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電動三輪車衝進池塘，砸起一大片水花，驚得村里狗吠聲更響更急了。不過七八秒，池水就沒過了車頂。車裡坐著72歲的王升明，他是山東省臨沂市蘭山區棗園鎮義和屯村的村民，5月21日早上6點多，因為沒剎住車，他連人帶車栽進水裡。「完了，活不成了。」這是他在水中最後的想法。
後來有人告訴他，是同村61歲的劉昊家三次跳進水裡救回了他——最後一次，劉昊家抱著一塊40斤左右的石頭潛下去，砸破了車擋風玻璃，把失去意識的王升明拉出來，帶到岸邊。
因為搶救及時，王升明身體已無大礙，劉昊家卻因受傷縫了20多針。目前，獲評「蘭山區見義勇為模範」的劉昊家已經出院回家。
救人的劉昊家。 受訪者供圖
來不及脫衣服，他飛速游向車頭
劉昊家形容自己「乾瘦乾瘦的」，身高1米64，體重不過58公斤。5月21日那天，為了救人，他卻飛快地抱起40斤的石頭下水砸窗。
那天早上6點多，他和往常一樣，在自家附近的水塘邊接水澆菜。不遠處，同村的王升明坐在電動三輪車駕駛室里，試圖挪到塘邊取水澆樹。那天水位較低，水面離岸還有兩米高，水管不夠長，王升明只能緩緩倒車，向水邊靠去。
劉昊家看到，湊過去詢問是否需要幫忙。「他（王升明）說自己可以。」劉昊家也沒多想，回過身去忙自己的活：「我知道他開車很多年了，應該不會有問題。」
他們都沒料到，三輪車沒剎住。「轟隆」一聲，車帶著王升明栽進了水塘。七八米外的劉昊家聽到了聲音，發現三輪車正一點點滑向遠處，他來不及多想，奔過去。
附近的監控視頻顯示，不過七八秒鐘，車身就被水淹過一大半，只有駕駛室的一小部分還露在水面上。劉昊家連衣服都沒來得及脫，飛速游向車頭。
他先試圖拉開左側車門，可水的阻力太大，根本打不開。他又快速摸到右側車門，還是同樣的結果。
車還在下沉，劉昊家看到王升明在駕駛室里「愣著」，一動也不動。「你馬上開門！」劉昊家著急地催促，但王升明還是沒有反應。後來王升明回憶，自己曾試圖推開車門，卻是徒勞，駕駛室空間狹小，讓他無法動彈。5月末，北方的池水很涼，水慢慢沒過頭頂，他很快失去了意識。
「再不救，他就沒命了」
水面外，劉昊家仍在窮盡辦法施救。
他浮上來，試圖踹碎前擋風玻璃，連跺幾下都沒能成功。「快來人啊！救命啊！」他大聲呼救，又折回岸邊，一邊甩掉帶來阻力的鞋子，一邊撿起一塊大石頭，游回到三輪車旁，打算砸碎車窗，然而石頭又大又滑，手沒拿住，石頭落入水裡。
三輪車已經完全沉下去了，只有原本裝在車斗里的白色塑料桶還漂在水上。劉昊家估計，車的最高點距離水面也有五六十厘米。
「再不救上他，他可能就沒命了。」劉昊家心裡更加急迫。他再次上岸，尋找更加稱手的工具。施工用的水泥磚就在岸邊，按照制式，每塊40斤重，劉昊家顧不得那麼多，雙手抱住一塊磚，看準三輪車的方向，猛地衝到車旁。
劉昊家抱起石頭下水，試圖砸碎車窗救人。 受訪者供圖
沉重的石頭、身上的厚衣服、無法划水的雙臂，都拖慢了劉昊家的速度。從岸邊到車旁三四米的距離里，他不停用腳踩著水前進。眼睛是閉起來的，他只能靠著記憶和身體的觸感尋找車窗的位置。沒有猶豫，劉昊家抱著40斤的水泥磚撞上去，水泥磚將前擋風玻璃捅出了一個窟窿。他拋下磚塊，繼續用腳踹，終於將玻璃踢碎，把已經昏迷的王升明拉出了水面。
幾十秒鐘前，劉昊家三弟聽到了呼救趕過來，他和哥哥一起把王升明架到岸上。
在劉昊家的記憶里，王升明一動不動，臉髒兮兮的，肚子裡喝飽了水，三弟以為他救不回來了，但劉昊家沒有放棄，他不停為王升明做心肺復甦。直到水從王升明嘴裡流出來，劉昊家知道，人救回來了。
大約兩分鐘後，王升明完全清醒過來，「我還以為在做夢。」王升明說。那時他迷迷糊糊的，後來才知道，當時劉昊家正在救他。
「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
王升明清醒過來，劉昊家鬆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尖銳的玻璃把自己的胳膊、腿都劃開了幾個口子，腳上還扎著玻璃碎片，游過的水面一片泛紅，手機也進了水。
他被救護車帶到醫院包紮，縫針的時候才感到疼，但仍被興奮勁包圍：「我剛救了一個人，他沒什麼事，我也沒什麼，這不是挺高興的事嗎？」可等到興奮勁散去，他還是感到後怕：「水深至少4米，車離岸再遠點，我就抱不住石頭了，我們就都回不來了。」
劉昊家的孩子們擔心他，雖然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救人。
2000年的一天，劉昊家救上了一位因為貪玩而落水的孩子；2007年冬天，正在釣魚的劉昊家聽見有人呼救，沒有猶豫，利用釣魚用的長繩，救回了意圖輕生的青年。
在村民們眼裡，這些好人好事發生在劉昊家身上並不意外，他「為人不錯」，村民家裡有事，他總會幫上一把。
王升明感激劉昊家，有人問起，他便不停念叨：「他要不救，我就沒命了，是他拼命救我的。」為此，他特意拎著禮物去看望劉昊家，但劉昊家沒有收，蘭山區委政法委員會、臨沂市蘭山區見義勇為協會還為劉昊家授予了「蘭山區見義勇為模範」榮譽稱號。面對這些，他只是靦腆地笑：「（這是）舉手之勞。不管是誰遇到危險，該搭把（手）的時候我就要搭把（手）。」
劉昊家獲評「蘭山區見義勇為模範」。 受訪者供圖
日子漸漸回歸平淡。劉昊家是養殖戶，住院期間，多虧三弟幫他臨時照看著20多頭牛，他心裡著急，5月25日出院後，便趕忙回家餵牛、種菜。「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劉昊家說。
新京報記者 左琳
編輯 彭沖 校對 付春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