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展|威尼斯建築雙年展:如何探討殖民主義景觀與社會傷痕

澎湃新聞 發佈 2023-05-28T00:25:36.393290+00:00

近日,第18屆威尼斯建築雙年展在義大利威尼斯對外展出。此次雙年展圍繞「未來實驗室(The Laboratory of the Future)」的主題,由策展人加納-蘇格蘭、學者與小說家萊斯利·洛科(Lesley Lokko)帶來廣泛的話題和討論。展覽圍繞非洲展開。

近日,第18屆威尼斯建築雙年展在義大利威尼斯對外展出。此次雙年展圍繞「未來實驗室(The Laboratory of the Future)」的主題,由策展人加納-蘇格蘭、學者與小說家萊斯利·洛科(Lesley Lokko)帶來廣泛的話題和討論。

展覽圍繞非洲展開。在建築評論家奧利弗·溫萊特(Oliver Wainwright)看來,大量來自非洲的參展方也終結了以年長白人男性為主的時代,為長期以來被主流建築文化忽視的地方和主題打開了一扇窗。從阿林喬伊·森(Arinjoy Sen)與孟加拉婦女一起製作的令人心動的刺繡三聯畫,到瑪麗娜·塔巴蘇姆(Marina Tabassum)在孟加拉國的低成本庇護所外,展廳中有很多東西值得關注。

一面切面磚牆矗立在威尼斯軍械庫展廳中央,就像一個摺紙屏風,擋住了今年威尼斯建築雙年展的參觀者的去路。當你走近時,它看起來就像一塊碎石掛毯,碎磚和彩色玻璃片從它的表面冒出來,又像是大塊的牛軋糖。細緻的幾何圖案被刻在切面上,增加了一種手工刺繡的氣息。

周邊的牆上掛著的一些圖片解釋了這一引人注目的屏障的起源:一張17世紀的非洲和巴西海岸地圖(複製品),一本奴隸貿易船的航海日誌,以及一塊來自金剛王國的編織纖維。巴西-巴拉圭建築師歌麗亞·卡布拉爾(Gloria Cabral)和剛果藝術家薩米‧巴洛吉(Sammy Baloji),以及出生在馬提尼克的法裔美國藝術史學家塞西爾·弗洛蒙特(Cécile Fromont)將這些資料融合在一起,為殖民主義的榨取、強迫移民和帝國的碎片製作了一個紀念碑。崎嶇的骨料是從布魯塞爾打撈出來的拆遷垃圾,因為比利時帝國的首都部分建立在對剛果的剝削上。

歌麗亞·卡布拉爾和薩米‧巴洛吉的殖民開採紀念碑

這個氣勢恢宏的隔斷令人不安,也為迄今為止最具挑戰性的建築雙年展定下了基調。此次威尼斯建築雙年展首次將非洲置於聚光燈下。這是一個有意義,但困難重重的展覽,探討了不良的城市景觀和社會傷痕,而這些傷痕困擾著非洲大陸的後殖民土地,同時也讓人看到了在年輕人口中醞釀的更有希望的未來。此次雙年展是一個受歡迎的警鐘,為長期以來被主流建築文化忽視的地方和主題打開了一扇窗。同時,雙年展也將令人熟悉的主題,如將去碳化問題以一種全新的方式框起來。

阿賈耶事務所建造的一個由木材製成的A型框架亭子 "Kwaeε",即加納語言中的「森林」

今年威尼斯雙年展的主題是「未來實驗室」,來自加納-蘇格蘭的策展人萊斯利·洛科說,「當我們談論去碳化時,我們不僅僅是通過一個科學的、量化的鏡頭來看待它。它與非殖民化緊密地糾纏在一起。」萊斯利·洛科站在展覽的入口處,周圍是一群歐洲報紙評論家們,他們大多數是年長的白人,且他們的職業生涯中一直在評論由多數為年長的白人策劃的,以及由多數年長的白人男性建築師參與的雙年展。但在今年,這個展會採取了糾正措施——參展商來自非洲或散居地,性別平衡,平均年齡為43歲(這在建築行業中是很年輕的)。當然,這一展會的結果可能是一個艱巨的事情,但它獎勵人們的耐心和細心。正如洛科所警告的:「這是一個需要一定精力來理解的展覽。我們希望人們能花點時間。」

策展人萊斯利·洛科

這裡並沒有太多的建築可以看,但是有大量的視頻、研究項目和媒體裝置,它們占據了洛科所說的建築的「生產邊緣」。在這裡,建築與景觀、生態、政策、金融、數據、公共衛生、人工智慧、遺產、衝突和身份等問題相遇。這只是策展人貪婪的多學科胃口中的一些主題,其中一些轉化為了展覽形式。

資源開採是一個反覆出現的主題。辛巴威出生的設計師丹迪·羅文森(Thandi Loewenson)在一系列雕刻中對這一主題進行了詩意的探索。這些雕刻被刻在工業石墨板上,像閃亮的幽靈一樣掛在中央展館牆上。其作品與一段視頻一起,調查了石墨的開採機制。石墨被用於生產鋰離子電池,並被電動汽車那永不滿足的需求所驅動著。她寫道:「在一些人向可再生能源過渡的過程中,新的提取、開採和徵用的場所被打造出來。」

紐約哈德遜碼

西班牙建築師安德烈斯·雅克(Andrés Jaque)與一群南非活動家合作,在一個沉浸式裝置中講述了類似主題。他們以紐約哈德遜碼一個億萬富翁「遊樂場」為案例,解釋了建築是如何成為「跨國採掘主義」的產物。在一個動畫片中顯示,建築師製造的光澤是以地球另一端的有毒塵埃為代價的。

奈及利亞藝術家奧拉萊坎·傑伊富斯(Olalekan Jeyifous)的令人眼花繚亂的願景中展示了一個更加樂觀的世界,他為獨立後的非洲炮製了另一種太陽能朋克歷史。他將迷幻的圖像和模型設置在一個虛構的大廳中,想像一個從殖民統治的廢墟中鍛造出來的技術,生態復古的未來——有一系列令人激動的零排放快速運輸系統、藻類能源工廠和直接來自非洲噴氣機的懸浮船。

奧拉萊坎·傑伊富斯對未來的設想

美國的景觀建築師沃爾特·胡德(Walter Hood )帶來了更多立足於現實世界的生態視角。他提出了在南卡羅來納州濕地建設人行道和涼亭的優雅建議。該濕地是一個因發展而日益瀕危的本土景觀。其項目靈感來自於稻米籃子,借鑑了被奴役的古拉(Gullah)人的文化、種植園的歷史和工藝,形成了對景觀的輕觸式干預。

沃爾特·胡德設計的步行街

在附近,加納-英國建築師大衛·阿賈耶(David Adjaye)展示了他目前的項目模型:從加納的100家醫院,到巴貝多的墓地,再到有爭議的阿克拉的國家大教堂。這個展示廳令人耳目一新。這裡展示的是真正的建築。儘管這些整齊的展示方式巧妙地掩蓋了這些項目所產生的一些有爭議的背景。而那些尋找建築的觀眾也會很高興看到來自馬索米工作室(Masomi)的奈及利亞建築師馬亞姆·伊壽福·卡馬拉(Mariam Issoufou Kamara)的作品,她用粉筆在牆壁上描繪了薩赫勒地區的鄉土結構,以及她的住房項目截面模型。

從阿林喬伊·森(Arinjoy Sen)與孟加拉婦女一起製作的令人心動的刺繡三聯畫,到瑪麗娜·塔巴蘇姆(Marina Tabassum)在孟加拉國的低成本庇護所外,展廳中還有很多東西值得關注。

阿林喬伊·森的刺繡三聯畫

但是,展覽也存在著一定的缺失。對於一個專注於非洲的雙年展來說,不對其他國家在非洲大陸建造的巨大項目提出任何評論意見,似乎是很奇怪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或許是中國。中國在非洲大陸建造了15個國家議會,建造了數十億美元的鐵路、公路和港口,以及從無到有的新城市的建設。雖然關於政治部分的報導有很多,但當地建築卻很少得到關注。似乎建築的中心將繼續被不露面的承包商所取代,而建築師們卻忙於在邊緣地帶擺弄。

瑪麗娜·塔巴蘇姆(Marina Tabassum)在孟加拉國的低成本庇護所外

在主場館的範圍之外,國家館們則是一個混合體,比過往更像是一個電視網絡。烏拉圭館採用了技術手段,展示了一部由三部分組成的關於該國森林法的數字歌劇。法國館也不甘示弱,建造了一個閃亮的半球形劇院,舉辦了質疑身份、性別和殖民遺產的表演。英國館則加入了音樂的行列,在場館迴蕩著的轟鳴聲中,播放著一部關於儀式和舞蹈的檔案影片。聯合策展人梅內沙·凱萊(Meneesha Kellay)表示,「我們希望人們在看到展館之前就能聽到它的聲音。」策展人表現出了一定的克制,把它當作一個藝術展覽,而不是通常的研究性質的建築展。從一個巨大的球狀多米諾骨牌,到一個用芳香的肥皂熏制的家庭碎片場景,再到一個空靈的鑄鋁屏幕,以及一個美麗的編織網,每個展廳都有一個由不同藝術家創作的物品或裝置。不過,由於所有的重點都在雕塑品上,相比於建築展,這裡更適合於一個手工藝主題展示。

被打造成奇幻世界的北歐館

與此同時,北歐館已經變成了一個由斧鑿木結構和馴鹿皮組成的奇幻世界,展示了由喬爾-南戈(Joar Nango)編撰的迷人的薩米人建築檔案。這是一個誘人的地方,你可以拿起一本書,或者花一些時間觀看南戈的《後資本主義建築》電視節目。

在其他地方,「廁所」成為了重點的關注對象。芬蘭館展示了該國傳統的堆肥廁所——「huussi」,想像著一個未來社會,沖水馬桶被取締,公共廁所提供寶貴的堆肥。這一系統已經在赫爾辛基發生了,是對過去的「夜間土壤」收集的回歸。一個傳統的陶瓷馬桶半埋在地面上,就像一個來自未來的考古發掘。

芬蘭館展示的堆肥廁所「huussi」

德國館則有一個專門用於再利用和回收的展示,展示著正常運轉的堆肥廁所。主辦方把過往雙年展的遺留物收集起來,並在每件遺留物上貼上二維碼,強調了圍繞維護和修理的辯論。這是有一個提醒:提醒人們在這些臨時性的聚會中所使用的資源數量是驚人的,這也質疑了碳足跡是否真的值得。洛科則表示,自己在主場館中儘可能多地重複使用2022年藝術雙年展中的場景設計。

拉脫維亞館的貢獻則是對雙年展形式提出質疑。藝術家把拉脫維亞館的空間變成了一個超市掃貨遊戲。在人工智慧的幫助下,威尼斯建築雙年展歷史上的500多個展館變成了包裝華麗的產品,這些產品被安置在貨架上,並配有購物車和結帳裝置。參觀者被邀請進入購物。這一形式再現了試圖在一次訪問中看到所有國家館的令人厭惡的經歷。

拉脫維亞館被改造成一個小型超市

這是一個口無遮攔的挑釁,但也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雙年展是否變得過於臃腫而不再適合了?洛科是明智的,她的展覽參與者的數量從上一屆的112人減少到了72人。但是,雙年展機構本身的繼續增長在進一步侵占主辦城市。今年有大量附帶活動,包括展示卡達文化的大項目,這些項目都是由通常的建築大師們設計的。此外,今年還有一個重點是有爭議的沙特智能城市「Neom」。從今年的主題展覽來看,這感覺像是另一個時代的最後喘息。

奧地利館的作品對這種無情的擴張主義文化進行了尖銳的批評。該場館描述了雙年展多年來在城市中的增長,並提出了一個激進的想法,即將國家館向更廣泛的城市開放。策展人,建築團體提議建造一座臨時腳手架橋,將展館與運河對面的地區連接起來。這個想法被雙年展當局堅決拒絕。他們建造了一半,留下了一個樓梯,其終點是一個孤獨的平台,俯瞰著水面。

「Unfolding Pavilion」團體的游擊展覽

一個名為「Unfolding Pavilion」的團體的非官方貢獻將這一想法向前推進了一步。他們未經授權的游擊展覽描繪了威尼斯建築雙年展的主場館最初是如何作為一個公共公園建造,並在之後被逐漸封鎖,只有通過昂貴的門票才能進入,並且在一年的其餘時間裡是關閉的狀態。通過一系列的干預措施,他們質疑雙年展對城市公共領域的侵占。正如建築評論家和聯合組織者戴維德·托馬索·費蘭多(Davide Tommaso Ferrando)所說,今年的主題特別具有挑戰性:「在一個正在對城市進行殖民化的機構中舉辦一個關於非殖民化的展覽似乎很諷刺。」

威尼斯建築雙年展將展至11月26日。

(本文編譯自《衛報》,作者奧利弗·溫萊特(Oliver Wainwright)系建築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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