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歲老人腹瀉、便血、發熱、腸道潰瘍不見好——到底是潰瘍性結腸炎還是感染性腸炎?

醫脈通消化科 發佈 2023-02-16T19:55:48.936677+00:00

本文為作者授權醫脈通發布,未經授權請勿轉載。病例資料患者,男性,66歲,因「腹瀉4周,加重伴發熱、便血3周」入院。患者於2020年4月11日因混合痔於外院行「齒狀線上直腸黏膜套扎術」,術後腹瀉,10餘次/日,每次量少,為深褐色稀糊樣,無黏液膿血,無里急後重、便失禁或排便困難。

本文為作者授權醫脈通發布,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病例資料

患者,男性,66歲,因「腹瀉4周,加重伴發熱、便血3周」入院。

患者於2020年4月11日因混合痔於外院行「齒狀線上直腸黏膜套扎術」,術後腹瀉,10餘次/日,每次量少,為深褐色稀糊樣,無黏液膿血,無里急後重、便失禁或排便困難。2020年4月20日進食半熟醃雞蛋後發熱,Tmax38.5℃,便次增多至20次/日,伴少量便血、里急後重、乏力、食慾減退、體重下降。外院予頭孢克洛(375mg bid)口服治療1周,繼而左氧氟沙星(0.5g qd)口服治療5天,症狀無改善。

血常規:WBC 8.17x109/L,NEUT% 63.7%,Hb 132g/L;糞便常規示WBC 20~30/HPF,RBC大量/HPF;肝腎功能大致正常;CRP 49.6mg/L,ESR 21mm/h;CEA 28.63ng/ml,CA19-9 59.17U/ml,AFP、NSE、PSA正常;PCT 0.154ng/ml;T-SPOT.TB(A+B)186SFC/106MC;結核抗體、CMV-IgM、EBV-IgM 陰性。

結腸鏡:末段迴腸黏膜偏粗糙,全結腸黏膜瀰漫充血、水腫、糜爛,覆膿苔,血管紋理紊亂模糊;活檢病理:黏膜組織急性及慢性炎、隱窩膿腫。

考慮「潰瘍性結腸炎可能」,加用美沙拉秦(1.5g tid)口服,美沙拉秦栓劑置肛(1.0g qd);繼續頭孢克洛(375mg bid)口服治療1周,症狀無好轉,更換為頭孢他啶(1g tid)靜脈滴注,2天後Tmax降至37.5℃,便次無改善,未再繼續治療,擬加用潑尼松。

既往史:高血壓病史,胃穿孔修復術後,長期大量吸菸、飲酒史。

體格檢查:BMI 23.18kg/m2。雙肺呼吸音清,未聞及干、濕噦音,心律齊,腹平軟,下腹部、左上腹壓痛,無反跳痛、肌緊張,腸鳴音2~3次/分,直腸指檢未見異常。

入院診斷腹瀉、便血原因待查。

診療思考:患者是否可以診斷為UC?

病例特點:老年男性,急性病程。臨床症狀分為兩個階段:①病初10餘日表現為腹瀉、便次增多,無膿血。②可疑不潔飲食後出現發熱、黏液血便,糞便常規中可見大量紅、白細胞,炎症指標升高,腫瘤標誌物CEA、CA19-9 水平升高;外院曾予抗感染治療,熱峰有所下降(Tmax 37.5℃),但腹瀉改善不明顯。診斷方面,患者第一階段症狀符合肛門刺激表現,不除外手術相關。第二階段出現發熱、黏液膿血便,結腸鏡下可見結腸潰瘍。

外院考慮診斷潰瘍性結腸炎(ulcerative coliti,UC),此診斷是否正確

針對該患者分析如下:

①其病程尚短(<6 周),病前有不潔飲食的誘因,病程中合併發熱,抗感染治療後熱峰下降,故而將感染性腸炎放在首位更為合理,入院後可進一步完善血常規、血液/糞便病原學篩查、PCT、肥達試驗、外斐反應等。

②UC:UC的診斷需要結合臨床、內鏡、病理綜合分析,該患者有以下幾點不支持UC診斷:病程不足6周,發病前有明確的不潔飲食史,病理未提示隱窩結構改變等慢性病變。當然,有些老年人症狀不典型,尚需除外既往有UC,而此次是在UC基礎上合併感染所致,可複查結腸鏡並完善結腸黏膜活檢病理輔助診斷。

③腫瘤:患者老年男性,體重下降,CEA、CA19-9水平明顯升高,需要警惕胃腸道腫瘤可能,可複查腫瘤標誌物,同時完善結腸黏膜活檢病理、必要時行PET-CT。

④缺血性結腸炎:患者老年男性,有高血壓、冠心病等危險因素,故缺血性腸病不能除外。該病通常以左半結腸受累為主,內鏡下可見受累血管供血部位分界清晰的節段性病變,CTA或造影見明確血管狹窄或堵塞為確診依據。該患者病變範圍過廣,病變與正常黏膜間未見清晰界限,證據不足,必要時可行腹盆CTA評估。

入院後完善檢查

血常規:WBC 7.77x109/L,NEUT% 42.6%,Hb 112g/L;肝腎功能大致正常,甲狀腺功能正常;hs-CRP 24.33mg/L,ESR 26mm/h;免疫球蛋白、補體、RF正常;ANCA陽性(P1:40);CEA 13.98ng/ml,CA19-9 61.6U/ml。

糞便常規:褐色糊便,WBC滿視野,RBC5~10/HPF,OB (+),蘇丹皿染色(-),抗酸染色、寄生蟲及幼蟲鑑定(-);PCT (儀器法)0.11ng/ml;血培養:多枝梭菌,含溶血素厭氧瓶8小時;T-SPOT.TB:(A+B)192SFC/106MC;G試驗:49.60pg/ml;肥達試驗、外斐反應(-);CMV-IgM (-),CMV DNA和EBV DNA均<500copies/ml;HBV DNA<103copies/ml。

因患者病情較重,故行直乙鏡檢查:進鏡20cm至乙狀結腸,所見結腸黏膜瀰漫性充血水腫,血管紋理消失,可見小點、片狀糜爛和不規則潰瘍,膿性分泌物附著(圖1)。

圖3 直乙鏡檢查

活檢病理:(直乙交界)結腸黏膜顯急性及慢性炎,隱窩結構紊亂,可見隱窩炎及隱窩膿腫,病變示慢性活動性腸炎;原位雜交結果:CMVISH (-),EBER ISH (-);腸黏膜組織細菌塗片:革蘭陰性桿菌偶見;腸黏膜組織細菌培養:大腸埃希菌,糞腸球菌;真菌塗片、抗酸染色、諾卡菌塗片(-)。

診療思考:腸道細菌感染是否成立?

結合患者臨床特點和血培養結果,多枝梭菌感染明確。多枝梭菌是梭茵屬的一種,一類產芽胞、革蘭陽性桿菌,在廢棄物、土壤、植被以及哺乳動物的胃腸道中均有分布。該菌可見於85%正常人腸道菌群,但在兒童、老年人或原發/繼發性免疫缺陷人群中可引起腸道感染,出現腹瀉、便血等症狀。其他腸道感染常見病原體如傷寒桿菌、CMV、難辨梭菌等目前暫無證據。

腸道細菌感染的輔助檢查手段包括:抗原/抗體檢測(血標本、糞便標本等),病原體培養(血標本、糞便標本、腸黏膜組織標本等)和腸道黏膜組織病理學檢查和組織特殊染色。針對該患者,我們完善相關檢查後結合血培養結果,多枝梭菌感染明確。

治療

予頭孢他啶1g q8h+甲硝唑0.5g q12h靜脈滴注抗感染,同時美沙拉秦1g qid口服,次日起患者體溫恢復正常,便次逐漸減少至2~3次/日,黃色稀糊樣,無黏液膿血。2個月後(2020年7月12日)複查結腸鏡提示黏膜癒合,遺留瘢痕性改變(圖2),病理見黏膜慢性炎及隱窩結構改變。複查腫瘤標誌物水平降至正常。

圖2 複查結腸鏡

診療思考:初髮型UC與腸道感染的鑑別診斷思路

該患者經抗感染治療,聯合美沙拉秦1g qid 口服,治療2個月後症狀緩解,複查結腸鏡見黏膜癒合,腫瘤標誌物水平降至正常,故暫無腫瘤證據,感染性結腸炎診斷明確。但結腸活檢病理提示慢性損傷、隱窩結構改變,感染性腸炎是否能否解釋所有病情?

UC是以局限在黏膜內的結構扭曲和炎性細胞浸潤為特點的慢性過程。其顯微鏡下診斷基於以下改變:廣泛的隱窩結構異常(瀰漫性隱窩不規則),重度的隱窩密度減少或萎縮,黏膜表面不規則,瀰漫性伴有基底漿細胞增多的全黏膜炎性細胞浸潤,這4個特點中,有2個或2個以上,同時缺乏肉芽腫,UC診斷準確率達75%。靜止期UC,黏膜可出現與結構損害和癒合相關的組織學特點,如隱窩結構的扭曲(萎縮和分支)以及上皮再生。UC早期也可不出現隱窩結構改變,表現為基底部漿細胞增多,而在發病1年後出現隱窩結構紊亂。與之相比,感染性結腸炎的病理表現為黏膜上1/3的急性淺表性炎症,隱窩結構存在,故僅用感染性結腸無法解釋患者隱窩結構的改變。其他如藥物性結腸炎、克羅恩病結腸受累等,也可見隱窩結構改變,但該患者病史及臨床特點均不支持,故UC仍不能除外,需在後續隨訪中進一步明確

2021年8月門診複查結腸鏡,見全結腸黏膜血管紋理模糊,多發息肉和淋巴管擴張,未見糜爛、潰瘍;活檢病理提示黏膜活動性炎,隱窩結構紊亂,可見隱窩炎及隱窩膿腫,固有層淋巴管擴張。考慮患者潰瘍性結腸炎診斷明確(全結腸型,Mayo 評分1分),加用美沙拉秦1g qid治療。

最後診斷為:潰瘍性結腸炎(初髮型,廣泛結腸型,活動期,重度);腸道多枝梭菌感染

總結

回顧患者病史,有以下幾點值得注意:

①患者高齡、術後腸道菌群紊亂、病程中合併不潔飲食史,均為腸道感染的高危因素,提示反覆詢問並掌握全面的臨床病史的重要性。

②患者外院治療期間曾使用多種抗生素,應用頭孢他啶2天後熱峰即有所下降,卻未能繼續堅持。在腸道感染性疾病的經驗性治療時,抗感染治療建議至少觀察3天以明確療效。而在疾病尚未確診,腸道感染或其他感染性疾病尚不能除外的情況下,若予患者激素可能會加重病情。

③該患者為中老年男性,腫瘤標誌物水平增高,需警惕腫瘤,從本例我們也關注到,炎症性疾病也可能致腫瘤標誌物水平輕至中度升高,故需要臨床密切隨訪。

④該患者病理檢查提示「隱窩炎、隱窩膿腫」,部分臨床醫生將此作為UC診斷標準,但需注意此改變亦可見於腸道慢性感染性疾病,故需臨床長期隨訪明確。

⑤UC診斷雖然沒有金標準,但病理表現仍是不容忽略的診斷依據,既要「認識」早期UC病理表現,也要「認識」UC和感染性腸炎病理表現的區別,必要時通過隨訪進一步明確診斷。

參考文獻:

[1] Ordás I, Eckmann L, Talamini M, Baumgart DC, Sandborn WJ. Ulcerative colitis.Lancet. 2012;380(9853):1606-1619.

[2] Du L, Ha C. Epidemiology and Pathogenesis of Ulcerative Colitis.Gastroenterol Clin North Am. 2020;49(4):643-654.

[3] Segal JP, LeBlanc JF, Hart AL. Ulcerative colitis: an update.Clin Med (Lond). 2021;21(2):135-139.

[4]Yang H,Zhou W ,Lv H,et al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CMV Viremia or Endoscopic Features and listopath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of CMV Colitis in Patients with Underlying Ulcerative Colitis[J]. Inflamm Bowel 0»,2017,23(5):814-821.

[5]Baumler AJ, Sperandio V. Interactions between the mierobiota and pathogenic bacteria in the gut[J]. Na:ure,2016, 535(7610):85-93.

[6]Gardner RC, Feinerman AE, Kantrowitz PA,et al. Serial carcinoembryonic antigen(CEA blood levels in patierto with ulcerative colitis[J].Am J Dig Dis, 1978,23(2):129-133.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