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公元前472年，雅典的阿格拉廣場一角......
昔日威風八面的海軍將領，雅典前執政官地米斯托克利,鬢角已經悄然生出了一點白髮，但依舊不失執政官和海軍統帥的傲氣。他布滿血絲的眼眶中，已經透出了一絲恐懼：那份恐懼也曾出現在自己的政敵，被自己流放過的阿里斯提德斯的眼中。而流放對手的方式----陶片放逐法，希臘這一古老的政治傳統，即將作用於自己的身上。
陶片放逐法是為了放逐那些威脅民主政體的人，具體到最早使用陶片放逐法的語境，雅典人是為了用它流放勾結波斯的僭主家族；而今，雅典人卻用這一制度武器，來對付抗擊波斯入侵的英雄。
廣場的角落裡，受僱於政敵的公民，在不同的陶片上刻寫自己的姓名，然後分發給目不識丁的下層公民。
廣場上的凡夫俗子們，正在交頭接耳，散布著關於他真真假假的傳言：
「就是他在戰爭期間偽造神跡，曲解阿波羅的神諭。」
「他還放走了波斯貴族，私自接受波斯人的賄賂。」
「就是他藉助雅典海軍的威勢，壓迫其他城邦，趁機貪污受賄......」
「波斯戰爭前，他想把農民和地主都變成窮水手，讓我們的土地荒蕪，無家可歸。」
......
地米斯托克利平時就聽多了這些謠言，心想著在這些傳言是真是假，只有自己才知道吧？
命運羅織的巨網正在縛住他的手腳，但是，機智的奧德修斯總有辦法化險為夷，以奧德修斯為偶像的他，也不會沒有退路。
地米斯托克利陷入了沉思，如同戰士清點武器一般，他開始尋思自己可動用的人脈，回憶過去的一幕幕.....
不甘平庸的小孩
公元前525年，這一年，東方魯國的附屬國郯國國君前往魯國朝見，孔夫子趁機向這個東夷小國的君主詢問」少昊之國「的官職建制；古埃及最後的王朝被波斯大軍攻滅，尼羅河滔滔不絕地流淌著埃及子民的血淚；地中海的薩摩斯島上，僭主波利克拉特斯正在組織奴隸，修建穿越山地的巨大隧道，作為關鍵時刻的逃生之路；雅典城，日後大名鼎鼎的悲劇詩人，薩拉米斯海戰的親歷者埃斯庫羅斯呱呱墜地。
也是在這一年，一個希臘和色雷斯人的混血嬰兒降生了。父母將公正女神忒彌斯的名字融入他的姓名中，給他起名為地米斯托克利。稍微長大了一點後，在其他貴族眼中，這個小孩兒脾氣倔，心眼小，性格暴烈，做事風風火火，總是想夠到更高的位置，但每次奮力蹦起來之後，都差那麼一點兒。
家裡能給地米斯托克利的資源非常有限，這給幼年自卑的地米斯托克利以很大刺激。不甘人後的他，在同齡的貴族子弟們在玩里拉琴的時候，他經常一個人旁若無人地在那裡練習演講，絲毫不顧烈日雨打，無論是在市集、浴室，還是田野。看到這一幕，地米斯托克利的身邊人都覺得，這個有上進心和明確愛好的孩子，日後一定有出息。
地米斯托克利從幼兒到青年的年代，正是雅典飛速發展的時代，從僭主政權的崩潰，到克里斯提尼的奪權和改造政府，再到陸續擊敗斯巴達，底比斯，卡爾西頓等城邦，公民們都因為獲得了更大的自主權欣喜不已，對公共事務更加上心。這個歷史悠久但默默無聞的小城，正從阿提卡半島的死水潭，日益變成了區域一霸。
當年繁盛的邁錫尼已經淪落為只有千百人的小邦，誰說雅典就一定不能崛起呢？地米斯托克利這樣期待著。
從平民到執政官
在各種話語如商品般流通的阿格拉廣場上，健談的地米斯托克利不知疲倦的找人聊天。
作為一個口頭社會，言說是希臘人技能樹中最重要的技藝之一：從遠方異聞到希臘的歷史，從城中軼事到權貴間的矛盾，地米斯托克利博聞強記，無所不學。在無孔不入的搜羅信息的同時，他還拜智者姆涅西菲羅斯為師傅，向他學習辯術。雖然一些無賴以此碰瓷富翁，訛詐外邦人，但是地米斯托克利想的，是如何用才幹，讓雅典從默默無聞的小邦變強，而不是遊手好閒地賣弄那些無用知識。
通過不斷地處理民事糾紛，參選基層官員，和底層公民打交道，地米斯托克利混成了雅典的平民領袖，他能準確叫出廣場上市民的名字，公正地調節債務糾紛。最終在公元前493-492年，他成為了這座城市的執政官。和貴族們相比，他的底盤就是雅典的貧困公民。
這一年，如同負傷的虎豹舔舐傷口，越王勾踐正在隱忍中謀劃滅吳大計；衛靈公問陣於孔子，但是孔子發現衛靈公並非真心想用自己，於是離開了衛國。而地米斯托克利人盡其才，力排眾議，將有僭主前科的殖民地城主米提亞德，推舉為十將軍之一。地米斯托克利看重的，是他曾經和波斯王一起出征斯基泰的軍事經驗。
此時愛琴海的東岸，波斯帝國正在一步步地蠶食地中海東岸的希臘城邦，無數伊奧尼亞同胞正在流離失所。1年多後，在這位知己知彼的老兵米提亞德的指揮下，12000名希臘重步兵在馬拉松平原以少勝多，力挫了波斯人占領雅典的野心。對此，妒火中燒的地米斯托克利更是夜不能寐；一面他慶幸自己的識人之明，同時又心想著如何建立更大的功勳，將這個陸軍大佬給比下去。
打贏了馬拉松之戰的雅典，一度成為了希臘世界的耀眼新星，但是地米斯托克利卻敏銳地指出：希臘人和野蠻人的戰爭才剛剛開始；遠方的波斯，如同神話里的卡呂布狄斯漩渦一般，吞噬著所有靠近她的東西。雅典人在馬拉松取得的勝利，如同奧德修斯捅醒了沉睡的獨眼巨人，僅僅是招來了更可怕的報復。
如伊索寓言裡大喊」狼來了「的孩子那樣，地米斯托克利苦口婆心地給城邦示警：將雅典人從閒適地臥榻上叫醒，暗示波斯人的第二次大舉入侵已經開始倒計時。對那些已經通過馬拉松建功立業的重步兵，和那些等著城邦發救濟金的貧窮公民，地米斯托克利建議他們早點拿起船槳迎敵：未來的希臘只有依靠艦隊，才能擊敗其他強大的海軍城邦，和隨時會捲土重來的波斯大軍。
最後，憑藉自己的伶牙俐齒，公民們放棄了每人10德拉克馬銀幣的勞里昂礦場分紅，用100銀塔蘭特的巨款打造了新的100艘三層槳戰艦，這讓雅典擁有了近300艘戰艦的強大艦隊，也是在他的提議下，日後沿用了很久的比雷埃夫斯港初具雛形。數年之後，這些嶄新的戰艦就派上了用場。
曲解神意：危亡關頭的力挽狂瀾
公元前480年，波斯大軍20多萬，在波斯王薛西斯的帶領下，兵分水路兩大部分南下希臘半島。
在對抗水陸並進的波斯大軍的戰鬥中，由於地形易攻難守，希臘大軍從坦佩峽谷退到了溫泉關；由於間隙的出賣，雄關淪陷，雅典以北的最大要衝就此陷落。在國破家亡的危機關口，雅典人想起了德爾菲神廟對雅典前途的預言：
當敵人在庫科羅普斯的土地上掠走一切，並將神聖的基泰隆谷地劫掠一空的時候，富有遠見的宙斯會給雅典娜的子民們一道木牆，作為保全你們子孫的屏障......
對於木牆是什麼，希臘人內部眾說紛紜。那些祭司們和長者，主張木牆說的是雅典衛城山上的木製柵欄防禦工事；但是如果真的這麼解釋，那麼雅典可就是死路一條。
於是，地米斯托克利再次調動聰明才智，將木牆靈活解釋為雅典強大的海軍，理由也很明顯：希臘半島地狹人稠，波斯軍隊的龐大人數註定會因為缺乏給養而吃虧，所以敵人必須依賴艦隊運送人馬和給養。如果能夠打殘波斯人那魚龍混雜，良莠不齊的艦隊，那麼波斯人將難以發揮出全部的人數優勢，到時候，希臘人就有機會反敗為勝了。
他還主張雅典的有產者們放棄雅典城，將雅典政府和婦孺都搬到靠近雅典的特洛增島和薩拉米斯島上。面對無法躲避的質疑，地米斯托克利慷慨陳詞：
締造一個城邦的，不是華美的房子，也不是堅固的城牆，而是敢於迎接挑戰的人民。
只要雅典的公民還在，就不愁不能東山再起。而且強大的斯巴達既沒有華美的神廟，更沒有堅固的城牆，但這卻無礙於他們稱霸伯羅奔尼撒半島。
這段慷慨陳詞，和他對海軍槳手的厚望，得到了雅典貧窮公民以及外邦流民的真心擁戴，因為在高岸為谷，深谷為陵的巨變中，他們是有希望翻身的一群人；在這一過程中，本就不被雅典貴族們看好的地米斯托克利，再次被雅典貴族們視為大敵。
其實早在從政之前，地米斯托克利在研究語言的力量的時候，就初步接觸到了言語的威力。老父親對著一艘船隻的殘骸，曾這樣說過：領袖就是海面的船，人民就是水，面對洶湧的大海，不管船長的技能多麼高超，都難以敵過洶湧的民意。所以優秀的領袖只能因勢利導，而不是違背民意。但是如今，為了國家之舟的存亡，他不得不替換掉戰船上腐朽的木板，防止漏洞繼續擴大，造成船隻沉沒。
為了實踐自己的策略，地米斯托克利故意引導祭司們放走了衛城裡飼養的雅典娜聖物----一條大蛇，並以大蛇消失，告訴雅典人：女神已經放棄了她的城市，大家暫時撤退吧。其實地米斯托克利很清楚，斯巴達人玩弄德爾菲神諭，操縱預言結果已是公開的秘密；真正行事的是人，而不是虛無縹緲的天意。
這一觀念，正是地米斯托克利受教於」智者「的結果。但他沒料到，受惠於善意謊言的公民們，日後可不管他的動機是否善意，還以褻瀆神意反咬他一口。
在完成撤退後，過了幾天，難民們遠遠地看見：雅典的驕傲：衛城之巔就燃起了滾滾濃煙。那些留守雅典的老頑固們最終英勇戰死，但是對大局於事無補。
先斬後奏：薩拉米斯海戰的奇功
雅典公民撤到了薩拉米斯島和特羅增島，全體男子成為了海軍槳手和艦上戰士。
在希臘聯軍會議上，來自希臘南部，以斯巴達為代表的城邦準備依託半島防禦，將雅典的殘存部分隨意放棄給波斯人，而且還譏諷雅典人是失去國土的流民，如同因為搶跑而失去比賽資格的選手，沒資格對聯軍的政策說三道四。對此，地米斯托克利慷慨陳詞：首先，甘心被落在後面的人，不可能取得勝利；而且，雅典人目前有200多艘戰艦，只要願意，他們可以前往任何遠方的土地建國，任何人都無法阻擋。地米斯托克利以雅典退出聯軍為威脅，迫使伯羅奔尼撒人不放棄雅典城邦。
按照當時波斯和希臘海軍的戰術特點，以伯羅奔尼薩城邦為主力的艦隊希望退保本土，於是主張將艦隊全部退到菠蘿苯尼薩半島的北部開闊海域，但是在開闊水面，希臘艦隊很容易遭到船體高大、如同水面堡壘的波斯艦隊的圍殲。對此地米斯托克利心急如焚。
他準備來個先斬後奏：地米斯托克利派出了自己的家僕、有波斯血統的希琴諾斯前往波斯大王的營地，告訴波斯大王希臘艦隊已經混亂、即將分崩離析的情況，希望大王馬上包圍艦隊所在的薩拉米思海峽。這個舉動是兩頭下註：希臘艦隊即將內亂是事實，將這個情報報給波斯人，於希臘聯軍是為了激勵艦隊立即迎戰，於雅典城而言其實是給自己留下退路，一旦聯軍戰敗，雅典城還可以憑此從波斯人那裡討賞，免於滅亡的命運。
後來希琴諾斯的行動奏效了，波斯人封鎖海峽的行動，被地米斯托克利的政敵、穿越波斯封鎖線來到聯軍營地中的阿里斯提德斯所證實：波斯艦隊已經封鎖了海峽，希臘人除了一致對外，別無他法。這也是地米斯托克利的迫於無奈：希臘人對內鬥的熱情高過對外戰的積極性。為了防止雅典流亡者勾結波斯人，地米斯托克利召回了被他流放的政敵阿里斯提德斯。而後者也是不計前嫌，在關鍵時刻願意為國效力。
但是地米斯托克利絕對想不到，日後在自己被流放之後，將永遠沒有機會重回家園。
在為自己的城邦上了雙重保險之後，地米斯托克利又來到了艦隊當中，為將士們發表了激動人心的演講，讓他們想想人性中那些高貴的品質是如何勝過那些低劣的品質，並鼓勵他們為了這些美好的事物而戰。
第二天的薩拉米思海戰中，在海峽中，希臘人以無窮的勇氣面對強敵：
日後，埃斯庫羅斯這樣描述這場戰鬥：
希臘的兒郎啊，為了你們祖先的墳塋，
為了你們的神廟，
為了你們的妻子兒女，
為了你們的一切而戰吧。
在當天的血色晚霞中，希臘艦隊重創了對手，山崖上的薛西斯看的捶胸頓足，咆哮大哭，只能落荒而去。
海面上波斯戰艦化為了殘骸，落水敵軍和如同金槍魚般被希臘人用槍矛投殺，岸防部隊如同被蜜糖吸引的螞蟻一般，仔細地翻找屍體上的戒指、寶石或耳環。所有不甘第二的希臘人都認為：自己是戰爭勝利的第一勇士，第二勇士的位置，則一致留給了地米斯托克利。
當地米斯托克利帶著眾人返回雅典城，翻開被波斯戰火燒成廢墟的城市殘骸時，他們發現衛城上的橄欖樹還有一線生機。這讓眾人欣喜若狂，也令地米斯托克利倍感欣慰。當雅典人在被戰火蹂躪過的土地上重新播種的時候，雅典人也在為自己的黃金時代播種：這一年，日後知名的悲劇詩人歐利比德斯，和雕塑家菲迪亞斯呱呱墜地。
公元前479年，在普拉提亞，希臘和波斯的步兵方陣的激烈碰撞，最終以希臘的勝利告終。這一年，孔子逝世，葬於泗水之上，地米斯托克利正好登上了人生的巔峰。
戰爭結束後，趁著百廢俱興，雅典和斯巴達開始爭奪希臘世界的主導權：斯巴達先是包藏禍心地表示：伯羅奔尼撒北部的所有城邦都不用修建城牆，只要靠斯巴達牽頭的希臘聯軍保護即可。於是地米斯托克利親自前往斯巴達，一面試圖哄騙斯巴達的5個檢察官，並邀請斯巴達使者去雅典參觀，表示雅典沒有修城牆；但是他又發動雅典國民臨時修建防禦牆，為城邦建立起可靠的保障。最後斯巴達人到來時，雅典的防禦工事基本竣工，對方只能作罷。
而在雅典這邊，為了保住艦隊的優勢，趁著希臘聯軍的船隊停泊在帕加塞，他原計劃委託政敵阿里斯提德斯向公民大會提案，趁機焚毀其他城邦的艦隊，但是公民大會認為這個計劃過於邪惡，而且波斯人沒有被完全擊敗而否決。
民意難料：從人生巔峰到陶片放逐
」諸神只是讓人們看到幸福的幻影，但是隨即就讓他們墜入毀滅的深淵。「
人們只有在從巔峰落下時，才會想起梭倫的至理名言。在克洛伊索斯被居魯士處死的前夜，他才參悟到這句話的真實含義。
在勝利之後，地米斯托克利走到哪裡，都有一大群人前呼後擁，參加運動會時，他的風頭都會蓋過運動明星。但是各種質疑和敵視隨之而來：
在雅典之外的地方，一個來自塞法利斯城邦的人質疑地米斯托克利的功績，認為他能建功立業，純粹是因為他有幸生在了雅典；而地米斯托克利則針鋒相對的表示：我生在塞法利斯，也許會默默無聞；但是你就算投胎在雅典，也一定是無名之輩。
在雅典內部，地米斯托克利也開始遭到同胞們的嫉妒：雅典富人們在羨慕他的功績時，開始將他生於毫末時的種種脩事抖出來，比如他年輕時沒有教養，作風粗魯，性格極端等等；而地米斯托克利也針鋒相對：他曾經追求過的一個青年因為嫌他丑，於是拒絕過他；在地米斯托克利成名之後反而倒貼過來，地米斯托克利則不無諷刺地表示：小帥哥，現在你我都今非昔比啦！
對於他當值期內的事務，地米斯托克利總是喜歡累積到最後一天才處理，這樣可以顯得他很有權勢，讓眾人來求他。對於他當值期內的事務，地米斯托克利總是喜歡累積到最後一天才處理，這樣可以顯得他很有權勢，讓眾人來求他。 這在為他積累了權威的同時，也吸引了足夠的仇恨。
而在外邦，為了幫雅典在希臘世界爭取有利地位，他一邊帶著雅典海軍向各個島國徵收貢品，和私人賄賂。雖然這確實幫助雅典積攢了經濟實力，但是卻也不可避免的惡化了地米斯托克利和這些島國居民的關係。
針對斯巴達對希臘城邦聯盟的壟斷，為反對由三十幾個城邦的聯盟決定希臘事務，主張將底比斯，色薩利，阿爾戈斯等戰爭中中立或者與波斯結盟的城邦拉入同盟，加上他對斯巴達一向強硬的立場，讓斯巴達貴族們謀劃將他弄出雅典政壇。
陶片放逐：最後的判決
在斯巴達人的謠言陰雲，和本邦人由來已久的妒忌中，人們從他做的一切事情里挑錯，公民大會最終通過了提案，在公元前472年，發起了本次陶片放逐。目標不言而喻，直指他自己。
也是在這一年，越國徹底滅吳，可以同患難、但難以同富貴的越王勾踐，開始一步步清理他的功臣；在雅典，以薩拉米斯海戰為原型的悲劇《波斯人》受到了政壇新秀伯利克里的贊助。而這場海戰的第一功臣，卻面臨著被城邦流放的命運。正在會場中的地米斯托克利，不由得感到魔幻無比。
他聽他的髮小加情敵加政敵：阿里斯提德斯講過這樣一個故事：就在十年前，地米斯托克利和阿里斯提德斯爭權的時候，地米斯托克利通過巧舌如簧的遊說，將這個令他愛恨交加的男人送上了陶片放逐的會場。有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民不認得阿里斯提德斯，但是請他幫忙在陶片上寫阿里斯提德斯的名字。問他為什麼這麼要寫阿里斯提德斯，那個老農表示：什麼公正之士阿里斯提德斯，老子天天聽他名字都聽煩了。
在雅典這種地方，人人都可以將自己的嫉妒，仇恨，無知，偏信變成反對票，而且只圖一時之快。引導烏合之眾做出決策的，不一定是理性的雄辯，和理智的思考，完全可能是某個演講者的詭辯，美貌，或者人心中最原始的嫉妒。
在面對面的辯論中， 地米斯托克利如同一個全副武裝的戰士，能夠將對手斗得體無完膚；但是面對流言蜚語的阿基里斯之箭，縱然機智如他都無法招架。比起廣場上光明正大的演說，很多人更容易被竊竊私語所說服。
處在巔峰期的地米斯托克利，早就開始為這一天的到來做準備。因為他很清楚：雅典人只是在需要他的時候，才會他這棵參天大樹下避雨；不需要他的時候，就會將他棄之敝履。
至於人脈，在戰爭期間，他曾經從戰俘中故意釋放了波斯王薛西斯的太監阿爾納克斯，讓他通知薛西斯早點撤離，否則希臘艦隊一旦摧毀亞歐大陸間的跨海大橋，那麼波斯王就英明掃地了。這一招其實又是經典的兩頭下註：一面迫使波斯主力離開愛琴海，另一邊則是為自己留一條退路。萬一在愛琴海世界混不下去了，還有人可以收留自己。
除了波斯，在戰爭中嚴守中立的阿爾戈斯在地米斯托克利的遊說下得以加入城邦聯盟，那裡也是一個不錯的去處吧。
大半天之後，隨著唱票結果的公布，地米斯托克利當仁不讓地成為了被流放者。
「憤怒以愚蠢開始，以後悔告終！」
看著廣場上群情激憤的人群，黯然離場的地米斯托克利念叨著畢達哥拉斯的名言，心裡想著：將來，你們必將因為這種憤怒而付出代價。
不能制約自己的人，不能稱之為自由的人。號稱最自由的城邦的公民，卻不可避免地被自己的衝動和偏信所奴役。在此之後，雅典的狂怒還將繼續流放自己的功臣，處死自己的智者。
後記
20世紀，大量刻有相同人物姓名，且明顯是批量刻寫的陶片在雅典的普尼克斯山和阿格拉廣場附近出土。其中，就不乏批量刻有」地米斯托克利"姓名的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