小時……
大概很多人打算避開人擠人的陸地，轉去海上遊玩。攜程數據顯示，春節期間三亞的遊艇預訂量同比增長了200%還多[3]——躲開了堵車，沒躲開堵遊艇。
遊客在三亞體驗遊艇項目 / 視覺中國
這個春節，到底多少人去了三亞？三亞旅文局數據顯示，光是假期頭三天，各景區景點、一級鄉村旅遊點總共接待的遊客就有40.23萬人次[4]；而三亞常住人口一共也就103萬人[5]，相當於春節期間三亞的人直接多一半。
怪不得有網友吐槽說，這個島感覺要沉了。
這股三亞度假的熱潮，其實從去年12月初就開始了。
12月5日，三亞宣布不再對省外來三亞人員實施分類管理，三亞人氣瞬間「暴漲」。攜程數據顯示，此後一小時，三亞在攜程上的訪問熱度瞬間增長174%；第二天，三亞酒店的預定數量環比增長了95%[6]。從12月7日到18日，去三亞的飛機票預訂量環比增長了超80%[7]。
聖誕節當天，「陽康們湧向海南三亞」衝上微博熱搜，三亞的度假盛況舉國皆知。
元旦前夕到元旦當天的那一晚上，就有大約15萬人在三亞跨入新的一年[8]。
三亞亞龍灣度假區，海灘遊玩人數眾多 / 圖蟲創意
三亞的酒店也「房無虛席」。元旦期間，三亞旅遊飯店平均入住率超過80%，其中大火的亞龍灣和海棠灣入住率甚至超過90%[9]。
三亞最近這麼多人，是不是證明普通人也能去得起三亞了？
遠非如此。對於逢年過節的三亞，某書用戶的評價是：普通人玩不起，也活不起。
去三亞的機票本來就貴，而且過年還漲。
春節期間，飛往三亞的單程機票均價已經超過1900元，同比上漲47%。加上機建燃油費，光飛到三亞就得兩千——從北京飛香港，也就兩千。相比之下，春節去趟麗江均價才一千三[10]。
而且就算飛得起，也不一定住得起。
春節期間，三亞熱門酒店價格與服務 / 攜程
元旦期間，三亞的酒店平均一晚上1553元，而同樣大火的大理酒店均價才六百[11]。1月以來，在三亞住一晚上，最多要花20萬，這一晚上已足夠在鶴崗買套100平的二手房。誇張的是，截至1月3日，連20萬的酒店客房也都已售罄[10]。
怪不得有來過年的一家人嫌租房太貴，直接在三亞買了套房[12]。相比於近五萬一個月的酒店均價，三亞兩三萬的房價實在很正常。
算下來，如果你在三亞呆一天，只是飛過去、住一晚、吃一頓，下來就得小五千塊錢。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已經是半個月、一個月的工資。
實際上，過去十幾年間，三亞旅行都以「貴」而聞名，尤其春節期間的三亞旅行。有時候就算去得起、住得起，在假期結束後高達一萬多的返京機票也會讓人高呼「回不起」[13]。
三亞，憑什麼這麼貴
所以說，去一次就得花普通人小半年積蓄的三亞，到底憑什麼可以這麼貴？
不可否認的是，三亞確實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貴有貴的道理」。
貴不貴，主要看稀缺性。三亞的貴，就貴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它幾乎是全中國獨一無二的一類旅遊目的地。
三亞冬暖夏涼，夏天可避暑，冬天能避寒，四季都適合遊玩[14]。
冬天，三亞比大多數地方都溫暖。
12月到2月，三亞均溫在21-23度。這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個較為舒適的溫度範圍。
而同時間段，全國其他有海灘的地方，幾乎都達不到三亞的溫度。即便同在南方，廈門、廣州和香港也暖不過三亞，這些地方均溫在15度以下[15]。
夏天，三亞也比在它北邊的地方更涼快。
7-9月，三亞白天的均溫基本都在28度左右，而上海同期均溫卻達到31度，重慶8月均溫甚至達35度。所以在川渝被「烤」得受不了的人們，紛紛在夏日來三亞海邊避暑[15]。
在三亞，因為景點不是靠山就是靠海，所以遊客無論去哪裡，冬天都有暖風拂過，夏天則有涼風吹拂。怪不得有人說，三亞的天氣，總是「冷冷的熱」、「熱熱的冷」[14]。
在三亞，一年四季都能實現短褲短袖自由 / Unsplash
三亞的海和沙，也是全國獨一份的。
作為中國唯一的熱帶海濱旅遊城市，三亞有著青島、大連等其他沿海城市沒有的海濱景觀：綿延不絕的珊瑚礁、達25米能見度的清透海水、10公里長的白色海灣[14]……
三亞海水清透，沙質細軟，全國無「地」能及。中國地質大學2006年一篇高引的博士論文顯示，無論與北方的青島、北戴河相比，還是和同樣在南方的北海、深圳相比，三亞的水質和沙灘質量都是最好的[16]。
擁有如此氣候和資源，三亞被稱作「東方夏威夷」，實在是當之無愧。
三亞海水清透，沙質細軟，是全國獨一無二的海灘度假勝地 / 視覺中國
但三亞的貴當然不僅因為它的自然景觀。試想一下：單純躺在沙灘上看看海能有多貴呢？
三亞火且貴，還因為開發得早、開發得貴。
三亞算是開發最早的旅遊城市之一。1992年，我國正式批准建立12個國家級旅遊度假區，三亞的亞龍灣就是其中之一[17]。2000年，三亞亞龍灣又成為我國首批4A級景區之一[18]。
從一開始，三亞旅遊開發的目標就是打造世界一流的度假休閒旅遊勝地[19]。
「世界一流」，其實就是要貴，要高級。
所以三亞一直大力開發高檔酒店。早在1996年，三亞就興建了中國第一座五星級度假酒店——凱萊酒店[20]。
這家酒店，有可容納2000人的臨海草坪、可以面朝大海做SPA的水療花園、高爾夫球場、四個游泳池、海邊酒吧長廊[21][22]……2008年，這家酒店的404間客房與套房裡，最便宜的房間平日一晚門市價已是1688元[22]——即便放到現在，這也是很多人望而卻步的價格。
但價格並未勸退有錢人。即便開業一年就遭遇了席捲亞洲的金融危機，凱萊酒店在當時依然風光無限。
當時，想要訂凱萊酒店的房，需要提前一個月交付定金。有的客人寧願先在自己車上睡一晚，以等待酒店有空房間後搶先入住。從那句玩笑話中即可瞥見凱萊的火爆：「凱萊酒店的工作服，後來都成了海南島的島服……」[23]
此後，星級酒店，成了三亞度假的「招牌」。
三亞五星級酒店的內部泳池 / 視覺中國
截至2009年，12個國家級旅遊度假區共有31家五星級酒店，其中三亞亞龍灣就有15家五星級酒店，幾乎占了一半江山[24]。喜來登、希爾頓、萬豪等國際品牌酒店紛紛入駐三亞，形成了白色海灣線旁一道靚麗而「富貴」的風景線。界面新聞數據顯示，截至2018年，三亞已有130多家豪華酒店，其星級酒店之密度甚至超過上海[25]。
對此，有網友總結道：玩三亞，就是在玩酒店。
隨著高檔、國際成了三亞旅遊的代言詞，三亞無可避免地貴了起來。
早在2009年，三亞的五星級酒店一晚上均價已經超過1200元，位居全國市場之首[26]。
2010年，春節期間三亞的喜來登酒店客房和套房價格都分別高達7650元和49800元[27]，而那一年全國城鎮職工平均工資也才37147元[28]。花一年工資，能在三亞住一晚喜來登。
三亞這讓普通人望而卻步的價格，真的值得嗎？
三亞，真的不可替代嗎
雖然俗話說，貴有貴的道理；但有些東西，真的貴得沒道理，比如旅遊旺季時的三亞。
如果不做功課來三亞，真能每天踩一坑，坑坑不一樣。
近十年來，幾乎每年三亞都會被曝宰客。比如2012年，網友爆料在三亞吃了三盤菜被要4000塊[29]；2014年黃金周，三亞又因為宰客上了新聞：吃海鮮進門價格200結帳變770，買25斤水果少4斤[30]……
在三亞，平時70塊一斤的皮皮蝦，過年期間能漲到180元；買了海鮮，攤主還要加工費，500塊的海鮮加工費能要四百多。去飯店吃海鮮的話又是另外一種「坑」——水煮蝦一隻十塊，石斑魚一條1000[2]……
高價面前，「平替」成為大勢。隨著三亞的「海濱+高檔」模式獲得成功，國內其他海濱城市也紛紛效仿三亞——不僅像三亞，還比三亞便宜。
三亞的優勢，正快速被其他競爭者抹平。
比如海南島內，就出現了萬寧、陵水等新興的旅遊城市。近年來，萬寧、陵水旅遊業發展迅速，有超三亞之勢。2021年，萬寧接待的過夜遊客數量同比增長了三成之多，陵水增長了近六成——而三亞的遊客，僅漲了20%[31]。
萬寧，已經成為年輕人的「擺爛」勝地。社交媒體上，裸辭去日月灣做義工的故事廣為流傳。年輕人們聚集在萬寧海邊的一排小店裡，白天喝咖啡、滑滑板、玩衝浪，晚上喝酒、蹦迪、在海邊唱歌。在萬寧的青春、陽光、荷爾蒙面前，三亞的高檔奢華似乎不值一提。
萬寧，正在成為年輕人的度假「擺爛」勝地 / 圖蟲創意
真和三亞的優勢比起來，萬寧也沒在怕的。作為距離三亞一百多公里的濱海城市，萬寧年均溫同樣在24.8度，適合游泳、衝浪，而且基礎設施建設和酒店同樣不少，也和三亞一樣被譽為「高爾夫天堂」[32]。
但萬寧的房價卻比三亞便宜得多。同樣是希爾頓，在今年除夕（1月21日）晚上入住，萬寧的酒店只需要2288元一夜，三亞的卻要4999元。
而北海、惠州等其他在海南省外的三亞「平替」城市還要更便宜一些。據報導，今年春節期間北海、惠州的機票和酒店價格僅為三亞的三分之一[33]。
出境游的開放，也為三亞旅遊帶來挑戰。
比如泰國，是三亞的近鄰，也是三亞的「勁敵」。
攜程數據顯示，隨著出境政策的調整，泰國曼谷的春節訂單同比增長了超10倍[10]。1月以來，中國內地赴泰酒店預訂量同比增長了近21倍，春節期間，內地旅客赴泰酒店預訂量同比增長了近12倍[34]。
春節，中國赴泰國遊玩人數顯著增長 / 圖蟲創意
據界面新聞調查，雖然去三亞的機票比去泰國的便宜一兩千，但三亞的同檔位酒店還比泰國的高兩三千，總價格大約差距不大。一樣價格的前提下，直接出國當然性價比更高[35]。
這樣看，三亞的「無可替代」就顯得沒那麼值得它動輒上萬的價格。
但話說回來，三亞，還有它未被完全利用的潛力。
比如文化旅遊。三亞境內聚居著苗族、黎族、回族等10多個民族，擁有多民族的文化資源等待開發。而三亞目前的旅遊資源開發卻大多集中於濱海自然資源，忽視了這些文化民俗資源，這其實是三亞得以發展自己獨特性的一個突破點[36]。
奢侈品消費，也是三亞旅遊將大放異彩的一環。
三亞國際免稅城，吸引遊客「打卡」的新地標 / 視覺中國
三亞的4家離島免稅店也是其可以發展的資源。其中之一的三亞海旅免稅城已經累計引進近1000個國際品牌，是海南免稅店中品牌和品類都較齊全的免稅店之一[37]。如此免稅店，完全可以發展為三亞吸引遊客的打卡地。
總而言之，三亞如果潛心發掘其旅遊資源，並且予以恰當的消費價值，完全可以在旅遊地扛把子的位置上再待幾十年。
多年以來，遊客對三亞的要求其實只有一個：可以貴，但得貴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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