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6月8日，確診首例新冠病毒感染病例100天、實施「居家避疫」令79天後，全球疫情「震中」紐約市宣布進入「第一階段」重啟。
「第一階段」重開建築業、農林漁業、製造業、批發業，零售店也可通過街邊和店內取貨經營，預計有20萬到40萬人復工上班。
一度空寂的街道開始再現生機，商鋪門前重聚人氣，公共運輸客流增加。但依然存在的疫情威脅，餘波未了的抗議示威，大傷元氣的經濟民生，也給重啟中的紐約蒙上層層陰影，如劫後餘生的病人還須忍耐漫長的康復期。
地鐵「前所未有的乾淨」
上午9時，記者來到已經近3個多月沒有涉足的地鐵車站，第一印象是「前所未有的乾淨」：銀白色的旋轉門擦得錚亮，曾到處布滿污垢的地磚一塵不染，靠近軌道的黃色警示區域刷上了新油漆。
地上標識了很多相距6英尺的腳印記號，提醒候車者保持社交距離。站台上還有一台類似飲水機的裝置提供洗手液。地鐵員工和執勤警察在向入站乘客派發口罩，空氣中瀰漫著清潔藥劑的味道。
車廂里也異常清潔，乘客都戴著口罩，有的還戴著一次性塑料手套，零散分坐在明顯新擦洗過的座位上。
疫情爆發後，紐約地鐵客流量降低了90%。4月的第二周達到最低值，每天僅約20萬人次，此後緩慢上升至約70萬人次。
重啟後，為了鼓勵通勤者選擇公共運輸，紐約州州長科莫8日特地乘坐7號地鐵，「率先垂範」以示地鐵安全。但據紐約市交通管理部門表示，目前地鐵系統服務能力雖已經恢復到疫情前的95%，預計乘坐量僅恢復到10%至15%。也就是說，滿負荷時一節地鐵車廂大約可以搭載100多名乘客，而現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乘客不超過20人。
有評論表示，如果紐約日後順利重啟第二、第三階段復工，乃至經濟生產活動全面恢復，工作日通勤人數將大幅增長，紐約地鐵以及公交車系統上的社交距離勢必難以維持，如何既保持公交的便捷同時兼顧安全，將是個嚴峻的考驗。
部分街區重現繁華
皇后區法拉盛是紐約市最大的華人聚集區。中午時分，艷陽高照，法拉盛的緬街與羅斯福大道路口，這個據說是紐約僅次於時代廣場的第二繁華街口，重現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車站、銀行、飯店前顧客們排起長隊，一家從事修理加工的鞋店門口也有不少人等著取貨。絕大多數人戴著口罩，彼此距離很近，顯然沒有6英尺。
沿街的服裝店、花店、書店、五金店和化妝品店等，一半以上都已開業；美容、美發和美甲店雖不在「第一階段」開放範疇，但也有些拉起捲簾門，或整修或清潔，早早做好重新迎客的準備。
在曼哈頓中國城，人流比前兩個月前也明顯增多。有的餐飲店甚至在門前擺上桌椅，顧客買了點心飲料就坐在路旁吃喝。
一個已封閉3個多月的工地掀開了綠色的護罩，機器轟鳴。工人們忙忙碌碌地搬運器材，他們佩戴的藍色腕帶表明通過了病毒檢查，是「合法上班」。
人行道上擺攤賣口罩的小販隨處可見。消失多日的乞丐流浪漢也「上崗」了。
一家大型食品超級市場裡，貨架上堆滿了綠葉菜和各色水果，分裝好的肉製品品種豐富。經營者說，紐約市周邊地區幾周前已解禁復工，進貨渠道重新通暢，食品價格比疫情高峰時下降不少，尤其是肉價下降了四成左右。
不過，像華埠這樣重現喧囂的街區，在剛剛重啟的紐約市並不算典型。
曼哈頓大多數街道依然行人稀少，尤其是一些著名旅遊地標——根本沒有遊客，顯得冷冷清清。第五大道許多商店大門緊鎖，時代廣場也不見往昔摩肩接踵的景象。
在曼哈頓中城商務區經營餐車的阿伯托說，附近高檔寫字樓里的員工現在多還在家上班，人流要恢復到疫情前「或許要等到年底了」。
「疫情後遺症」處處可見
即使有人流，也不意味著有消費，相當多的中小商家都還在生意的「寒冬」中掙扎。
上東區一家速食店經營者對記者說，5月底重新開門後，生意「實在是非常差」，營業額只相當於疫情前的20%。為降低成本，他不得不縮短營業時間，每天下午4點就打烊。
曼哈頓中國城一家餐飲店老闆也說，現在商務午餐生意幾乎為零，加上受「疫情後遺症」影響，原本的遊客生意也做不起來。
法拉盛商業改進區有關負責人在接受本地媒體採訪時表示，如果一切順利，紐約市不出現第二波疫情，法拉盛經濟有望在感恩節前恢復。小商業從業者還需撐過重啟後的五六個月，撐不過去就會倒閉。
在布魯克林，一家禮品店經營者說，「這家店已經開了35年，但可能堅持不到第36年了。我很高興我還活著，而且我沒有感染病毒，但你願意活著卻破產了，沒有錢付房租嗎?」
製造業是紐約市首批重啟的行業之一。在曼哈頓中城經營服裝加工廠多年的孫女士說，疫情一開始生意就很差，因為客戶都在家，根本不考慮穿得漂亮與否。沒有訂單，索性關了工廠，回新澤西家裡「避疫」。現在政府允許復工，但需求基本情況沒有變化，只能擇機而動，有訂單後再做打算。
另一家服裝企業經營者也表示，按慣例現在這個時期應該在為今年冬季的假日商品做準備，但因為百貨公司等還沒復工，做了衣服人家也不要，連帶一些相關的加工廠也受影響，「全面復工還有一段路要走。」
疫情或捲土重來
紐約市一度是全球疫情最嚴重的地區。截至8日，全市確診病例超20.4萬例，約占全美累計確診病例數的10%；近2.2萬人失去生命，占全美死亡病例五分之一。在4月初到4月中旬疫情最高峰時，紐約市每天有500多人喪生。
數月來，經歷了震驚和恐懼的紐約人自願改變了生活方式，保持社交距離、戴口罩、洗手、不聚會，逐漸控制了病毒蔓延。截至上周末，每天死亡人數已降至個位數，新檢測出病毒陽性的人數降至200多人，而4月初每天達6000多人。新增入院人數、空餘病床數比例等數據，也終於達到了重啟復工的標準。
市長德布拉西奧表示，紐約市有望在7月進入重啟的第二階段，理髮店將重開，車輛和房地產銷售等企業可復工，餐廳可提供戶外就餐服務。
但隨著城市重啟，復工推進，病毒捲土重來的可能性依然存在。公共衛生和流行病學家尤其擔心，因「弗洛伊德之死」引發的示威抗議聚集活動會加劇病毒傳播。
全美其他地區已經有此跡象。近期，隨著越來越多的美國人出門進行社交或參與抗議活動，有22個州的新冠病毒新增病例又出現增長。
如最早放鬆社交限制、重啟經濟的德克薩斯州，8日報告創紀錄新冠感染入院人數，新冠檢測陽性比例在5月底降至4.27%低點後反彈到了7.55%。又如大部分地區已進入經濟重啟第二階段的佛羅里達州，過去一周內每天新增病例數量平均增加46%。
紐約市依然不太平。就在8日晚上，數千名抗議者在上東區遊行、靜坐。在曼哈頓華盛頓廣場公園，布魯克林巴克萊中心，示威者繼續抗議兩周前喬治·弗洛伊德因白人警察暴力執法死亡，呼籲加快警察系統改革。
目前這些抗議示威以和平方式出現，但對剛剛經歷過6月初曼哈頓商業街被打砸搶，和二戰後首次宵禁的紐約人來說，城市重啟的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
渴望回歸日常
疫情期間，曼哈頓蘇荷區、第五大道等一些精品商店用木板封閉櫥窗和大門，暴力示威事件發生後，又有多家中心城區的精品商店如法炮製。這些木板上不少被某些人噴塗了充滿仇恨和侮辱性話語的塗鴉。近幾天，有社區組織和藝術愛好者開始對這些木板進行「再創作」，用表現「愛的主題」的新塗鴉加以覆蓋，很多參與者是孩子。
百老匯街一家商店櫥窗的封隔板上，原先的攻擊性話語被塗抹了一層黑色顏料。上面用粉筆新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心形圖案，和一句話：「FORWARD NYC！（前進紐約！）」
一些商家表示，今後重新開業，會妥善保存這些塗鴉過的木板，作為一個特殊時期的特殊紀念。
另一件有意思的事是，市長德布拉西奧日前召開記者會宣布，為緩和持續激化的警民關係，將對紐約市警察部門進行改革，其中包括警局將不再管理街頭攤販。
據中新社等報導，紐約市警察此前有權檢查在街頭銷售珠寶首飾、手工藝品、食品等商品的小販，一旦發現無證銷售可予以沒收。而街頭小販多為低收入的移民群體，商品一旦被沒收充公，就會丟掉賴以為生的經濟來源。
對警察不再管小販，不少社會活動人士表示讚賞，稱此舉加上重啟，紐約的低收入人群或有更好的生存空間。
無論是高級商店裡珠光寶氣的顧客，還是街頭芸芸眾生，對所有紐約人來說，城市的重啟，或許其象徵意義和心理暗示意義遠遠大過其實際意義。當新型冠狀病毒讓幾乎所有習以為常的事物戛然而止後，人們渴望能重新回到上班、購物、坐地鐵、隨處閒逛的日常生活軌跡中，這既是寬慰，也是希望。
正如一篇評論所說，「就像春天的第一朵花已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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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主編：楊立群 文字編輯：楊立群 題圖來源：新華社 圖片編輯：徐佳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