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研究:海明威作品可能被篡改過?

全現在 發佈 2020-08-06T16:38:40+00:00

例如,在海明威1933年的短篇小說《世上之光》中, 「She just keep on laughing and shaking」 這句話,正確的版本應該是 「She just kept on laughing and shaking」,編輯和排版將海明威的時態給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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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撰稿丨馮塬雅

距海明威獲諾貝爾文學獎,已近七十年。在海明威逝世五十周年之際,還有學者從他的私人信件中分析他自殺的原因。

海明威在各國的旅居生涯、嗜好烈酒、熱愛搏擊的男人形象還在被人津津樂道,但他藉以立身的出版作品仍充斥著校對和印刷上的錯誤,至今未被糾正。

羅伯特·W.特羅登(Robert W. Trogdon),肯特州立大學英語文學系教授,二十世紀美國文學的主要研究者。特羅登的研究領域,涉及文學校對、文獻整理及出版史,因此對出版過程中的編校錯誤尤其關注。在甘迺迪總統圖書館暨博物館細讀、整理了海明威的手稿,特羅登呼籲對海明威的小說重新進行忠於原作的編校。

在接受《衛報》採訪時,特羅登以海明威早期短篇小說《你永遠不會那樣》(A Way You』ll Never Be)為例,指出原文中帽子(hat)被錯為球拍(bat)。相似的拼寫錯誤屢見不鮮,尤見於人名、地名的英文拼寫。

其他方面錯誤,源自排字員的疏忽大意,大多是作品在排版過程中被錯誤地改動標點符號和動詞時態。比如,在《太陽照常升起》(The Sun Also Rises)中,將「q」排版成「g」:巴黎餐廳Cigogne被出版方誤拼為Ciqoque;或將「L」排版成「S」,鬥牛士「馬西蘭·拉蘭達」(Marcial Lalanda)錯為「馬西蘭·薩蘭達」(Marcial Salanda),至今尚未更正過來。

對於寫作,海明威往往字斟句酌,對標點符號或時態性尤其考究。因此,英文版本的錯誤篡改,尤其影響文學作品的閱讀和理解。例如,在海明威1933年的短篇小說《世上之光》(The Light of the World)中, 「She just keep on laughing and shaking」 這句話,正確的版本應該是 「She just kept on laughing and shaking」,編輯和排版將海明威的時態給改變了。


特羅登對海明威作品的文本研究最新成果,將收錄於《新海明威研究》(The New Hemingway Studies)之中,本月由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發行。在題為《海明威與文本研究》的文章中,特羅登指出:「由於各種原因,他的小說,短篇小說和非小說類小說都充滿了錯誤。」《新海明威研究》的共同編輯柯克·庫納特(Kirk Curnutt)教授說:「像『b』和『h』之間的區別一樣簡單的事情可以改變整個含義……了解文本的脆弱性真是令人驚訝。」

另外,特羅登指出,除了《吉力馬札羅山下》(Under Kilimanjaro,2005年)和《流動的筵席》(A Moveable Feast:The Restored Edition,2009年)重校版外,至今未有新版的海明威著作致力於糾正編校錯誤,而同時代的菲茨傑拉德、福克納等文學巨匠的出版物皆已得到系統的校正。

海明威的出版物向來是文化學者的難題,原因錯綜複雜。在眾多學者和文學愛好者眼裡,海明威的文學生涯在四十年代就提前衰落了。自20世紀20年代短居巴黎起,海明威以記者身份旅居各國,深入西班牙獨立戰爭、第二次世界大戰等重要歷史事件,並以簡潔而極具張力的文字改變了英文文學的軌跡。

諾貝爾文學委員會將他的風格總結為「威精悍的敘事,簡潔的對話和高度節制的描寫」,權威的海明威研究學者鄧普西(G.T. Dempsy)多次撰文分析其短篇小說,認為其傑出作品剔除情感和心理描寫,而通過動作、場景描述來創造高度代入感。海明威相信親身經驗難以傳達,寫作者應複製出極具可信度的場景來觸發讀者的共情體驗。在很大程度上,海明威的現實主義原則、簡潔甚至不時粗暴的文學風格和對戰爭、原住民等題材的深度刻畫,都得益於廣泛的遊歷和報導性寫作的職業鍛鍊。


在《審視海明威》(Justice for Ernst Hemingway)一文中,鄧普西細緻地比較了海明威四十年代前後的創作,發現失去了對歷史衝突的親身經歷和記者生涯的養分,海明威的後期作品明顯違反了他自己的創作原則:長句越發繁複,充滿了無病呻吟和空洞的英雄主義,心理描寫也開始出現。獲得普利茲獎和諾貝爾文學獎的《老人與海》,只是此間曇花一現的高質作品,而《流動的筵席》就像是迴光返照的溫柔輓歌——海明威偶然重獲年輕時遺落巴黎旅館的手記並整理出書,由此留下其最重要的作品之一。鄧普西在文末嘆道,自知失去創作能力的海明威,只能在回憶中重拾天才。

對此,學界一向將原因歸結于海明威日漸嚴重的精神疾病,而媒體界則開始對退居古巴的海明威產生興趣,海明威的私人生活和濃墨重彩的文化形象成為了新的關注重點。《紐約客》曾採訪了短暫回美的海明威,用長段開頭細緻地描寫了他在古巴鄉下和9個傭人、52隻貓、16隻狗、幾百隻鴿子和三隻牛的生活,塑造了一個古怪的文學天才形象。

這些傳奇而神秘的經歷,無疑影響了海明威死後的出版情況——海明威留下了大量的文學斷章而無力將片段集合成書,但出版者依然希望從中盈利,利用事件噱頭大意而快速地出版了遺作。相比之下,海明威的早期文學作品漸漸疏忽。常年顛簸遊走的海明威,難以對出版方的編輯成果進行反饋,並因作品中的暴力場景和性愛場面常常收到刪減的出版要求。


由於內容審查的往來協商,在幾年後再版時,文本便經過了重新處理,作品在不同出版中常有微顯不一的差別。那些被粗心對待的遺作、未被全面整理的成熟作品,仍然沒有被學界重視。海明威雖為形象鮮明、影響深遠的文學巨人,對他的文獻研究依然是一灘渾水,而嚴肅的學術研究恰恰建立在系統整理和校正的基礎上。

這也是羅伯特·W.特羅登的努力方向。在《衛報》本月的採訪中,他所提及的數百個編校錯誤,也許會被很多讀者當作趣聞一笑置之。

今年八月,他參與編輯整理的《海明威信件》第五冊,將由劍橋出版社推出。這也是海明威系列出版物的最後一部成果。

海明威的信件與其嚴肅文學作品截然不同,更像是一出出的鬧劇,充滿了各種粗俗俚語和方言,但特羅登從中找到了海明威對文學創作的堅持。在1932年致《Cosmopolitan》雜誌時任編輯的信件中,海明威就《風暴之後》(After the Storm)寫道:「請你在出版作品的時候注意,不要對文本或標題進行任何改動——不可增加,不可刪減。不以此為前提,我不會交稿。別讓任何人因為篇幅太短聯繫我。我知道文本很短,如果我再縮減,它還能更短。在我的作品中,它是個足夠好且完整的故事,否則我也不會把它交給你或其他任何人。我不做篇幅或字數的買賣,因為我會刪去一千個詞來增加一個詞的分量。」

近八十年前的夏天,海明威不堪精神困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後期的創作或許無法達到他理想的效果,但其早期作品充分展現了自己所追求的精悍風格。

特羅登等學者的研究整理和呼籲,不僅基於學術研究的事實需求,也是對海明威文學追求的尊重。也許不久之後,我們能等來一部遲到的新版海明威作品集,用準確的校正還原他精準的文字風格。

參考文章:

https://www.jstor.org/stable/40284380?read-now=1&refreqid=excelsior%3A6e4f7c1f8f203115c3340d1547e26b9e&seq=1#page_scan_tab_cont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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