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 | 超級斬:一支宅核樂隊的突圍

新音樂產業觀察 發佈 2020-08-23T15:38:10+00:00

那時,超級斬還沒開始《樂隊的夏天》里的第一場表演,對大多數人仍是個新鮮的名字。代表樂隊有Fear, and Loathing in Las Vegas、Crossfaith、Attack Att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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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趙大卓

超級斬和野孩子是通過踢毽子認識的。那時,超級斬還沒開始《樂隊的夏天》里的第一場表演,對大多數人仍是個新鮮的名字。

在節目後台,超級斬碰到野孩子幾位前輩在踢毽子,被邀請加入遊戲,兩隊由此熟識。等超級斬首秀完成,野孩子留下一句話:「你們音樂很好,毽子踢得不行。」第二輪改編賽,野孩子發現超級斬踢毽子的技巧進步了,為了鼓勵他們的勤奮練習,特地準備了一個毽子作為禮物。

到改編賽的樂隊互選環節,野孩子出人意料地選擇了超級斬PK。這一老一少、一靜一動,是整組改編賽反差最大的搭配。舞台上,超級斬在比分落後的情況下,又因野孩子違反選歌規則而被判獲勝。這樣的結果讓三位成員都落了淚。野孩子一再安慰勸說他們,超級斬才決心繼續留在比賽中。

「這段時間以來,對戰的情緒其實已變成了一種感情的羈絆。」主唱阿酸說,野孩子的前輩常把她當成侄女一般。網絡上樂隊的粉絲為比賽結果吵來吵去,而在樂隊看來,這一次《樂隊的夏天》的旅程更像是一次珍貴的意外,和樂隊彼此的友誼遠比舞台上一時的勝負重要得多。

意外收穫樂夏之旅

今年一月的樂夏尋星計劃總決賽,是超級斬第一次來北京演出,他們甚至都不確定北京真的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此前,這支新樂隊通過網上報名,經過了線上線下一輪輪甄選進入決賽,已遠超出自己的預期。

決賽現場觀眾爆滿,每到呼聲較高的樂隊出場,台下都一片沸騰。等超級斬上台時,台下稍微安靜了一些。觀眾眼裡似乎帶著疑問:這是誰?直到音樂響起,大家隨著節拍跳躍,重新熱情起來。主唱阿酸心裡踏實了許多:「北京原來是歡迎我的。」演出後,現場各方工作人員主動和他們交流,樂隊第一次受到這麼多圈內人的肯定。

演出現場,歌手、麥田音樂的主理人老狼也在台下,隨手給超級斬拍了張照片發在朋友圈和微博上,不少人記住了這個一頭橘發的主唱。等演出完到School去玩,有人舉著酒敬阿酸:「你們是狼哥照片里的樂隊吧?你們真棒。」

這場演出真正的改變了超級斬的命運。儘管沒能位列決賽的三甲,但樂隊仍因特色鮮明受到邀請,成為《樂隊的夏天》33支參賽樂隊之一。此外,演出也促成樂隊今年簽約麥田音樂。「我們經歷了太多那種我很欣賞你,可是你要自己努力的那種事情。」直到見到合同,樂隊才敢相信這一次公司的承諾是確定的。

到開始錄製《樂隊的夏天》前,超級斬只自製了一張迷你專輯《ALL-OUT ATTACK》,一共七首歌。樂隊有幾十場的演出經驗,但從未上過任何綜藝節目,微博不過3000來個粉絲。

樂隊起初為綜藝首秀選了兩首不算太重型的歌。節目組把樂隊的專輯聽完,說整個公司包括舞台設計、燈光師、調音師在內,都很喜歡《Monopoly》(大富翁)這首,經過深思熟慮接受了建議。

吉他手文件夾說:「這次的比賽就像是大富翁遊戲。我們在棋盤上奔跑,前面有很多未知的陷阱和希望。現在我們要扔出骰子,只要我們抱著希望,可以扔出一個比6還要大的數字。我很喜歡這樣的立意,覺得很符合我們參加比賽的狀態。」

網友對這支新樂隊毫不留情地判定「一輪游」,甚至有人直接發微博@超級斬預言他們首輪淘汰。樂隊選歌的時候也留了個私心:如果用這首偏重型的歌也能過第一輪的話,樂隊後面可選擇的空間就很大。

當超級斬真的站在樂夏的舞台上,阿酸看著二樓的專業樂迷,一個都不認識。她心想「可能沒有人會喜歡我們吧。」然後《Monopoly》的音樂響起,阿酸的嘶吼唱腔震驚了全場。

等節目結束,阿酸發現預言他們一輪游的網友,已默默把微博刪掉了。一輪演出讓樂隊微博漲了一萬粉絲。有人留言說,作為這種小眾音樂的受眾,在這樣的節目上面看到有這種類型的風格出現,還沒有被剪掉,已經開心得淚流滿面。

玩遊戲時誕生第一首歌

超級斬成立最初的動機來自於吉他手文件夾。他問曾經一起做樂隊的師妹阿酸:「還要不要一起玩?」隨後,他又邀請另一位師弟、貝斯手元帥加入。

樂隊的三名成員都畢業於廣東工業大學,都曾經是學校「大地音協」的成員。作為師兄,文件夾曾教兩位師弟師妹彈吉他,「他們都是學習能力特彆強的人,就是我隨便教他們彈一個東西,他們就學會了。」

在一次校園歌手比賽時,阿酸在舞台上唱Avril Lavigne的歌,文件夾剛好路過,被歌聲吸引而駐足,由此注意到阿酸在唱歌上的才能。之後,他和阿酸嘗試組建了一支原創樂隊,但總覺得理念上還不太成熟,最終決定樂隊結束。畢業工作後,文件夾還是放不下做樂隊的執念,重新思考樂隊可能的方向。

「我從小就不太會跟人家交流,是一個漫畫宅男,從漫畫裡面慢慢塑造了我的三觀。我最早接觸的音樂就是動畫里的主題曲和片尾曲,還有紅白遊戲機的8-bit音樂。讀大學時,廣州是核都,我又特別喜歡重型音。二次元文化和重型音樂就構成我喜歡的東西,我覺得我的樂隊要把這兩個東西放在一起才能表達我的想法。」文件夾說。

文件夾拉著阿酸和元帥一起看自己特別喜歡的動畫《天元突破》,希望大家都能認同動畫里的世界觀。「做樂隊時會經歷很多困難和選擇,世界觀比較一致的人才容易做比較統一的決定。」這一次,文件夾決定做一支能走得長遠的樂隊。

大家迅速達成一致,2016年底新樂隊誕生了。他們給樂隊取名超級斬Hyper Slash。主唱阿酸曾解釋,Hyper來自著名動畫《四驅兄弟》,Slash則源於三國殺的「殺」的延伸。

樂隊第一首歌《The Girl Fall in Love with A Game》(沉迷遊戲的女孩)中,二次元加重型的風格已見雛形。因為阿酸沉迷於《怪物獵人》遊戲,玩得手指關節都是痛的,文件夾很想把這個狀態記錄下來,寫成動畫主題曲的感覺,於是有了最終呈現出來的樣子。

創作上,很多時候文件夾會先提出一個動機或者題材,元帥完成主要旋律的部分,阿酸完成歌詞的部分。樂隊也嘗試過用普通話或者粵語寫歌,但發現其實也聽不出來區別,最後還是選擇了英文。「我們更多的是把人聲當做一種樂器,或者一個聲部來使用。」文件夾說。

超級斬經歷了一段軍訓一般的日子,每天就是寫歌排練。樂隊DIY了第一張迷你專輯,找了朋友做混音,盡了當時最大的能力。

「就想著樂隊一定要先把專輯做出來才談演出。」文件夾說,「我們也不認識什麼圈裡人,也沒有什麼資源,唯一能自我規劃的就是先做出一張專輯。」

文件夾為此辭職一年,專輯錄完第二天馬上開始找工作,因為兜里確實一塊錢都沒有了。但對一支新樂隊來說,種種挑戰才剛剛開始。

讓樂隊被接受用了一年

2017年3月,超級斬專輯發布之後,開始陸續參與廣州本地的一些演出,慢慢地形成了屬於超級斬獨特的現場風格。比如專屬於超級斬的手勢,「就好像動畫片里的主角,使用某個招式的時候大喊一聲,配合著動作」。再比如非常日系的應援打call環節。然而台下迎接他們的是種種疑惑的目光。

起初,樂隊參與一些重型主題的拼盤演出,重型樂迷會覺得奇怪,為什麼樂隊像粉圈一樣有打call環節,還有一些很中二的表演,這哪裡是純粹的重型音樂?樂隊又參與了一些二次元主題的拼盤演出,觀眾依然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不翻唱熟悉的動漫歌曲而要唱原創,為什麼歌曲還都很吵?種種矛盾在樂迷群里也會引發爭吵。有些純粹的重型樂迷誤入樂隊粉絲群後,會覺得「這幫人都不正常」。

廣州的音樂前輩給了超級斬很多幫助,邀請他們一起演出,樂隊通過線下演出一場一場地積累粉絲。「其實效率是蠻低的。我們不是單純的二次元樂隊,也不是單純的重型樂隊,所以真的是一場一場演出來。」文件夾說。密集的時候,樂隊差不多一周能有一場演出,平時基本每個月也都有演出機會。

差不多用了一年的時間,超級斬讓廣州的樂迷慢慢接受了樂隊的方式,爭議開始慢慢變少。超級斬的歌曲不會陷入重複的A段B段套路,反而會跟著歌詞情節不停地變化起伏。台下的粉絲也清楚地知道每個段落應該如何配合著做動作,融入到樂隊的演出中。這些粉絲群體共同參與創造了專屬於超級斬的現場。在廣州,樂隊已可以撐起300多人的專場。

樂隊開始自己策劃一些省外的演出,最遠走到過成都,也在廣州以及周邊城市參加比賽,拿了一些名次,但並沒有太多後續。一些演出主辦方或者音樂廠牌的人會對他們表示出興趣,但聊到最後往往是「你們要加油,你們這麼優秀,靠自己的能力也可以成功的。」

「我們確實有我們的特點,但有特點也就意味著有風險。你要一個公司去投入他的金錢或者資源,去運作一個有風險的樂隊,我覺得是很難。」文件夾說。但樂隊該怎麼走下去,三個人當時都沒有答案,「首先要把音樂做好,另外就是要看運氣。」

雖然現在網絡平台給予的出口很多,但對樂隊本身的推廣能力來說,所能覆蓋的群體依然有限。

為了省錢,從演出安排、周邊販賣,到財務、法務,樂隊成員獨立處理所有的事情。因為律師看個合同要收費5000塊,阿酸乾脆白天要上班,晚上自己研究演出合同。

樂隊積累的歌曲也足夠再做一張新專輯。但文件夾一直希望能把專輯的質量做得更好一些,遲遲沒有動工。直到和麥田音樂達成合作,樂隊才從包括視覺傳達、音樂製作方面,獲得更多外部支持,也對新歌的效果有了更多信心。

小眾音樂收穫了更大的舞台

《樂隊的夏天》播出後,阿酸發現「七大姑八大姨突然都愛上我的嘶吼了」。身邊的朋友也給予樂隊非常大的期望,甚至讓他們「為廣州爭光」。「我們乾脆征服世界好了。」阿酸戲謔地說,「原來當你真的去到一個很好的舞台的時候,大家會真的特別愛你。」

很多人好奇阿酸的唱腔,有人關心「嗓子會疼嗎?」也有人覺得「她是不是瘋了」,有傳言阿酸通過B站自學的核嗓。「其實我練習嘶吼已經有5年了。」阿酸更願意把自己的唱腔定義為嘶吼(scream)。這種唱法在國外已有成體系的科學方法,但在國內對大眾還很陌生。

起初,阿酸也是戴著耳機在學校的天台上亂吼。通過微博,她聯繫到香港重型樂隊門生的主唱Benny,希望學習演唱技巧,意外地發現Benny真的在做相關的音樂教學,由此打開了一片天地。

一度,她每個星期去香港跟隨Benny學習發聲和聲樂技巧,包括呼吸練習和發聲練習,學會在不擠壓喉嚨、不拉扯聲帶的前提下,靠氣息和技巧去支撐演唱。通過Melissa Cross的教材《Zen of Scream》(嘶吼之禪),她研習Lamb of God這些國際知名主唱的發聲技巧,幾年下來已頗有心得。

「現在無論是錄音還是舞台演出,我還是能比較自如的去控制聲音的。」在《樂隊的夏天》後台,她跟HAYA樂團的主唱黛青塔娜討論呼麥和嘶吼唱法的異同。「可能呼麥的震動的位置更要往下。」阿酸說。

有樂迷會翻出國外風格近似的樂隊,質疑超級斬從風格到唱腔在模仿日本樂隊Fear,and Loathing in Las Vegas,或者Baby Metal。「他們都是我們很喜歡的樂隊或者團體,確實受他們影響蠻多的。」文件夾說,自己是Fear, and Loathing in Las Vegas十年的老樂迷,「但我們也在建立樂隊自己的方式。」

在國外,類似風格的音樂已出現多年,但在國內,超級斬依然還是彌足珍貴的小眾。比起匆忙判定下結論,更需要的恐怕還是相關知識的梳理和普及。

《樂隊的夏天》第一期播出後,樂隊也關注網上的討論,發現超級斬表演時的彈幕近千條。網友還在討論種唱法是什麼、難不難聽。有人在吐槽樂隊,有人又在幫樂隊說話,但這些澄清的發言也並不一定準確。「感覺討論非常混亂。」阿酸說,可能樂迷還需要經過一段時間,才能熟悉這種風格,了解相關知識。

相比於獨立樂隊時的艱難,《樂隊的夏天》已經把樂隊推向更廣泛的受眾,他們結識了更多朋友,會面對更多的質疑,但也收穫了更廣泛的肯定。在起初對樂隊表現惜字如金的張亞東,在後來終於開口表示肯定。「歌曲里對旋律和律動的處理,他都能聽出來,還能給我們建議。」阿酸說。

如今,樂隊成員為了參加節目又都辭了職。「錄製期間一直呆在北京,回去之後不知道會怎樣,也許還會找工作。」文件夾說。對樂隊來說,此前每天的作息除了白天上班,就是晚上回排練房,現在反而可以投入在音樂上的時間更多了。

對綜藝節目的效果,樂隊成員都保持著清醒的認識。作為一支新樂隊,談成功還太早。「我感覺大眾真正能接受我們,應該是我們有機會為國漫創作主題曲的時候,那可能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接受吧。」元帥說。

「但首先是我們得持續挺住。」文件夾補充道。

*本文所使用圖片除特別標註外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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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貼士:在超級斬的相關報導和討論中,比較常見的一種歸類是電子核,什麼是電子核(Electronicore),給大家簡單介紹一下:

21世紀起,極端金屬(Extreme metal)和硬核朋克(Hardcore punk)的融合,產生了金屬核(Metalcore),金屬核跟電音融合,又催生出了電子核。電子核保留了金屬核的基本器樂框架,結合舞曲LOOP或合成器編排,人聲則多用Auto-Tune處理和嘶吼唱法(Screaming)。代表樂隊有Fear, and Loathing in Las Vegas、Crossfaith、Attack Attack!、Escape the Day等。

*據WIKI資料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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