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往事:我的放牛生涯

最憶是巢州 發佈 2023-02-07T21:23:03.436501+00:00

78年暑假,我11歲,與茂光、茂義、小良、陳波等組成放牛隊,一人獨一條牛,這時正是雙搶期間,早上四點我們就要把牛送到待犁的秧田裡,交於犁田手使牛,使完後我們接來給牛餵草、飲水。

作者:陳少華

我家住在浮槎山的西麓,古稱戴莊集,現在叫浮槎社區。78年暑假,我11歲,與茂光、茂義、小良、陳波等組成放牛隊,一人獨(巢湖土語,預定的意思)一條牛,這時正是雙搶期間,早上四點我們就要把牛送到待犁的秧田裡,交於犁田手使(巢湖土語讀「寫」)牛,使完後我們接來給牛餵草、飲水。中午天熱,我們除了給牛餵草,還要帶牛到水塘里泡澡,俗稱給牛打汪,當然了,這個年齡的小夥伴們也都是愛玩水的年齡,一個個都是游泳高手,村里老人稱我們都是「水猴子」,牛打汪時,也是我們這些「水猴子」的快樂時光,大家在水塘里打水仗、扎猛子,玩得不亦樂乎。有的水塘里有河蚌(土語稱「歪歪子」),我們就先用腳踩,踩到後一個猛子紮下去抓,有時一個中午的勞動,常常能滿載而歸。傍晚時分,牛幹完一天的活,我們接到牛,要把牛騎回來,飲完水,再拴在牛棚前各自的牛樁上,添上一晚上所吃的草料,結束當天的活一般都得晚上八九點鐘了。我們這些放牛娃乾的就是一個伺候牛的活,相當於牛保姆,生產隊給我們的報酬是一天6分工,不算少了,一個壯勞力一天也就是10分工,小小年紀的我們可以給家裡掙工分,十分榮耀,更為高興的是,我們可以騎在牛背上,像古代的將軍,神氣活現,有時幾個小夥伴同時給牛屁股摔上一鞭,嘴裡喊聲「駕」,牛就在路上跑起來,那陣形不知引來多少羨慕的目光。

茂光的牛外號「扒角」,是一頭老母牛,所謂扒角,就是這頭牛的角不圓挺,塌塌下來。一般牛的外號都是根據它的特徵來起的,茂義放的牛叫「黑毛」,顧名思義,毛色發黑。我放的牛叫「黃毛」,就是毛色發黃。「扒角」當時懷著孕,雙搶快結束時生小牛了,全由茂光伺候。牛也真不容易了,就是分娩的前一天,扒角還照樣犁田,不耽誤活,分娩當天,按我們當地風俗,茂光煮了白米紅糖水一大盆給老牛喝,據說可以催奶。有了小牛後,茂光又要照顧老牛,又要照顧小牛,也真是難為了這個十來歲的小俠子了,小夥伴們能幫點忙都願意幫。

我們騎上牛背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從牛頭,就是用手拍著牛頭,讓它低頭,跟牛熟悉了,你一拍它就明白什麼意思,乖乖地低下頭,你就可以雙手扶著它的角,雙腳踏上它的頭,一蹬就上到它的背上了。一種是從前腿上,就是讓牛擺出一個前腿向後的姿勢,這樣它的前腿與前胸會形成一個明顯夾角,夾角處就有一個明顯凹進去的窩子,你踩著窩子,用腳一蹬就上牛背了。我也跟小夥伴們學會拴牛的兩種方法:一種是孔式活扣:這適合在大樹杆上、在帶孔的固定物上、窗戶攔杆上系。一種是樁式死扣:這適合在牛樁上系。


一天早晨天不亮,大約4點鐘,伸手不見五指,我們送牛走到九隊場地處,突然聽到東份大井貝水塘里傳來洗衣聲,時而夾雜著捶衣聲,小夥伴們都奇怪了,這黑燈瞎火的,遠離村莊,哪來的人這麼早洗衣裳?大家都感覺可能是遇到鬼了,正好水塘邊也有墳地,從小沒少從大人們嘴裡聽說過鬧鬼的故事,嚇得小夥伴們面面相覷,止步不前,等天麻花亮,後面的犁田手趕來我們才繼續往前走。

還有一次,快到九隊場地了,東方剛露魚肚白,突然,前面一條像狼樣的東西擋住我們去路,茂義先看到的,示意我們別吱聲,趕緊停下不要走了,小夥伴都不敢作聲,好在我們都是騎在牛背上的,即使是狼也拿我們沒有辦法。稍等一會,天更亮了,那個像狼的傢伙也走了,我們才繼續往前走,要知道,在七十年代,我們這裡的山村是常聽說,有狼下山吃牲畜吃小孩的。當天我們幾個小夥伴商量一下,各自做一件武器自衛,我找來了一個木棍釘上洋鐵,第二天就帶著壯膽。現在想起來當時做的自衛武器,太簡易了,壯膽可以,自衛是遠遠不夠的。

雙搶是牛最忙的季節,也是牛最累的時候,我們就從隊裡領一些黃豆,抓一小把黃豆,用乾草包一下再打一個結,餵給牛吃,用以增加牛的體力,小夥伴們各自心痛自己放的牛,儘量多給牛吃黃豆包子。有一次,陳波放的大牯子(閹公牛),可能是耙田時,套頸的駕杆太緊了,整個雙肩都磨破出血了,陳波特別心痛,急得掉眼淚,他向犁田手反映如何處理,後來隊長提出用香油抹出血處,抹了幾次還真的慢慢好了,那時犁田的有好幾條牛,但耙田的只有大牯子一條牛,任務特別重,就是雙肩磨破了,大牯子也一天沒有耽誤幹活。

雙搶結束後,牛們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了,我們就各自騎在牛身上,塘埂上、河灣邊、小山上,牛低頭吃著鮮草,小夥伴們山南海北的胡侃,留下了人牛和諧共處的身影。這段時間,耕田的活結束了,有了跟牛朝夕相處的美好時光,我們換著法的去不同地方,讓牛吃到最嫩最新鮮的青草。記得有一次,陰天,我們把牛放在小山上吃草,草地剛下過暴雨,地丹(也叫地衣)特別多,我們撿地丹回家炒著吃,鮮美無比。小山的墳地多,據說墳地邊的地丹是不能吃的。還有一次也是暴雨後,在闞集機場和草地上,地丹在地面簡單是鋪天蓋地,撿都撿不過來。


有一天,雨後多雲天,牛在山坡下吃草,草叢中的牛的身影或隱或現,我們在小山頂上玩,頭頂上的黑雲高高地堆滿天空,像一個大鍋蓋,景色十分優美,當年課本上有一首古詩「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此時讀來,真是十分應景。

到了八月底,我們要開學了,跟牛說再見的時候終於到了,放完牛的這天晚上,小夥伴們把各自的牛拴到牛樁上,給陪伴了一個暑假的老朋友添了最後一把草料,一個個都灑淚離開了。老人們說,牛是通人性的,它是不會說話的人,當我們三步一回頭地離開時,今天的牛卻沒有傻傻地吃草,而是默默地看著我們離去,它們同樣感受到了這份離別之苦。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我時常想起我的「黃毛」,你那憨憨的表情已深深刻在我的腦海;想起一起放牛的小夥伴們,你們善良互助不乏嬉笑怒罵的表情、動作,就像發生在昨天的故事,時不時讓我忍俊不禁,也時不時地出現在我的夢境裡,多少次,多少次。謝謝我的「黃毛」,謝謝小夥伴們,是你們給了我這段至真至純的回憶。它像一段曼妙的音符,在我生命的長河裡時時吟唱,撥動著我心田裡最柔軟的那根琴弦。它像一滴滴久緯的甘露,每當我煩躁不安、灰心喪氣時,滋潤著我饑渴的心靈,給我無窮的力量和安慰。

最憶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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