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歷史博物館館藏的唐代鴛鴦蓮瓣紋金碗。黃翼 攝
劉瀚潞
如果不是朋友提醒，我不會想到，眼前這個普普通通的人，是那個在網絡上擁有百萬粉絲的文博攝影師「動脈影」——黃翼。
這是謝子龍攝影博物館內，展覽「看見五千年——跟著動脈影一起看國寶」開展的首日。作為主角的黃翼，被趕過來的觀眾們團團圍住。他穿著簡單，似乎還沒有觀眾們「隆重」，白色T恤上別著一枚相機形狀的徽章，攜帶的雙肩包早已被扔在展廳角落。整個人看起來隨意而輕鬆。
對黃翼來說，博物館是個熟悉而舒適的場域。從上大學時起，對文博、歷史感興趣的他就是博物館的常客。2012年，黃翼參觀陝西歷史博物館時，「好像突然開竅了，領略到以前未曾體會的文物細節之美。」展出的唐代鴛鴦蓮瓣紋金碗等文物莊重大方、優美典雅，黃翼從中看到了大唐盛世的縮影，拍下了許多照片。之後，他忍不住將那些照片網絡上，照片得到許多網友的點讚和回復，「文物居然能有這麼美!」
從那以後，黃翼把腳步放慢，仔細尋覓文物中那細微的美麗，用鏡頭與文物對話。10多年來，在工作出差和假期旅行之餘，他走遍國內外200多家博物館，以博物館文物為主題，拍攝過影像作品近50萬張，社交平台積累粉絲400萬。
與博物館發布的官方照不同，黃翼的照片乾淨、靜謐，線條感十足。他的照片中，常常有一種凝視感、對話感、鮮活感。即使是在信息紛雜的網際網路上偶然划過，也讓人不由得停留，凝神屏息。
他讓我們聚焦一盞鴛鴦蓮瓣紋金碗的碗底，看一片片蓮瓣浮動著，透出柔和與溫暖。照片中心，便是蓮瓣中心，蓮瓣簇擁著的竟是一朵忍冬花。柔婉輕盈的花朵上，雖然已留下歲月的斑駁痕跡，但依舊記錄著唐代工匠的細細鏨刻。又想起，忍冬花生生不息、無窮無盡的寓意。碗底的這朵花似乎開始呼吸，在靜默里吐露著光輝。
他拍海寧市博物館藏的一座南宋水晶筆山，把視角放得低低的，虛化的前景好似一層雲霧環繞在山前。由整塊透明水晶雕琢而成的筆山，群峰錯落，向中心傾倒，山脊線條更顯堅韌厚重，顯現出中國畫般的屈鐵筆致。最妙的是，照片右上角，展廳的燈被虛化成一個圓形斑點，恰似一輪明月高懸，更映襯得山色瑩潔通透。整張照片，虛虛實實，計黑當白，引人進入「朝看月山來，暮看山月出」的意境。文房間的一件小小器物，竟有萬千氣象，宋人的天趣自然掩面而來。
他鏡頭下的明代關羽銅造像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這尊新鄉市博物館藏的造像，高172厘米，體積龐大，鑄造精美，造型獨特，在全國範圍內都比較少見。在黃翼的拍攝中，遠處的關羽頭戴包巾，巾帶飄垂於雙肩，面龐方闊，五縷長髯飄散胸前，身披戰甲戰裙。近處，則是一群在注視著關公的觀眾的剪影。精妙的構圖下，關公表情威嚴，鳳目微合，俯視著芸芸眾生，依然不減當年的凜凜威風。
……
「文物，讓我們和過去的人們做一個連接。我們可以通過文物，看到很多年前人們的生活狀態，非常神奇。」黃翼總是能找到一件文物獨特的角度，拍出令人驚訝的細節、顏色、質感，賦予文物本身的故事感。
為何能用照片，讓文物變得鮮活生動起來?黃翼說，因為是真的用心去發現文物的美。從拍攝到後期，黃翼都是獨立完成，每一次拍攝，都似乎在跟古人對話。為了拍攝出滿意的照片，黃翼會在看展前做足功課，了解每個展覽的展品。到了展廳，先看展品的展牌介紹，獲得展品基本信息。接著，他會變換各種角度，仔細地去看文物的細節，站著、蹲著、趴著、躺著。如果是中心展台，還要繞著走兩到三圈。
「當我能夠把展品的美帶給大家時，就相當於進行一種跨越時空的美的傳遞。」黃翼認為，用眼睛看是一種直觀的欣賞，用鏡頭時則需要思考，如何去呈現每一件物品製作時的思考和情感，如何把他認為最美、最有價值的局部記錄下來。
這樣的記錄，雖然沒有KPI，但也並不輕鬆閒適。黃翼回憶，結婚蜜月旅行時，特地安排了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這一站。當天，為了把所有展品都看一遍，早上一開門他便踏進了館，一直拍到晚上9點閉館。為了節約時間，十多個小時他也顧不上吃飯，渴了就去洗手間喝點水。那一次，他拍下了4000多張照片。
「這件博山爐的照片，我是跪著拍的，正好能讓博山爐的爐頂在黑暗裡浮起來。」展館內，黃翼忙碌著，為觀眾們介紹自己的文物攝影作品和攝影背後的故事。黃翼的文物攝影作品，不僅吸引更多人走進博物館，也成為博物館的展品。
拍了這麼多年文物，還會對文物攝影保持新鮮和熱度嗎?「會!」黃翼斬釘截鐵地回答。「這些年，新的博物館越建越好、越建越多，老的博物館也在做改良。」博物館的變化，展品的更新，給了黃翼源源不斷的創作巧思。博物館之外，更寬闊無窮的文博世界，黃翼一頭扎進去，在一樹一石、一山一水、一丘一壑間，仔仔細細洞察著，醞釀吐納出另一片豐盈的光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