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寧有一趙姓美婦，此婦貌美如花，坐擁龐大家產，卻無人敢娶，問其緣由，眾人皆說趙氏貪淫連克三夫，雖然美色惑人，但性命更為要緊。
趙氏未出閣時，素有美名，眾人皆知她性格溫柔，為人孝順，再加上她容貌美艷，上門提親的人幾乎踏破門檻。最後，趙氏嫁與一個瓦匠，婚後，夫妻倆如膠似漆，羨煞旁人。
可惜好景不長，婚後不久，瓦匠日漸消瘦，精神萎靡，請大夫來看，大夫說他身體虧空，精氣耗盡。又過沒多久，瓦匠暴斃而亡。
瓦匠逝世後，趙氏改嫁與一貨郎，那貨郎脾氣溫吞，對趙氏極為忍讓，夫妻之間相處得還算和諧，可婚後不到半年，貨郎也同樣暴斃，死狀和瓦匠一模一樣。
趙氏連克兩夫，鎮上掀起風言風語，但偏偏有人不信邪。王員外年方四十，身體強健，他認為，趙氏死了兩個丈夫，正說明她命格貴重，一般人壓不住，於是，他將趙氏娶回家中做了續弦。
眾人眼瞅著王員外活過一年，都以為他此後性命無虞。可沒過幾天，王家傳出了王員外身亡的消息，據知情人透露，他死在了床榻上。
王員外的死坐實了趙氏克夫的事實，有好事的人，還在克夫前面加上「貪淫」二字。短短几天的功夫，趙氏的名聲傳遍整個鎮子，每當她外出，都會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盯著她。
但趙氏毫不在意。王員外沒有孩子，她作為遺孀，繼承了王員外的全部財產。她大張旗鼓地找了不少相貌俊俏的小生，養在家中為她唱戲。眾人每次提起這事，都要交換一個曖昧的眼神，再說上一句，據說每次唱戲都是在屋裡。
這日，一對燕姓父子來到鎮上，燕老漢自稱是個老木匠，腰背佝僂，滿臉皺紋，他的兒子燕翔天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剛一進鎮，便招來不少姑娘的暗中打量。
燕家父子來到鎮上的第二天，便被趙氏請到家中修理房梁。事後，趙氏布置了一桌席面，宴請燕家父子。父子倆受寵若驚，拘謹地坐在桌上不敢動彈。
交談中，趙氏詢問了燕家父子的來歷。飯後，她長嘆一口氣，說道：「鎮上眾人嫉妒我憑空得了萬貫家財，對我多有污衊，我不欲與他們糾纏，所以便沒有澄清。我有意招贅一個夫婿，不必有錢有才，為人忠厚便可。」
趙氏一邊說著，一邊抬眼看向燕翔天。燕老漢停頓了好一會兒，似是咂摸出了趙氏的言外之意，於是連忙接話道：「我兒子燕翔天雖不成器，但品行是極好的。只是，我就他一個兒子……」
「若是我們成婚，我願意與他一起奉養公爹。」趙氏喜上眉梢，一張嘴竟連公爹都叫上了。
燕老漢喜笑顏開，連連點頭。在趙氏的視覺死角，他對著面色僵硬的燕翔天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三天後，趙氏與燕翔天舉行婚禮，婚宴上，燕老漢高興得喝了不少酒，醉暈過去後，被攙到後院休息。
宴席接近尾聲，不知哪位賓客喊了一嗓子，說讓新娘出來見見賓客。燕翔天聞言，便讓喜娘將趙氏叫了出來。眾人看到美艷的趙氏，紛紛起鬨，趙氏被留在前廳，一時不得脫身。
前廳觥籌交錯，熱鬧非凡，而後院，原本躺在床上的燕老漢猛然睜開眼睛，臉上沒有絲毫醉意。他身手敏捷地跑進新房，在新床下灑滿硃砂，隨後縱身跳上房梁，默默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燕翔天和趙氏互相攙扶著進了新房，燕翔天不著痕跡地往房樑上瞥了一眼，待看到燕老漢的手勢後，臉上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娘子，你先去床上坐好，我去端合卺酒。」燕翔天溫聲對趙氏說道。
趙氏不疑有他，坐在了新床上，下一刻，燕老漢猛地從房樑上跳了下來，掏出黃符扔到床下。
剎那間，新床周圍泛起紅光，趙氏慘叫出聲，背後冒出滾滾黑煙，不一會兒，一條黑蛇從趙氏的身體中鑽了出來，一雙血紅蛇眼怨毒地看向燕家父子。
還未散去的賓客聽到新房中傳出慘叫，聞聲趕來，待看到黑蛇後，連連後退，驚叫不止。
燕老漢指著黑蛇，緩聲說道：「趙氏早就已經死了，這些年，是這條黑蛇頂著她的皮囊作惡。我和我兒子本是遊方道士，察覺到此處有妖，於是前來降服。我們將計就計，將這害人的惡妖捕住了。」
「呸！你這老漢什麼都不知道，少在這裡大放厥詞，他們三個玷污清白女子，致使趙氏自盡而亡，我這是在為趙氏報仇！」黑蛇厲聲叱道。
在黑蛇的講述中，眾人得知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眾人皆知趙氏貌美，卻不知這份美貌為她招來不少覬覦的目光，讓她吃盡了苦頭。
趙氏十八那年，在河邊洗衣，王員外來到莊子收租，看她相貌秀美，心生歹意，將她拖入草叢玷污。當時王員外家有悍妻，因此事後不敢與趙氏糾纏，匆匆離去。
趙氏悲憤不已，卻又不敢將這件事說出去。她整日鬱鬱寡歡，不出半個月，便瘦了一圈。後來有一日，她外出散心，在鄉道上遇到了一個賣絨花的貨郎。她買下一朵絨花點綴在鬢角，心情鬆快不少，臉上不自覺帶上了笑。
趙氏帶著花回家，她沒有察覺到，貨郎在看到她的笑後，面露痴迷之色，悄悄尾隨在她身後。待走到一人跡罕至之地時，貨郎猛地上前撲倒趙氏，對她做出了不軌之事。事後，貨郎匆匆逃跑，留趙氏一人絕望地留在原地。
經過這兩件事後，趙氏有了輕生的念頭。她來到一處墳地，意圖上吊，瓦匠撞見了這一幕，將她救了下來。趙氏崩潰不已，向瓦匠說出了她之前的經歷，不料瓦匠聽到後，竟將她玷污，還以此要挾趙氏嫁與他。
趙氏假意應下瓦匠，第二日獨自上山跳崖自盡，她心有不甘，死後魂魄飄蕩，遇到了在山中修煉的黑蛇。趙氏將自己的經歷告訴黑蛇，並與黑蛇做下約定，她將皮囊贈給黑蛇，黑蛇則替她報仇。後來，黑蛇頂著趙氏的皮囊，爬上山崖，她先後嫁與瓦匠、貨郎和王員外，將他們的生氣吸盡，讓他們衰弱而死，以此為趙氏報仇。
聽罷這番經過，眾人感慨不已，再看向黑蛇時，目光中的驚恐褪去了不少。燕老漢思索了一會兒，詢問道：「那你為何要在家中養小生？又為何要與燕翔天成婚？」
「趙氏已死，她的皮囊在不斷腐朽，沒了皮囊，我便不能維持人身，需得回到深山掩藏行蹤。我貪戀紅塵，不想回山，這才養了不少男子，攝入生氣，以此維持皮囊不朽。」黑蛇說道，「與燕翔天成婚，也是看他身上生氣濃厚。我攝入生氣極有節制，沒有傷害那些小生分毫，也沒有意圖傷害燕翔天。」
聽罷這話，燕老漢前去那些小生處查探，發現一切果然如趙氏所言。
念在黑蛇殺死的都是奸邪之人，燕老漢並未將它除去。但為了防止黑蛇產生邪念，在他離開後作亂，他決定帶著黑蛇遊方修行。兩日後，燕家父子帶著黑蛇一起離開了鎮子，不知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