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讓讀者喜歡的小說|江花

長江日報 發佈 2023-03-23T09:40:36.942168+00:00

興安將《穿左門走直道》推薦給我,作者名叫鄢元平,我可從來沒有讀過他的小說,但從作者簡介中得知他是今古傳奇傳媒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

興安將《穿左門走直道》推薦給我,作者名叫鄢元平,我可從來沒有讀過他的小說,但從作者簡介中得知他是今古傳奇傳媒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今古傳奇》讓我眼睛一亮,這本刊物我太熟悉了,20世紀80年代我在《文藝報》工作,經常會談到《今古傳奇》,這部小說寫的就是《今古傳奇》所發生的故事,涉及到40年來文壇的很多事情,也喚起了我對這段歷史的回憶,不禁覺得鄢元平就應該是我早就認識的同行似的。小說以《今古傳奇》為原型,真實記錄了中國通俗文學這四十年來的興衰和輝煌,鄢元平是以小說的方式,寫了一部當代通俗文學的傳播史,我們完全可以將其作為一部信史來閱讀。小說中寫到很多刊物的決策、思路和措施,比如「包加包」「一鵬兩翼」「政府市場」等,顯然都是《今古傳奇》在辦刊過程中的實踐和經驗。從這個角度說,這部小說具有明顯的文學史價值和社會學價值。

尤為可貴的是,《穿左門走直道》所反映的文學史實是一段被人們忽略了的文學史實,這就是在20世紀80年代興起的通俗文學熱潮。文學界長年流行著輕視和貶低通俗文學的思潮,但《穿左門走直道》正面描寫了通俗文學在過去幾十年廣受群眾歡迎的情景以及通俗文學刊物所作出的艱辛努力,讓我們看到了通俗文學的魅力。因此,這部小說也是一部捍衛通俗文學尊嚴的小說。

小說,本來就是通俗文學中的一種,而且是最重要的一種。班固在《漢書》中就說過一段大家經常引用的話:「小說家者流,蓋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也。」所以古人是把小說看成是通俗文學的,但是,通俗文學在文學界一直是被歧視的,「五四」新文學要讓文學回歸到普通民眾,提出這樣的口號:「掃除貴族文學的面目,放出平民文學的精神」。儘管他們喊出平民文學的口號,卻拒絕接受平民喜愛的通俗文學。那個時候像張恨水這樣寫通俗小說的大作家,儘管擁有眾多讀者,卻是根本就沒有文學地位的。著名的現代文學學者陳平原就說過,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有一個奇蹟,這個奇蹟就是通俗小說被擠壓到幾乎沒有立錐之地的地步。這個奇蹟延續了相當長的時間,這是一種不正常的文學現象。終於在20世紀80年代,伴隨著思想大解放的衝擊,這種現象開始得到了改變,突然通俗文學在全國蜂擁而起。各地紛紛創辦通俗文學刊物,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它們大大促進了中國通俗小說的迅猛發展。其中,湖北的《今古傳奇》引領潮頭,起到了校正通俗文學正確航向的先鋒作用。這是《今古傳奇》的歷史功績,也是通俗文學興起和發展的一個顯著的標杆。有了這樣的標杆,才會有後來學術界對通俗文學的接納。但是,這種接納又是很艱難的。一個突出的事實就是北大嚴加炎把金庸寫入文學史時竟引起了很大的爭議。不得不承認,直到今天,貶低通俗文學的觀念仍然占主流。在這樣的背景下讀到《穿左門走直道》這部小說,就感覺到這對通俗文學而言意義非同小可,它莊嚴地宣告,通俗文學也有自己的尊嚴。

小說寫出了通俗文學界的一種通達的心態。他們並不在乎受不受歧視,而是在乎能不能讓通俗文學贏得更多讀者。小說中有一個細節,楊柳大學畢業後來俠刊社,畢恭畢敬地把自己的一本詩集送給龍社長,龍社長翻都不翻,就丟給他一句話說:「你若不儘快放下酸臭小文人的破架子,肯定一事無成。」說完就把詩集扔進了垃圾桶里。這大概也是當時整個通俗文學界的基本姿態。雖然看不起我,我也無所謂,我闖我自己的世界,我闖我自己的江湖。鄢元平在小說中所寫的俠刊社基本上就是懷著這樣的姿態去努力贏得讀者和市場的,他們同時也就贏得了自己的尊嚴。

從藝術上說,這是一部深得武俠小說神韻的職場小說。小說寫了俠刊社這樣一個職場,但鄢元平的寫法跟現在類型小說裡面的職場小說是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就在於他是用武俠小說的思維和審美來書寫俠刊社的人物和事件的。俠刊社所辦的《俠世界》就是從武俠小說起步的,而小說在構思和敘述上都借用了武俠小說的形式。小說的主要情節線是王道、楊柳、江一石三兄弟的恩恩怨怨,這樣的情節線設計其實就是典型的武俠小說結構。現代武俠小說的基本構思就是要建構一個對現實世界鏡像化的江湖世界。這部小說寫的是一個現實世界裡的職場,這個職場卻處處映射著江湖,因此這部小說可以說是建構了一個對江湖世界鏡像化的現實世界。你會感覺到俠刊社這一職場裡面的人物,就像是武俠小說中的那些俠士們在比試高低,一派刀光劍影。小說將職場比擬為江湖,還體現在大家都如兄弟手足一般的具有一種江湖氣,他們也會內鬥,兄弟之間也要打打架,但面對外部困難的時候,兄弟們就團結起來了。小說得其武俠小說的韻味,突出表現在所張揚的是一種俠義精神。所謂俠義精神,是指民間社會用以規範人際關係的道德標準,是一種情義倫理。鄢元平就是從情義倫理的角度來塑造人物不同的性格,小說的情節和故事也主要是圍繞情義倫理而展開的。職場的情義倫理就是一種俠義精神,這種俠義精神就可以用龍崑崙社長的一句話來概括:「刊社利益大於一切。」王道則說要將龍總的這句話當做信條來遵守。

讀了這部小說,也讓我對小說的雅與俗問題有了新的思考。從故事性和語言的通俗性角度可以把《穿左門走直道》視為一部通俗小說,但從歷史性和社會性的角度來看,《穿左門走直道》應該稱為一部嚴肅小說,因為其思想內涵遠比一些嚴肅小說要豐富。其實把小說分為通俗小說和純小說,或者叫嚴肅小說,我認為是很不科學的。大量的嚴肅小說,特別是那些完全建立在寫實基礎上的小說,作者是充分利用了通俗小說的優勢的。通俗小說的優勢就在於講述故事的方法更吻合讀者的接受心理,因而更有利於被讀者所接受。但如果非要將小說區分為通俗小說和純小說,顯然是在為發揮通俗小說的優勢設置一定的障礙,為什麼一定要有這種區分呢?說到底是文學有尊卑高下之分的思想在作怪。因為有了這種區分,就導致一些作家在寫作的時候要裝模作樣,他明明是在寫通俗小說,卻不能理直氣壯地寫,一定要裝模作樣,表示他寫的小說是與通俗小說沒關係的。鄢元平的可貴之處就是沒有這種顧慮,他身處通俗小說之中,對通俗小說有一種親切感,他就根本不會去裝模作樣,是以一種平等的心態去處理雅與俗的。他將小說的三個主人公都設計為大學校園的詩人,他既不是要以這種設計去嘲弄詩人,也不是要以這種設計去表現是純文學拯救了通俗文學。鄢元平本人就是一位詩人,他看重詩人的品質,詩人的本質能夠讓人更加接近精神境界。比如小說寫到三人在內鬥中大傷兄弟情,最後是因為詩歌讓他們消除了誤會和隔閡,重歸於好。他們三人接力寫了一首詩,他們在詩中說:「我們終將抵達/微弱的晨曦。」

「穿左門走直道」,作者以此作為小說名,是要寓意我們在職場競爭中,最終必須走直道、走正道。其實它也是對於小說寫作的一種寓意,即我們寫小說,無論是從哪個門進去,是通俗小說之門也好,是純小說之門也好,最終我們都應該走到一條直道上去,這就是寫真正讓讀者喜歡的小說。

(賀紹俊 作者系著名評論家、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常務理事)

【編輯:張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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