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克提斯(Noctis)是《最終幻想15》中男主角的名字。
在故事中,身為一國王子的他先後遭遇了亡國、父親和未婚妻被害、自己昏迷十年、最後與敵人同歸於盡,悲慘程度在該系列裡稱得上數一數二。
而在現實之中,諾克提斯同樣攤上了各種倒霉事——說是歷經10年開發,但FF15遊戲本身在當年上市時完成度堪憂,被玩家們怒批為「半成品」「史上最爛最終幻想」;
原本預定來補全遊戲劇情的DLC,也因製作人離職而被砍成了小說,淪為笑柄;
2021年時,諾克提斯的聲優鈴木達央被曝婚內出軌、之後又鬧出自殺未遂,同樣為他所配音的角色們蒙上一層陰影……
距離遊戲發售近7年,該系列的新一部作品《最終幻想16》終於上線在即,玩家們期待新作的同時,不少粉絲也欣慰於諾克提斯的悲慘旅程即將熬到了終點,不用再時不時隨著遊戲被拎出來拷打一番。
然而就在這最後時刻,諾克提斯卻又不幸地被綁上了最大的醜聞——曾經《最終幻想15》國行版本發售時請來的官方,被舉報涉嫌在境外參與經營色情犯罪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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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8日,英國廣播公司的國際調查小組「BBC之眼」先後發布了一則關於痴漢性犯罪的調查文章及紀錄片,全名為「販賣性暴力:揭露性侵影片網站的幕後主謀」。
在紀錄片中,多位記者搜查有關痴漢行為的犯罪證據,最終將目標鎖定在一個十分活躍的,於日本經營的中文網站上。
網站名為:「頂XX」。
「頂XX」上有數萬名註冊付費會員,大部分為中國用戶。其中內容主打真實的痴漢猥褻視頻,地點通常出現在地鐵和公車上,拍攝地包括日本、韓國,但以中國為主。
除此之外,該網站還另有「定製」等選項,提供付費定製拍攝內容的服務,甚至有大量迷奸內容。
網站大部分收費渠道為通過Alipay(支付寶海外版),記者難以知曉收款者身份。但在取證過程中,記者找到一個負責收日元的Paypal帳戶,通過帳戶搜索,他們找到了該帳號的所屬人。
記者在紀錄片中這樣表示:「當我們在谷歌聯絡人中輸入這個郵箱,顯示的用戶頭像是一個妝發精緻、造型誇張的年輕男人。」此人給自己起名為NoctisZang。
為了確認身份,臥底記者以音樂經紀人的身份聯繫上NoctisZang,與他及其他樂隊成員進行會面。在取得信任之後,記者將話題引到到「投資成人影視」的方向上,並無意提及網站「頂XX」。
推杯換盞之間,NoctisZang和樂隊成員很快承認自己為該網站的管理員,他為網站上傳了超過5000部影片,每日能取得上千元提成。飯桌上,NoctisZang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顯得頗為得意,還表示「中國是性壓抑的地方,很多男性心理變態,很想看這幫女的(被搞)」。
他們還向記者引薦了該網站創辦者——一個名為貓咪的男人。在多次溝通取得信任之後,記者終於與對方見面,並得知其真實身份「湯卓然」。
依據臥底之後的深入調查:「湯卓然」與NoctisZang等多位管理員一同在日本開設網站,其下有10人負責在中國國內拍攝素材用以上傳,「湯卓然」同時表示,為自身安全考慮,他打算將國籍轉至日本,NoctisZang的中文名則為臧新宇。
在影片的最後,一名女性記者當面質問湯卓然如何看待自己為了賺錢而對眾多女性造成的傷害,對方則落荒而逃,並於次日離開日本暫避風頭。而他們經營那些網站,至今仍處於活躍狀態。
這則報導在國內外都引發了諸多關注,而對於許多國內的遊戲圈而言,最令人震驚的則是臧新宇的出現,眾多玩家指著他的頭像說道:「我對這人有印象!不就是當初諾克提斯的官方COSER!」
這也正是他的英文名Noctis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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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最終幻想15》的中文國行版本伴隨全球同步發售,意味著玩家們在家門口的商店裡就能買到正版引進的全球大作。對於國內遊戲圈而言,無疑有著里程碑式的意義。
當時的微軟中國與索尼中國也曾不遺餘力來推廣此事。索尼便是請來了兩名與遊戲中男女主角頗為神似的Coser,坐豪車為首批預定了實體版遊戲的玩家們送貨上門。
這兩名Coser就是臧新宇和他當時的波蘭女友。
遊戲本身在當時頗具話題,這兩名Coser的合影與故事也在玩家間廣泛傳播,順理成章被視作神仙眷侶,幾乎可說是一夜成名。
在當時,游研社也採訪了男主角臧新宇,他在採訪中一直強調自己並非專門的Coser,絕非臨時炒作。是出於對這名角色的熱愛,他才使用「Noctis」這個名字作為網絡ID已經有6、7年之久,花重金收集了大量周邊,審美也在潛移默化中受到影響,這才「活成了理想中的樣子」,並找了名與遊戲中女主角同樣神似、在中國留學的波蘭女友。
包括和索尼的這次宣傳合作,按他的說法,也只是他穿著官方周邊服裝去參加試玩會,被在場的工作人員們「驚為天人」,才順水推舟有了之後的故事,此外他也表示自己不會去cos其他角色。
在當時看來,這自然算得上一段「念念不忘、必有迴響」的佳話,此時的臧新宇儼然成為了諾克提斯王子的「民間代言人」,也被不少關注者暱稱為「王子」。
然而好景不長,隨著遊戲完成度不足的面紗被揭開,作品口碑下滑、陷入爭議,這位「王子」也陷入了有些尷尬的境地——至少遊戲本身無法再持續地給他帶來正面熱度了。
而從臧新宇之後在網際網路上的表現來看,他對於名聲的態度也並不像他在採訪中所說的那樣雲淡風輕。
在之後的數年裡,他仍舊使用著「Noctis」的網名,多年如一日地搭理著同款髮型,孜孜不倦地給社交媒體上傳的照片打上最終幻想Tag。
最明顯的變化則在於,他的波蘭女友不知何時起便從鏡頭前消失,不知所蹤,就和遊戲劇情中的Luna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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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再次見到臧新宇便是他被捲入此次的痴漢網站醜聞,但實際上他從未遠離過網絡。
正相反,他在這幾年裡的所作所為,更像是一名經歷過「一夜爆火」的網紅掙扎著想要讓舞檯燈光再次聚焦於自己。
他在B站開設了自己的帳號『諾庫醬』,發布關於如何打理諾克提斯髮型的視頻,起初由此獲得了一定熱度。
但既然他要堅持自己「只和諾克提斯綁定」的人設,自然也就沒法真的轉型成cos或美妝博主,很快便「沒了活兒」。
面對《最終幻想15》差強人意的表現,臧新宇自己也曾表達對一些不滿,重點在於「如今的諾克提斯並不符合當年宣傳片中給人的印象」,而這也引來一些忠實粉絲的詬病,質疑其「cos諾克提斯還說他的不好」「說到底還是蹭熱度」。
後來臧新宇將這定義為針對他的一場「網暴」。
帳號就這麼不溫不火地經營著,包括粉絲們也不知道自稱「從事金融行業,和朋友合夥經商」的臧新宇究竟在幹些什麼。直到2020年8月,臧新宇宣布將前往日本,成立一個名為The Versus的視覺系樂隊。
根據他自己的敘述,樂隊最初只打算於日本活動,並不打算進入國內市場,因為「自己曾因FF15被網暴」而心有餘悸。在其他成員的勸說鼓勵下,才決定還是於國內B站等平台進行宣傳,並於淘寶平台售賣CD專輯。
在此後的兩年間,The Versus多次發布單曲,但顯然,除了他的忠實粉絲以外,很少知道這些事情。反倒是半路出家的臧新宇喜歡發表些指點江山的言論,因此在中日的小型樂隊圈子內名聲不佳,時常引來冷嘲熱諷,「王子」之名幾乎成為了同行用來諷刺他的稱呼。
再之後,就連他自己的隊友也「背叛」了他。
今年3月,臧新宇的B站帳號和微博同步更新了一條消息,自稱被樂隊成員盜竊變賣了價值15萬元的財物,為此尋求幫助和擴散。而被盜的正是《最終幻想15》與知名服裝品牌Roen合作推出的諾克提斯官方戰鬥服。
依據臧新宇的說辭,這款戰鬥服是被樂隊內一位韓國成員所偷,並已售賣到二手平台上,雖然已經報警處理,但警方無法找到衣服的下落,目前只能根據買家ID判斷是被中國留學生所購買。
在求助長文中,NoctisZang表示:「讓我心累的是,這15年來的堅持沒想到是這樣的一個結局收場。」
視頻的播放數突破30萬,臧新宇也因此事久違地重獲關注,許多觀眾感慨:沒想到不僅遊戲草草收場,當年輝煌一時的「王子」,最終竟然也面臨夢碎,戲裡戲外都是令人傷心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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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轉折很快到來。在臧的視頻發出不久後,他所稱的那位「偷衣服的韓國樂隊成員」也在B站上發布了回應視頻,帳號名為「賢賢沒有很閒」。
「賢賢沒有很閒」雖為韓國國籍,但從小在中國長大,漢語流利,他一一回應了臧的指控,表示自己的「盜竊罪名」是受臧誣陷,此前還被無緣無故踢出了樂隊,他才是損失大量錢財的那一方。
雙方各執一詞,故在此只對兩方觀點進行簡述:
賢一方稱,自己在樂隊中投入了數十萬元,給臧購買過貴重器材,不僅未得到歸還,還被踢出樂隊,甚至受到「偷衣服」的誣告,同時還指出,此前樂隊賣CD的錢都被臧獨吞。
臧一方則稱,韓國成員(賢賢沒有很閒)就是偷了自己的衣服,樂隊的資金大部分也是自己所投入。
由於兩人皆身處海外,且無第三方可作證明,整樁事件完全淪為了羅生門,看客一時間也完全不知該信誰的說辭。
為了徹底駁倒對方,雙方也進一步從就事論事轉為東拉西扯,試圖從其他事宜否定對方的人品和言語可信度,其中賢賢沒有很閒便抖出一條線索:臧曾參與經營以偷拍為主題的成人網站。
而在數月之前,微博上也曾出現過一個自稱為The Versus攝影師的帳號,該攝影師曾指責臧造謠自己,並坑害錢財,住自己的家卻不付房租。他同樣提及到「臧經營偷拍網站」這一點。
該帳號很快遭遇到封禁,但他和賢兩人的說辭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相互印證。
在臧的後續回應視頻中,他很快對這些部分進行了否定。但此前的粉絲基礎卻因這一系列鬧劇而產生動搖,多個爆料帳號出現在微博等社交平台上,泄露了諸多The Versus內部聊天信息。
在這些聊天記錄中,臧言語下流,多次發布涉及偷拍路人女性、嫖娼、非法購買他人信息的內容。
同樣泄露的還包括NoctisZang的網頁瀏覽記錄,其中一個網站頻繁出現,就是文章開頭提到的「頂XX」。
在當年接受採訪時,臧曾自稱 「從事金融行業」,而依據賢賢方的爆料,臧所參與的實則是高利貸公司。
此外臧還涉嫌通過非法途徑購買公民個人信息,以此來「爆破」那些傳播他黑料的帳號,以至於這些帳號不僅自身朝不保夕,還要時常提醒關注者們 「保護好個人隱私,小心對方人肉」。
這些內容的流出使得臧的信用有所崩塌,面對這些質疑,他仍舊真人出鏡,並用十分篤定的態度進行回應,對於這些網址和聊天記錄,則一律用「偷電腦」及「P圖」等理由來搪塞。
由於個人形象及之前的名氣積累,臧在輿論場中天然享有一定優勢,再加上「黑料」不斷從網際網路上消失、傳播有限,臧的網紅生涯看起來並未蒙受太多損失——他仍舊經營著自己的多平台帳號,還迅速組建起了新樂隊。
在正式宣布The VERSUS解散時,臧還留下豪言壯語,說自己「會帶著真相回來」。
而在所謂的「真相」之前,先到來的是BBC的報導。在隱藏的攝像頭下,臧顯露的完全是另一張嘴臉,面帶笑容誇耀著自己曾竭力否認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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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跡敗露之後,臧新宇至今仍未像以往那樣高調否定,轉而偷偷刪去了大量過往內容。
他的最後一條社交媒體狀態停止在六天前:他發了一張live結束後的自拍,tag里仍舊打上了『諾克提斯』的標籤。
他的B站帳號被官方打上了「該用戶涉及嚴重指控,請謹慎甄別」的標記,任由評論區里咒罵聲一片,他本人也沒出面應對。
只有在賢賢沒有很閒的新視頻里,我們能看到臧的一些新動態——臧通過郵件向賢賢下達最後通牒,「奉勸」對方停止對自己的抹黑。
之後他本人也還是忍不住加入到賢賢開設的「吃瓜群」,放言要將一切「加倍奉還」,曾宣言決不會COS其他角色的「王子殿下」,如今也將頭像換做了宇智波帶土。
事實上,即便是在被人抖出的黑料中,也不難感受到臧曾經確實痴迷於《最終幻想》和扮演諾克提斯這一角色。
他連用來紀錄痴漢網站上視頻分類的記事本都是印有「神羅」的官方周邊。
在與曾經的樂隊成員發生爭執時,他最引以為豪、拿來欺壓他人的成就便是「曾作為諾克提斯的代言人」,甚至說「自己就是諾克提斯」。
臧新宇的個人帳號內,最終幻想的相關標籤也仍然被置在前排。無論內容如何,他的ins帳號總會在更新動態時打上「諾克提斯」的tag。
甚至直到2022年,他仍在計劃著拍攝日本旅遊vlog,強調「以最終幻想造型」,並堅持認定一定會「全網爆火」。
從他多年的照片記錄來看,臧新宇的確曾是對諾克提斯這個角色充滿崇拜與愛意的:早在遊戲尚未有熱度的時期,他就開始模仿諾克提斯的髮型,購買與最終幻想聯名的衣服品牌Roen(甚至得到Roen官方認可並成為模特)。
臧新宇關於扮演諾克提斯的故事,大多並非謊言,當年被選為官方coser,或許也真只是一個夢想成真式的巧合。多年以來,他對於在生活中扮演這個角色也確實稱得上勤勤懇懇。
可惜的是,他模仿的始終只有皮相。
這個今年30歲的男人,卻仿佛依舊活在那個王子夢的泡影之中,不願醒來。他或許仍覺得鏡中的自己真是諾克提斯在人間的化身,卻又好像看不到自己所行的腌臢事無論在遊戲還是現實中都只會引人不齒。
而真正的英雄,並不需要有著主角般的外型。
*尊敬的咕嚕豬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