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一鏡到底,《1917》錯失奧斯卡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影視劇材優選 發佈 2020-08-15T21:05:04+00:00

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的《1917》,由曾執導過《美國麗人》《革命之路》的薩姆·門德斯導演,喬治·麥凱、迪恩·查爾斯·查普曼等主演,講述一戰最激烈之時,兩個16歲的士兵受命傳令、阻止進攻的故事。通過個體在戰爭中毫無意義的犧牲與拯救,意在展現戰爭悲劇與虛無的本質。

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的《1917》,由曾執導過《美國麗人》《革命之路》的薩姆·門德斯導演,喬治·麥凱、迪恩·查爾斯·查普曼等主演,講述一戰最激烈之時,兩個16歲的士兵受命傳令、阻止進攻的故事。通過個體在戰爭中毫無意義的犧牲與拯救,意在展現戰爭悲劇與虛無的本質。

8月7日全國上映,首日票房破千萬,三天內突破3600萬,熱度超過同期在映的《星際穿越》。一度掀起了"一鏡到底"的討論熱潮,豆瓣8.5分。而高分與熱度之下,口碑卻不一。

本文試圖解析一鏡到底,即長鏡頭在電影中的作用與優劣、隱藏的亮點之自然與人文的詩化意象、攝影機代替演員表達情感。同時,正視被忽略的人物塑造,與戰爭主題下身臨其境卻不"心臨其境"的缺憾之處,探析這部高分電影中的不同聲音

長鏡頭的優劣,詩化的意象才是關鍵

《1917》主打浸入式觀影體驗,使用偽"一鏡到底",儘可能真實地還原戰爭的情境,再現戰爭的荒涼、殘酷與個人的渺小

在這一目的上,長鏡頭的使用能夠最大限度地保持空間的真實與連續性,營造身臨其境、跟隨主角一起上戰場的效果,觀眾也可更為自由地選擇觀看的重點,而不是被動接受導演鏡頭的支配。

有時,用一個長鏡頭拍攝的完整段落,比蒙太奇拼接的段落更有震撼力。

可以說,《1917》的長鏡頭一開始就是為了現實主義的風格而誕生,但上映之後,批評聲不斷,大致上皆指責其"炫技"、"形式大過內容"、"劇情單薄"等等。筆者進入影院觀看時,前半段兩人出發、跨越無人區的部分的確較沉悶,甚至聽到周圍傳來了鼾聲。

為何以現實主義為基調產生的長鏡頭,卻成為了形式主義常被詬病的"炫技"與"無內核"呢

首先,長鏡頭自有優缺點。它可以建立真實的空間、時間流動,本身就帶有戲劇性,但需要一個累積的過程,需要經過一段時間、一些變故才能體現。

加之,除兩位主角外"他人皆過客"的單一視角,在人物刻畫上的有限,這些算是長鏡頭的缺憾,很難避免在觀影初期的乏味之感。需要仔細、耐心,反覆品味長鏡頭帶出的情緒轉變。不能一味否定長鏡頭的獨特的敘事方法、與製造衝突的作用。

如開頭,兩個士兵接到命令出發,一前一後在狹窄的戰壕中行走,不時撞到旁邊或迎面而來的人,甚至因此差點產生肢體衝突。

這是影片的第一個小衝突,交代了兩人的心理狀態,煩躁不安、一觸即發。

至此還感受不出強大的使命感、拯救戰友等大愛精神,矮個士兵的目標只是救哥哥,而另一個動機不明,從他說把勳章賣了換酒喝,隱約可知他對戰爭的態度。

導演用長鏡頭表達主角心理狀態、對戰爭的態度,更沉浸在環境的氛圍中,陰鬱的天空、密密麻麻的鐵絲網、渾濁不堪的泥水坑、圍繞著屍體的蒼蠅老鼠、湖邊漂浮的腫脹屍體,令人不寒而慄。

第一次密室爆炸後,其中一個開始埋怨對方是自己隊友,兩人間氣氛一度緊繃,這是影片的第二個衝突。

隨著,兩人越過廢墟走向了草地,整個畫面明亮起來,兩人關係也恢復如前,甚至開始出現大量與前面相違和的詩意意象:象徵生機的草地、櫻花樹、廢棄農場的牛奶;象徵毀滅的絢麗火光與十字架;象徵母性的唯一女性與嬰兒;象徵救贖的河流上的花瓣、浮木;象徵思鄉的樹林中的空靈歌聲、以及結局的象徵和平與希望的大樹。

筆者認為,這些與戰爭片相違的自然與人文意象,既詩意又美好,它們才是表達主題的關鍵鑰匙,比一鏡到底的形式更值得細品

當攝影機代替演員,十分"吝嗇"的人物塑造

比起以往戰爭片中以人為主體,導演更加注重環境與意象的浸入,因此在本片中,不難發現兩位年輕主角的塑造並不算豐滿有代入感,很少近景或人物表情的特寫,多為人物在遭遇下的反應動作。

兩個士兵被當作傳信的工具、導演場面調度的工具,觀眾很少看到他們的情感流露,當布雷剋死去,斯科只是遠遠望著那片草地,也感知不到他在中彈昏迷時是否有想放棄的猶豫與痛苦,他甚至從頭到尾沒有流淚。

而大牌明星科林·費爾斯、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導演更直接省略了對他們的人物塑造,鏡頭寥寥。路途中遇到的軍官,告誡男主前線的上校可能"好戰",埋下了衝突點,最終卻沒有爆發,上校的形象也因此沒有立起來

除了突然的一聲槍響、爆炸,觀眾因被嚇到而被迫體驗到戰爭的驚恐、刺激之外,很難進入人物內心深處,感受他們的矛盾、折磨等心理。

這或許也是被指責內核空乏的主要原因導演在人物形象刻畫方面過於吝嗇,缺少人物之間的戲劇衝突與情感表達,戰爭中的鮮活個體感受幾乎被忽略

只有結尾處,理察·麥登飾演的哥哥流露出的悲傷是較為明顯、到位的。其餘時刻,觀眾只能依靠強大的攝影營造氣氛來尋找共鳴。

一定程度上,攝影師羅傑·狄金斯代替了演員的作用,攝影機成為了表演的一部分,也讓人不得不注意到鏡頭的存在。

繼《銀翼殺手2049》後,羅傑·狄金斯憑《1917》再次斬獲奧斯卡最佳攝影。在單線敘事、視角單一、結局幾乎無懸念的情況下,他用絕妙精湛的攝影技法掩蓋了不少劇情與人物的不足。

尤其是夜晚絢麗的火光之下那一場戲,是全片最刺激、最精彩的一幕了。斯科等待黑暗的時刻全速奔跑,演員的節奏完全被光掌控著,觀眾也在一閃一滅的間隙中提心弔膽、害怕斯科被發現,又期待他突出重圍。

被焚燒、毀滅得只剩下斯科與十字架的剪影,營造出"上帝不在"的末世之感。從火光中走出的人影,也分不清是敵是友,是全片最為"恍惚"的神聖時刻。

戰爭主題下的缺憾,身臨其境卻不能"心臨其境"

當一鏡到底成為《1917》的噱頭,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這代表看電影時,除卻對劇情的討論,其背後的技巧與藝術性仍然受重視,讓長鏡頭的作用及最佳使用方法公諸於世

但另一方面,卻極有可能忽略掉其他的面向,如前文提及的自然與人文意象在戰爭片中的詩意表達,和羅傑·狄金斯在光影運用、氛圍營造等其他方面的攝影亮點。更重要的是,當長鏡頭的形式過於被關注,意味著離內核的探索越來越遠。

任何形式,都為電影的內核主題而服務

導演門德斯談起創作的目的:"那種過於執著於某種願景的人,會把這些戰爭追溯為勝利,實際上,它們不過是悲劇而已。"

他在《1917》中展現的戰爭,並不鮮血淋漓,卻借一個筆墨不多的上校之口,揭示了殘酷的結局——"犧牲到最後一個士兵",戰爭才會停下來,今天斯科阻止了進攻,明天也依然會進攻,直到結束。

本質上,斯科與死去同伴的這次傳信"拯救"行動,是毫無意義、徒勞無功的。電影隨著男主任務的完成而結束,表面上他真的拯救了1600人的性命,包含同伴哥哥的。但這1600人,作為前線第一批士兵,會等待時機上戰場,然後赴死。

戰爭的本質如此,沒有誰任務的成功或者哪一方的勝利,只是殊途同歸。

如此看來,男主根本沒有拯救任何人的生命

門德斯導演想表達的主題即是如此:戰爭本質上是悲劇與虛無的,在"世界大戰"這種規模的戰爭下,個人生命的隕落是渺小且毫無意義的犧牲,沒有人勝利,沒有人是英雄

立意雖好,卻有缺憾。

在主題上,《1917》幾乎與同時期、同題材、同實驗性的《他們已不再變老》如出一轍,是由《指環王》導演彼得·傑克遜執導的戰爭記錄片,針對史料影像進行數位修復,以參與過一戰的英國老兵的口述為旁白,講述一戰士兵的遭遇與感受。

例如當英軍抓到德軍俘虜,卻發現那些德軍也是年紀輕輕就上戰場的普通人——"我想他真的是一個理髮師,或商店老闆什麼的";甚至有位老兵說他在路上看到的德軍屍體,長得很像自己父親年輕時。

片中的老兵在最後說:"普通人只知道我們回來一身的泥和虱子,但他們無法想像,坐在戰壕里等炮彈落下的那種心理折磨......在戰場上人的生命分文不值,我們沒有人是英雄。"

通過旁白,觀眾可以非常直觀地了解人物當時的感受、心情,同時,對講話者產生情感共鳴,且語言的力量並不比影像弱,在激發想像這方面,或許比象徵真實的長鏡頭還要厲害。這一點,正是《1917》沒做到的,如前文所述,人物塑造方面的省略與個體感受的缺失,阻礙了導演想要深化主題的目的,是《1917》不可忽視的缺憾。

因此,即使觀眾能從全片一鏡到底的野心、詩化的意象與炫目的影像風格,對導演所表達的"戰爭的悲劇與虛無"主題略窺一二,但仍然止步於此,身臨其境卻無法"心臨其境"的原因,恐怕就在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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