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

飛虎人生 發佈 2023-05-28T14:01:37.075035+00:00

碧空如洗。遠處的山巒連綿起伏,層巒疊翠;近處的稻田青蔥鬱郁,十月的微風吹過,一片波瀾起伏。劉逸望了望這看了一個多月的風景,再低頭看一眼腳下的溪流。溪流蜿蜒流淌,齊膝深,清澈見底,甚至還能見到尾指大的魚兒在歡快地游弋。

碧空如洗。

遠處的山巒連綿起伏,層巒疊翠;近處的稻田青蔥鬱郁,十月的微風吹過,一片波瀾起伏。

劉逸望了望這看了一個多月的風景,再低頭看一眼腳下的溪流。

溪流蜿蜒流淌,齊膝深,清澈見底,甚至還能見到尾指大的魚兒在歡快地游弋。


腳下的路是水泥路,是幾年前政 府出資統一修建,基本實現村村通公路。

雖有水泥路,但路旁還是石頭泥土,沒專門的人定時維護,雨水一衝,路旁的泥便湧向水泥路上。

劉逸心裡嘆了口氣,並爆了一聲粗,提著水桶溜向溪邊。

他憤憤地搓著衣服。

他十萬分想不通,在2019年的現在,就在同一個省份,居然還有這等落後的地方!想想他在家的大少爺的生活,就連大學四年,宿舍也是家電全套齊全。

如今這裡沒有洗衣機;他來後新裝的熱水器由於水壓升不上去還在閒置著;更別說是空調了,好在入夜的山區沒有城市的燥熱感,教師宿舍配置的風扇雖吱吱嘎嘎,處處訴說著年華,但也算清涼。

「劉老師,您洗衣服呢。」

路上三兩個晚歸的孩子看到他,揮著兩手向他高聲叫喊,臉上笑容燦爛。

劉逸有些些尷尬,他才剛畢業,還是個小鮮肉一枚,臉皮還沒有練就出來。

「早點回去,別再在路上玩了。」

劉逸兩手泡沫,也朝他們揮揮手,並殷殷叮囑。

孩子們笑嘻嘻一鬨而散。

好不容易洗完,劉逸拎著桶回宿舍。

校門口,一青年坐在電動車上:板寸頭,古銅色的肌膚,配上濃眉大眼,一臉英氣。

只是腳上的拖鞋……

劉逸一臉嫌棄地挪開眼。

「怎麼樣?查出來沒有?」

儘管嫌棄,劉逸還是開口問了。

青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抬起一腳放在電動車的腳踏板上,另一隻腳依然撐在地上。

青年叫陳列,大學生村官,他比劉逸早三個月上任,村民委員會主任,同時他也是本地人。

陳列收起嘻鬧的笑容,拍了拍大腿:「九厘村的,叫「省妹」。

「省妹?」

劉逸微皺眉:「這是什麼涵義?」

陳列嘴角含譏:「沒有什麼涵義,她父親是外省人,所以,大傢伙就叫『省妹』。」

劉逸很吃驚:「所以,她連名字都沒有?」

陳列沉默地看著他。

劉逸深吸一口氣,接著問:「她父母呢?為何不上學?」

劉逸所在的村莊位於本省的最北端,村後的叢山翻過另一面,就是另一個省,就連手機,都時不時來條簡訊:「歡迎來到某某省某某市,再過兩分鐘,又成了:感謝你來某某省某市,歡迎下次再來......」


地處偏僻,人煙稀少。

這是個被遺忘的角落。

整個鎮只有三間小學,一間中學。

楓樹山小學有25個學生,新學年開辦三個班:一年級、三年級以及五年級;下一個學年將會辦:二年級、四年級以及六年級。

周而復始。

學校只有三個老師,一個教三個年級的語文,一個教三個年級的數學,一個教兩個年級的英語。

這裡三年級才開始上英語課。

劉逸是新來的,大城市長大,英語不論是知識水平還是口語都溜得飛起。

而另兩個老師,一個五十多了,快隨剛退休的老校長退休了。另一個稍微年輕點,但英語水平真不敢恭維,但之前沒有辦法,只能矮個裡拔將軍,由他擔任。

劉逸剛來的時候都驚呆了!

這樣的教學質量,能教出成果嗎?

自然很難,鎮上的中學老師,大多跟小學老師一樣,都垂垂老矣,唯一一個同齡人,他來一個月就與他勾肩搭臂了。也從他口中了解到,他來了幾年,整個鎮中學,能考上高中的不超過五個!

他又驚呆了。

他依然想不通:今時今日,在經濟發達的本省,怎麼居然還有如斯落後之地。

整個楓林山小學的學生只有25個,半個小時都認下來了。

所以,當他在路上看到一個小女孩,而他又不認識的時候,他就留意起來了。

「她沒戶口,上不了學。」

劉逸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陳列頓了頓:「這樣吧,我媽周末回來,你到時候來我家,她知道得比較多。」

劉逸瞪他:「你不了解的嗎?這是你管轄的範圍吧?還是本地人呢」

陳列白了他一眼:「我管轄的也得給我時間接管啊,另外,我這本地人只有6歲以前在這裡生活,其它時間只能大節日偶爾回來。」

是了,陳列的父母很早就去了城裡,在外有房有業後又回村里承包了大片曾經的良田、如今的荒蕪之地,並請人種上各類經濟作物,並捐獻了大筆錢將村道修到各家的門前,還修建了自來水管道,雖然水壓增不上去,熱水器形同虛設,但村裡的人很少有熱水器,基本還是用柴火,所以大家都對他家感激不盡。

劉逸只好點點頭,轉身就朝校門口走去。


教師宿舍在教學樓的右側,一棟兩層樓,一樓曾經是剛退了休的老校長一家人住,如今已經搬走;二樓有三間房,劉逸住在靠外的一間,另外兩間是兩個同事偶爾中午午休用。他們都是本地人,晚上都回家住。

也就是說,整個校園,晚上只有劉逸一個人。

他晾完衣服,夕陽的餘暉依然照亮著大地,微風拂過,很是怡人。

九厘村在河的另一邊,走大路得繞個半圈,但如果淌水過河,就很近了。

那孩子適齡兒童吧,上學的大事,能等嗎?

劉逸沒有猶豫,出門就往河邊走去。

他脫了球鞋,過河後找了個石頭坐著,等腳上的水幹了再穿上鞋子。

河的另一邊是稀稀落落種了水稻,更多的是荒廢的田地,雜草肆意生長。

這片被遺忘的角落,大部分人都逃離了,一個村有十戶人都是夠大的了,而且大部分都是老人小孩。

九厘村姓李,全村同一個姓,這倒也常見。

劉逸走進九厘村口的時候,三四個大小不等的小孩在嘻嘻哈哈地玩追逐遊戲。

其中就有兩個是學校的學生,兩人一看到他就飛奔過來,接著又準備飛奔回家。

因為他們的想像中:老師來了,只有一件事—家訪!

完了,要挨揍了!

倆孩子苦著臉。

不知他們內心活動的劉逸叫住他們,問他們省妹的家在哪裡,倆孩子才知不是來家訪的!

危機解除,他們很開心地領著劉逸往村里走去。

做晚飯的時間,到處瀰漫著淡淡的食物的香味。

省妹正在院子裡擇菜,一把豆角,她掰成一小段一小段,並檢查有沒有蟲眼;一把嫩嫩的菜心已經擇好放在盆里,水龍頭有氣無力地滴答著水。

她熟練的手勢讓劉逸心裡有點堵。

看了好一會,他輕輕地咳了一聲。

省妹驚覺地回過頭來,看到來人,她怔怔望了好一會兒,然後就洗淨手,關了水龍頭才跑過來。

她怯生生的,抬頭看了一眼劉逸又快速低頭,雙手緊緊糾著衣角,然後喊了一聲:「劉老師。」

劉逸溫和一笑,輕聲問:「你認識我?」

省妹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劉逸看了一眼屋內,沒看到人,但電視的聲音有點大。

他問省妹:「你家大人呢?」

省妹還是怯生生的:「公公還沒回來,婆婆在煮飯,舅媽在給弟弟洗澡。」

這邊的人都管外公外婆喊「公公、婆婆」。

劉逸點點頭。

這時,有聲音從屋裡傳出來:「省妹,菜洗好沒有,那麼磨蹭的?」

省妹看了劉逸一眼,跑進屋裡,沒一會,一個中年婦人出來,微胖,臉上不苟言笑,身上還繫著圍裙,應該正在做晚飯。

她看了劉逸一眼,眼神有疑惑,也有戒備,但她還是點點頭並喊了一聲:「劉老師。」

劉逸沒想到,毫無交集的人也會認識他。

他客氣地打了聲招呼。

雙方略有些尷尬。

劉逸乾脆直接開門見山地問:「省妹,夠年齡上學了吧?怎麼不去上學呢?」

省妹立在李太太身邊,她抬頭看了一眼她外婆又低頭。

李太太扯了扯嘴角,勉強笑笑:「劉老師,省妹沒有戶口,上不了學的。」

又是因為沒有戶口!

「怎麼會沒有戶口呢?她父母呢?」

這時,一個年輕的女人從房間裡出來,她手裡抱著一個嬰孩,嬰孩裹著浴巾,只露出個腦袋,虎頭虎腦,很是可愛。她也朝劉勉點點頭,然後把嬰孩放在沙發上幫他穿衣服。

她應該就是省妹說的舅媽。

李太太說:「劉老師,她父母沒有回來過,連電話都沒有打回來過;我們前幾年有帶她去學校,但老師說她沒戶口沒法辦入學手續,並不是我們不讓她上學,而且上學也不用錢,我沒必要為這個還落下個苛待她的名聲。」

劉逸窄了窄眼帘,還是相信她的話的。

他接著對小女孩省妹溫和一笑,問她:「你想上學嗎?」

小女孩看著他,又快速看了一下她外婆,最後還是點點頭。

李太太不停地望著廚房的方向。

劉逸內心嘆息一聲,人家不願意聊太多呢。

於是他頓了一頓,又說:「你們還是儘快聯繫她父母吧,再忙,也是抽個一天兩天的事情。」

李太太胡亂地點頭答應:「會的,好的。」

劉逸回到學校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他杵立在灰色中,寂靜的校園聽不到一絲聲響,仿佛這個世界只剩他自己。

廚房安靜得連只老鼠都沒有,餐具收拾得整整齊齊,灶台很是潔淨。

這是學校的廚房,教師、大部分學生,以及學校旁邊的居民委員會的工作人員,想在這裡吃午餐的交錢就行,學生是8元,他們是10元,只限中餐。

楓樹山小學作為這個鎮遺留的三間小學之一,幾年前把左右兩個學校併攏在一起,故此,很多學生離校並不近,中午來來回回折騰又累又費時間,所以這個廚房存在也好幾年了。

每月月頭統計並交納費用,請的是學校所在地的村裡的付阿姨,她年輕時出外打工也是做的餐飲行業,手藝很不錯,近年來身體健康狀況下滑,加上兒女已長成,就回家養老了。她菜園種了很多瓜果蔬菜,每天摘兩樣,再買一樣葷菜,然後煮個湯,雙方都滿意。

至少劉逸很滿意,就是只有中餐沒有晚餐。

劉逸給自己剪了個牛排,還燙了個意粉,再白灼了一把中午付阿姨給他留下的一把菜心,再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紅酒......

小日子過得挺愜意的,除了孤獨。

冰箱是劉逸買的,並讓付阿姨儘管用,付阿姨天天都是新鮮摘新鮮買,但她還是很開心,並每天送他一把青菜。劉逸也時不時拿出新奇的食物請學生們吃。

這是劉逸吃了十幾天的泡麵晚餐快把自己吃吐之後,不得不作出的改變。現在他依然不會炒菜,但至少會煲飯了,也會做簡單的半成品菜了,要知道,他剛開始連煤氣都不會開。

清晨在聲聲鳥鳴中醒來,睡眠充足,睡眠質量很好。

這是他來到這裡後的最大改變,熬夜?不存在!仿佛身體也隨著這片土地而改變了。

劉逸是三年級的班主任,教三年級和五年級的英語,他制定了一系列計劃,想讓學生的基礎能打牢固;他還兼任了美術、音樂和體育,那倆老教師樂得合不攏嘴,直誇他年輕人不錯不錯。

小山村的生活很悠然,學生們的學習狀態也很悠然。像劉逸小時候,他父母對他的嚴格要求?不存在。

他只是使了他父母的十分之一的力,學生們就嗷嗷叫苦,但他自有一套方法,所以,他來了一個多月,就已名聲大噪。


周末如約而至,劉逸拎著一瓶紅酒,在黃昏來臨之際,來到了陳列的家。

陳列家在學校不遠的鄉道旁,三層半高,外牆是朱紅瓷磚,雕琢細緻,是歐式風格;屋門是很大的球場,還有健身器材,但在圍牆之內,自家不常用,外人不好進來玩,所以,器材都快生鏽了。

陳父和陳列的哥哥沒回來,只有陳母和陳列的嫂子帶著一兒一女回來過周末。

作為老師,自然會考校一番,同樣是三年級和五年級,兩個孩子的水平是他學生萬萬難以企及的。

劉逸有點內傷,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陳列好笑地看著他,說道:「你和他們的老師對調,你也會有這麼優秀的學生;同樣的,那老師也會頭疼到不行。」

劉逸白了他一眼:「這麼說,我不管怎麼努力,都是白費力氣了?」

陳母也瞪了她兒子一眼:「別聽他的,我都聽說了,新來的劉老師,年輕帥氣,教得又好,連最頑皮的孩子都認真寫作業了,這是以前沒有的!而且,他們一個個都說會唱英語歌了,這可了不得!」

ABCD歌?劉逸聽了,一臉黑線。

陳列哈哈哈大笑。

於是,話題就很容易轉到省妹身上。

陳母說:「也就幾年前帶去學校問過一次,沒戶口,學校為難,就帶回來了。」

「幾年前?」劉逸緊問:「那這孩子現在幾歲了?」

「屬虎的,跟我桐桐一年的。」

屬虎他是沒辦法一下反應過來,但桐桐……

劉逸看著剛剛考校過的小女孩,她已經上三年級了。

2010年出生,9周歲!

他驚得差點噴出口中茶水,那孩子又瘦又小,他以為就六七歲!

「就沒人過問嗎?」

陳母嘆息:「怎麼沒有,雖然這裡學習沒氛圍,但到年齡了誰沒去學校上學的?每每有人回鄉看到都會問一句『省妹,上學了嗎?』」

「開始是李嫂子說聲『沒戶口,上不了『,後來省妹自己都會回答了。」

「知道原因,解決不了?難不成這人就從來不回來看看父母親?」劉逸不解地問。

「總是不是親生的。」

陳列神態淡定,應該不是秘密。

劉逸沉默了一會兒又問:「她與養父母關係不好?但養父母怎麼又願意幫她養小孩?」

陳母還沒回答,陳列就倒豆子一樣說出來:「因為她叫招娣啊,招了個弟弟來,可不就有恩了嗎?他們要做得太過,不怕收回去了啊?」

陳列滿臉譏諷。

陳母拍了他一下:「別瞎說。」

「所以,省妹的母親叫招娣?」劉逸覺得不可思議。

「改名了,她叫李草,她自個改的,還強烈要求別人喊她這個名字,但她家人還是習慣性喊她『招娣』」

劉逸問:「也就是說,她9年的時間,從來沒有回來過,沒有一個電話,有沒可能是出了意外?或者她親生父母有聯繫嗎?」

「這我們就不知道了。」

這時,陳列的嫂子插了一句話:「沒可能跟她親生父母那邊聯繫的。」

陳列問:「怎麼說?」

陳嫂子說:「我妹妹跟她是同學,她小時候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就是個孤兒』,你想想,她是不是很恨她親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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