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甚至冒著生命危險,用詩一般的鏡頭和藝術構想去呈現一個記錄真實、記錄美好、記錄人世間的作品。
央視養刁了我看紀錄片的胃口。
《極地》
我的朋友正在計劃一趟去西藏的旅程,他們打算從雲南,沿著國道開車進藏。
聽他們說,藏地高原是塊聖地,遍地都是美景,到處都是神奇。
我問他們有多神奇?-
他們說,如果是攝影師,拿起相機隨便按下快門就可以當壁紙,如果是詩人,呼吸著雪山下的空氣都會靈感不斷,如果是被生活蹉跎的人,站在這塊土地上,就會感覺到新生。
嗯,我覺得朋友想法還真是挺浪漫的。
但看過這部紀錄片後,我發現這個地球的屋脊之上,或許真的有一個浪漫的世界。
只是……旅遊未必能看得見。
《極地》是多方聯合出品的一部七集大型西藏人文紀錄片。
它是另一部藏地紀錄片《第三極》的姊妹篇。
兩部紀錄片在豆瓣上一個9.2分,另一個9.5分。
「妹妹」《極地》保留了「姐姐」的製作團隊,在此之上,還集結了一批中國紀錄片的能人:
如《河西走廊》總導演王新建、《舌尖上的中國》導演程工。
包括《第三極》的導演曾海若在內,這都是我愛「慘」了的紀錄片人。
《極地》最大的魅力在於它的質樸。
這部紀錄片的主角絕大多數都是生活在高原上,遠離城市、遠離拉薩的「人」。
他們很多人保持著最單純的信仰——
敬畏神明、敬畏自然、不殺生、不做壞事……
在片中,這些過著或原始、或傳統藏地生活的人們,幾乎做任何事時,你都能聽到他們在吟唱某種祈禱、祝福、感恩神明的讚歌。
老爺爺次仁旺青是一位牧民,在乾燥少水的春季,他帶著小孫子一起前往遙遠的鹽湖馱回一家人一年所用的鹽。
馱鹽是一件非常嚴肅的活。
在他們看來鹽是鹽湖女神的恩賜,所以馱鹽人一定要規矩。
馱鹽隊一定要是清一色的男人,以避免鹽湖女神惱怒(是因為女神也不喜歡比自己好看的女子嗎?),男人們還要用獨特的言語取悅鹽湖女神。
途中要是犯了錯,他們還要接受拔體毛的懲罰。
在找到可以使用的鹽湖後,他們要先供奉神靈,舉行一個簡單的儀式後,再一邊唱著讚歌一邊挖掘鹽地。
高原上牧民對神明的敬畏,其實也是對自然的敬畏。
那裡嚴苛的生存環境,使他們感激大自然的每一份恩賜,也畏懼它的每一次「懲罰」。
世界上任何地方,好像都是人們一失去對神明的敬畏,就會開始對自然的瘋狂掠奪。
高原上,一袋鹽可以換三袋青稞。
次仁旺青老爺爺在空空查卡鹽湖發現了品質上佳的鹽。
但是他對小孫子說,我們只要裝滿一年用的鹽就行了,之後還會有其他人來這裡,我們要給他們留一些。
刀匠西洛也是一樣,易貢藏刀如今已經是種奢侈品,西洛村子附近的「鐵山」上特產兩種鍛造易貢藏刀的鐵礦。
然而自2000年山崩後,西洛就不再進山採礦。
片中西洛受到老人的委託,替孤刀「扎西佳培」找個伴後,西洛帶著徒弟再次進山採礦,然而只帶走了夠用的鐵礦。
在他看來鍛造藏刀的鐵礦是山神的恩賜,他不能貪得無厭。
藏醫瓊珠知道冰湖之下的動物古化石對治療腸胃病有奇效,
但是他卻告訴徒弟,每次需要多少挖多少,不能浪費。
次仁旺青對鹽湖女神的敬重,西洛鍛造一把刀後對著「鐵山」說刀,瓊珠製作好藥粉後簡短的儀式,無不是他們對待自然的一種智慧。
高原上的人們有一種樸實的智慧,
尤其是老人。
白瑪曲珍、次仁曲珍和曲美卓嘎三位老年是交好65年的閨蜜,她們一起製作普爾姆當做化妝品,熬煮普爾姆的時候,其中一個老奶奶提醒閨蜜小心不要把鍋打翻了。
閨蜜直接懟道:
「翻了就翻了,
又不是爹死娘家人,
有什麼可怕的。」
高原上的人崇拜擅長騎馬的英雄。
諾拉年輕時是賽馬比賽中奪冠最大的人,但上了年紀後,他很少自己上場而是專心教兒子騎馬。他對兒子很嚴厲,讓兒子一遍一遍跑遠,騎馬側身去撿地上的哈達。
騎了一輩子馬的他說:
「人不可以像跑不快的馬一樣,
晃晃悠悠的,
原地不動的生活是沒有意思的。」
高原上,每十二年會慶祝一次桑央節,81歲的赤來倫珠一直是諧欽舞的領舞。
這次桑央節可能是他參加的最後一個桑央節了。
他的老夥伴們都已相繼離世,在世的老友也已腿腳不便,他就一心想將自己的舞步教授給年輕人,再替老友看看桑央節。
很多年輕人都覺得吃力的長途行走儀式,赤來倫珠一步一步慢慢走了下來。
他說:
「能活一天是人生,
能活兩天也是人生,
要活就要特別努力地活。」
紀錄片中的人們不僅僅有各自的智慧,也有各自的可愛。
這也是《極地》相對其他紀錄片來說,更接地氣,更質樸,也更讓我喜歡的一點。
高原上的這些樸實的人也有自己「異想天開」的美夢。
他們不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白瑪曲珍三位奶奶一心想要推銷自己從小用到大的護膚品普爾姆,想要讓每個遊客、有個行人都塗上普爾姆,然後變成公主和王子,然後她們就可以賣普爾姆賺錢了。
於是她們在路邊給行人免費塗普爾姆(黑色的藥膏),不少人都被她們嚇跑了。
但是更多人收下了她們「變帥、變美,變成王子公主」的祝福。
多吉扎巴是藏北牧鞋的傳承人,他小時候生病導致腿腳不便,但他有一雙靈巧的手。
他和村民們有個偉大的願景:
推廣這種傳統牧鞋,然後在拉薩賣,大家都喜歡上牧鞋後就在全國賣,然後再去國外賣。
為此他們還做了八雙鞋去拉薩街頭「試營業」。
可惜真正知道牧鞋價值的只有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於是他們不得不降價來打開銷路,每賣一雙還用賺來的錢拍打剩下的鞋,祈禱快快賣出。
片中還有很多「可能是來搞笑」的人物,請醫生進村治病的村長普左就是個神奇的人物。
他陪著醫生看病的過程就像是一段對口相聲。
醫生把藥開好交代「一包五粒,這是十天的藥」,他跟著學舌對村民說「醫生說每天吃五粒」,被醫生直接推開,懟他不要胡說。
和醫生一起抬藥浴桶去偏遠的村民家,醫生半路停了一下,他趕忙關心醫生是不是腿軟了呀?又被醫生給懟回來「你才腿軟呢,我按釘子上了。」
走著走著又問醫生我申請休息一下可以嗎?
累得坐在石頭上還要醫生替他把脈,說脈里有隻小兔子,跳的心都亂了。
這麼可愛,大叔你是吃可愛長大的嗎?
《極地》就是這樣一部讓人又哭又笑的紀錄片。
它是自然和人情的融合,
是充滿樂趣,又夾雜著傷感,飽含真意的一部紀錄片。
它的每一秒都讓人捨不得錯過。
我看片時有個習慣,就是一般都懶得看片尾,而《極地》連片尾都讓人震撼。
它講述的都是劇組拍攝每集的經歷,有和牧民們打成一團的樣子,也有扛著機器過險灘的畫面。山上的滾石、塌方,高原的缺氧和嚴寒都是會危及生命的挑戰。
其中一集的片尾中,一位工作人員在高原上昏迷,其他人不斷拍打、揉搓他的臉才把他叫醒。
因此,我不但看完了每集的片尾,還記住了字幕中的很多名字。
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甚至冒著生命危險,用詩一般的鏡頭和藝術構想去呈現一個記錄真實、記錄美好、記錄人世間的作品。
他們是真正的影視(紀錄片)人。他們才值得我們心疼,值得被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