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神嚮往的地方避暑山莊烏蘭察布(三義泉)

感興趣的小夥子 發佈 2023-02-07T20:47:31.949182+00:00

三義泉,一聽名字就心動眼熱的地方。曾在一些地方工作、生活過數十年,離開後也想念過,想過念過也就漸漸淡忘了。


散 文 品 讀

三義泉,一聽名字就心動眼熱的地方


曾在一些地方工作、生活過數十年,離開後也想念過,想過念過也就漸漸淡忘了。唯有一個地方,「在滄桑中透出超越時間的純真。」「三義泉」,這三個字組成的地名,一提念起,總是滿懷的熱望,總是有著按捺不住想親近它,走進它的願望……

那年和我大(父親)閒聊,猛不丁他說:哪天你得閒的話,和大去趟三義泉哇。我驚詫地看著他,心想這老頭咋就想起這麼一「出」,見他一本正經,並不是順嘴一說。便說:去三義泉,那兒咱們也沒沾親帶故的,去了往哪兒「貼掛」?(投宿的意思)他瞥我一眼說:敲開誰家門哇,不給吃頓飯,喝碗茶,不留一黑夜?我便戲謔道:您這是想去三義泉當乞丐……停頓片刻,我大盯著我說:討吃?對,要不是三義泉那地方「收留」,給了咱一處「窩風」的地兒,我和你媽咋能把你們拉扯大……我大的聲調顫了顫,渾濁的雙眼泛起的淚水就要流出,我急忙把臉扭向別處……



的確是的。三義泉留給我的永遠是有溫度有感情,有美好記憶的地方。那年全家下放到三義泉,生產隊竟派了三套馬車來豐鎮接我們,這束微弱的人性之光,在那個薄涼的年代,溫暖著我們全家老小。歷來被貶之人,遷徙總是用腳步丈量遙遠的路程,一路經受風雨侵衣,饑渴難耐……馬車來接,這是多麼讓我們感到珍貴呀。

叫的是三義泉公社,可公社革委會所在地設在海流素太。轄有天德永,四道咀、卓素圖、山岔河、三義泉等大隊。(現在三義泉和麻迷圖並鄉稱之為鎮。鎮政府設在席麻灘。又加了廟卜、大泉、甲拉、飲馬泉、麻迷圖、十里庫聯等村委會。)三義泉公社或鎮並沒在三義泉村設立過。三義泉大隊也不在三義泉村,而是設在楊家卜村,轄管有1隊三義泉村,2隊鄧家卜,3隊董家村(王家卜)、4隊太字村、5隊楊家卜、6隊東溝、西溝村、7隊山岔溝。我們全家下放落戶的村,才是名符其實的三義泉村。


三義泉村臥在一處型似盆地之處,泥土肥沃,田疇平坦。東邊海流素太的矮山,雖不高不峻不險,卻恰如一道屏障。北面的淺山叫大南坡,起伏連綿似是一道氣韻勾勒出的龍脊,向東和海流素太的山脈溶為一體,向西漸漸末尾平緩;卓素圖、長蟲(春)溝這些村莊就藏在這山的皺褶里。南面的山叫大梁山,橫亘一線,向東逶迤而去與海流素太的山脈溶為一體。西邊平闊遼遠,是岱海灘的沖積平原,恰是一道無遮無攔的出口,三義泉村置於三山的出口處。遙想遠年,這裡野草繁茂,水流潺潺,林木蔥鬱,風吹草低現牛羊。


據《豐鎮市地名文化史料》載:「中華民國10年(1921年)豐鎮縣放墾余荒地,形成村莊。此地有三戶人家和睦相處,共同在泉水旁設一鋪面做生意,起名三義泉。」生意漸成氣候,便有人聞至而來,擇地起屋,把漂泊的腳步安頓下來,拓荒耕種,人們抱團取暖,擇鄰而居。泥屋炊煙繚繞,雞鳴犬吠,他們自給自足,男耕女織,野性的風聲里人言傳遞,粗糙的晝夜漸漸變得柔潤,生兒育女,煙火人氣漸旺。


村莊,一個姓氏落草紮根,開始繁衍生息,隨著時光的流逝,便有了幾支十幾支的同姓族人。他們又組成一個又一個家庭,外姓人(媳婦兒)的加入,又使其各自獨立,家庭內部的關係也便在摩擦中漸生縫隙,成員之間也便多有衝突、糾纏。同在一個村莊,雖簇擁著,但一脈煙火里自有其各自為陣的防範。可他們的集體意識還很強,當遇外來者侵襲,便會一同抵抗、協同作戰。這是村莊的一種特性,也是「家園」意識的生動體現。


我們來三義泉村那時已有百十多戶人家,幾百口人,在七個生產隊裡屬於一個大村落。有李、師、馬、郝、辛、王、郭、常、白、鄭等姓氏。這都是些原住民,他們有的同姓一族、根系龐大;有的因聯姻結親,有著親情相幫互助的熱絡。盤根錯節的血脈親緣關係,組成村莊雖不同姓,卻根脈相連的氣象。有一戶姓曹,是三義泉學校教書的曹海喜,一戶從關南遷來的周定安一家,還有就是我們家,一落此地得一稱號:「老移民」。三家外來戶也就顯得勢單力薄了。

從縣城到農村,感覺一切都是新鮮的。少兒時光,敞開敏感的心靈去觸碰天地之間那自然天成的詩意與美好。儘管生活是窮困艱難的,但在天地之間釋放幼稚、天真、嬉樂的心情,總還是不知愁滋味。四處遊蕩,是我初來三義泉,還未走進學校時一段散漫又隨心所欲的時光。十多歲的孩子,滿眼的新奇,有時去村北的老渠邊,坐在長滿青草的堤上,看臥在矮山腳下的村落;有時過一條干河溝,去離村挺遠的土卜子(也歸三義泉村)的南樹林,聽風吹葉響;有時就在村里逛,從最東頭的鄭家院房後一直流竄到村西郭家院,再繞過大水坑(糞坑,冬天積肥,夏天聚一汪雨水)……在點滴中觸摸這村莊的肌理,感知它自然樸素的氣息,漸漸,三義泉村便一點點熟悉了也親切了。


一條公路穿村而過,公路的南邊和北邊就是一處處院落一間間住房。村北有條老渠,乾旱時渠里會引來海流素太大井的水,澆灌農田。村南也有一條老渠,還在一條乾涸的河溝。村莊的布局和北方所有的村莊一樣:有老榆樹春風裡發白的榆錢兒滿天飄飛,有水井旁石槽底濕漉漉的鮮苔斑斑,有飼養院木柵欄牽牛花晨風中盛妝綻放,有偌大的場面平闊出光滑的硬實,有穩重的石碌碌在荒草中沉默,有土板牆圍著的疏枝橫縱的杏花暗香浮動,有黃泥巴築聳的圓柱狀的糧「倉」期待新谷芬芳,有雞在石碾旁啄食遺落的糧食;還有晚炊將息呼兒喚女的叫聲,有雄雞啼亮東邊天空魚肚白的亮光,有荷鋤回家疲憊腳步推開院門的「吱呀」聲,有熱紅晌午土炕上香甜的鼾聲讓屋檐的小燕兒吱喳呼應……

為何如此對三義泉村心懷感念和一聽到「三義泉」這個地名,就讓我感到情不自禁,其實,並不是那裡有多麼讓人留戀的自然風貌和攝人魂魄的鄉俗野趣,而是那裡的人。「歷史是過往的生活,生活是歷史的煙火。」我成長和對世界對人生的最本真的認知是三義泉賦予的。在那裡,無憂無慮,真切自在地感受著溫暖的人間煙火和人與人之間的那份淳樸,才是我對三義泉有著揮之不去的心心念念。

初到異鄉,舉目無親。我大我媽肯定覺得這日子該是咋過呀,四個兒女,正是孩童時,我大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這一來就得靠勞動掙吃穿。稼穡艱難,家事蕪雜,何以為繼讓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對我們兄弟姊妹來說,生活的愁苦根本不懂,只知道父母在哪兒,家就在那裡,絲毫也不懂無源之渴和無根之飄的艱難尷尬。

生產隊對我們一家的到來,甚是照顧,先找了村東頭的潤旦叔(李潤奎)西廂房落腳。偌大的院落,高高的院牆,兩扇厚實的木板大院門,東西一溜幾間閒房,敞亮的三間大正房。屋後是幾株粗大,枝杈縱橫的老榆樹,院基是平整堅實的黃土,有著一種經年的沉澱。大戶人家的殷實氣象在屋檐,石級門楣、整齊閒置的鋤頭鐮刀、鐵鍬鎬頭,明亮的中堂,結實老木的桌椅……暗自呈現。我們暫住的兩間西廂房緊緊挨著大正房,稍低矮些,木窗格局也較簡陋些,想必是潤旦叔臨時把雜物騰挪出來,把這一棲遮風擋雨的地兒「讓」給我們。這家人的善良,有一種浸染著知書達禮的淳樸。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能有這種不「嫌」,不「避」,「不怕」受牽連的出手相幫,的確讓我們至今想起都有著說不出的感激。我大那句「敲開誰家門哇……」的話,不就是潤旦叔所代表的三義泉人對我們一家溫暖的接濟。後來生產隊專門派出壯勞力,在村莊中心處蓋了兩間土坯房,還圈了一個小院子,「移民戶」一家就在三義泉村落了戶。人性之光耀亮暗夜,溫暖氤氳著歲月。

「各種歷史的局限和過往塵埃的積壓」,總能改變一個人生命的軌跡。「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我大,來到農村,無所適存如一枚被拋上岸的河卵石,爆曬過後,也能得到適當的潤澤。春種夏鋤秋收,是農民最為辛苦的活兒。集體勞動一切聽從隊長的安排,有的去大田麥地鋤草,有的去南灘山藥地培土,也有的去修水渠,有的在飼養院清除牛馬糞或去羊圈鏟糞。人們四處散去,村莊便安靜著。有時在場面土板牆下或沿公路邊農家的院牆下,有一個人在揮著偌大的筆(其實也就是一種刷子)在寫大字。寫標語是我大最「拿手」的勞動。其實,勞動對我大來說,他真得沒有那種揮汗如雨,挖土抬筐;揮鐮割麥,大鋤除草的「強勞動」。他在村裡的營生,是看菜地,種瓜看瓜或者派到大隊寫藥匣上的草藥名,雖然掙的工分略低,可也落個輕鬆自在。倒是我媽,里里外外把自己「折騰」成個「忙來用」,莊稼地的活兒和家裡家外的營生一樣也不落下。我媽明白,生產隊安排給我大的營生,那是明里暗裡的照顧,是三義泉人不欺生不排外的淳樸情分。那時我和妹妹,弟弟還在念書,全家就三個勞力,我哥的營生,也是澆地時,他去巡渠,放羊,放牛,也是「打拌子」。等他「力全」時才和村裡的壯勞力一樣「龍口奪糧」連軸干,興修水利上工地,場面收倉晝夜忙……

在那個盛夏麥浪滾滾,隆冬雪花飄飛,初春風嘯過村,深秋昏鴉落禿枝的村莊,我記憶中全是吉光片羽的美好。其實,實際的狀況是青黃不接,又遭下雨屋漏時,斷炊令我也會頓生愁雲。我大披塊塑料布去隊長家申請借糧,我媽端個盆出去借面,仿佛父母就是一尊神,是萬能的,而今我也是老邁之人,每每想起那些場景,心裡總會涌動一股又一股的酸澀滋味。年年都是隊裡的「缺糧戶」,欠生產隊的糧又欠錢,日子的窘困可想而知,可一年又一年總是能過去。不僅我們漸漸長成,還在三義泉村誕下如今是教授的四弟。貧瘠之地依然能挺立出細梗枝葉,瘦弱之花也會招搖出一地的爛漫。

人心換人心,就是三冬暖。在三義泉十年的歲月里,有關生活的艱難、困頓,我大我媽還有我哥,記憶深刻,諸多的細節瞭然於心。每每憶起,各有各的感嘆和感傷。他們說得最多也最一致的就是:三義泉那兒的人實誠,心善。十年的春秋冬夏,肯定也會發生一些不愉快,甚至是齷齪的事兒,可是當重回縣城,他們抹去的都是不堪回首的事兒,閒聊時總說:去馬家的嬸叔家借糧時,總是二話不說,挪對著也不讓「空來一趟」;保管員王三根在我大借穀子時,總是多給稱十多斤;我哥也說:有次他偷偷挖了窩生產隊的山藥蛋,見隊長往這兒走來,嚇得他口乾舌燥,心想這下可「完蛋」了,誰知隊長瞪他一眼,返身又折了回去……這些帶有溫度的記憶,就像雪霽後的晴空,讓人的心靈也純淨出一片朗闊。人生是沒有返程票可手持一握,以備再用;路上的每一次偶遇都蘊含著必然,每一段旅程都有不同的風景,唯有在「經過」之時,放慢腳步,用心感受才會不枉這一程。

三義泉村,和我同齡的,現在也大多生活在外地。那年回村,未見到一個廝守十年,讀書、勞動中結下情誼的人。上世紀的七十年代末,我們回了縣城,也便徹底和這些朋友分別。人雖兩地相隔,可我總是通過各種渠道,打探並得知他們的消息。1977年郭美和是村里「十年」後第一個考上技工學校(中專)的,次年馬玉貴、郝愛平、李栓奎(李澤峰)、郭永青等懷揣入學通知書告別家鄉。他們畢業被分配在外地,有的去了前旗,有的到了商都。未考上大中專的也陸續走出村子,輾轉在異鄉,有的當了木匠、有的當了小包工頭;李清和、辛文廷參軍走了,郝三仁就地當了老師,女同學大多都遠嫁他鄉。這些從小玩到大的夥伴們,與家鄉也已是漸行漸遠,「三義泉」成了他們履歷表上籍貫一欄里的三個字。歷史無言,往事滄桑,多少兒時的故事湮滅成塵;多少難忘的友情交往風流雲散。近幾年通過手機微信,相互加了「朋友圈 」。名字是熟悉的,帶著遠年那種親切,融洽的氣息;可是看近照則是陌生的,眉宇唇角之間依稀可覓到一絲舊日的「痕跡」。如果不報「山名」既是擦肩而過也不會相認,畢竟彼此分離近有40多年了。

那年一別,從此山高水遠,彼此雖有掛念,也是心念一動而已。工作需打拼,家庭瑣碎需打理,生活中的細波碎浪總的一波又一波地擺平。每個人身處喧囂紅塵間,讓繁華凌亂了過去鄉間的淡泊,讓心身承載兒孫成才的嘔心瀝血。不知不覺間都已鬢染霜花,目光失銳,迷失在一路行程的晨昏里。說好相約再見,也僅僅是一句自慰和空洞的許諾。現在他們有的隨兒女安家在別的城市,有的老家雙親已不在,既是清明掃墓,也只能是夜深人靜,在他鄉的十字路口,讓輕飄的紙菸托去思念的哀傷。「鄉村是我祖輩的根,在城裡生活,僅是泥土裡的根莖發出的芽,給我養分和讓我歸落的還是鄉村。」我想這句話,也僅是這位作者的一廂情願吧。百年之後,他們的後代會有幾個願意把他遠天遠地地送回到他們(後代)眼裡陌生的溝川灘坡,讓他承歡於先人足下……

前兩年,回到三義泉,印象里的村莊已成「熟悉的村子啊,陌生的人」,其實這熟悉的村子,也是一個大致的輪廓。過去的泥屋土牆變成簇新的紅瓦蓋頂紅磚圍院,那條穿村而過的黃土黃沙的公路,已是柏油路面坦蕩;當村那口深井已被填平。唯有場院的土板牆和零星的幾株老樹,頑強地給人一種尋覓的「定位感」。我們居住的土房具體位置,已是無解之謎,只能在開著白色山藥花的地里,東指西劃出大致的方位。終點是方向的准立,而腳踩這片土地,一切都很茫然。


「自從一股風/把炊煙掐死以後/就聽不到喊牛罵驢的聲音了/站在這個生我養我的地方/我不知道該用什麼名字來稱呼它//故鄉已作古/再沒有了相依為命的偏旁/村道上那些繁忙的腳印/被繁雜的荒草一筆勾銷/故鄉成了轉世的空殼//人走後/大門再無須上鎖/大山裡的死寂/一齊湧進村莊/占據了所有的窯洞/走進走出的是自由的風//奶奶的拐仗/已長成對面山坡上的墳頭柳/窗糊紙已被野峰/做了石頭旮旯里的蜂房/腳步再沉重,已經/驚不醒舊廟前那尊/睜眼打坐的石獅子了//日已西斜/村子的陰氣越來越重/我像一縷再也走不出去了魂/在遠處的山坳里/有狍子長一聲短一聲的叫著/仿佛在呼叫被丟失的孩子」。這是文友,清水河縣詩人李巨最近寫的一首詩。是的,村莊漸已被「掏空」。如今的三義泉村,房舍、村道、在建設新農村的進程中,儼然有著城鎮化的那種新式樣。廣場、路燈、健身器、公廁、自來水一應俱全。可是缺的是人火氣。坐在冬暖處,夏蔭里的老人,粉飾著一種鄉村的安然。然而寂寞、清冷卻如影相隨,這不免有著一種柔弱的殘酷,讓留守者用微弱且無助的餘年來承受。

現在想起來,沒帶我大回趟三義泉村,心裡滿是愧疚的。他人生的「精壯」歲月,畢竟是在那一片黃土地度過的。鄉村的生活,在苦澀中總有鄉鄰的幫助讓我們茁壯成長,讓我大我媽結識了不少患難之處見真情的三義泉人。在我們的心裡,三義泉就是有著故土一般的親切。當我和散落四處的同學,在微信中嘮嗑時,一種親切、熟稔通過屏幕里的一行行字和語音讓身心得以舒暢,感覺出唯有三義泉才有的那種淳樸、厚道、實在的味道兒。

「敲開誰家門哇,不給吃頓飯,喝碗茶,不留一黑夜。」我大對三義泉村這種樸素而自信的願望,他是再也不可實現了。


走在晚霞落葉的路上,早已遠離了春的萌動和夏的喧囂浮躁,清淡的秋色里,對過往的一切總時不時想起。三義泉村,如高崖石縫間采來的一束秦艽(一種中草藥),陰乾後泡水,飄出的味道兒,由苦澀變得甜潤,由粗糙變得柔潤,帶著一種雋永的絢麗,與我相攜而行,那些留下的印記,茫遠又清澈,那些三義泉的人們雖遠而心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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