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媒稱為世間最好恐龍博物館,自貢恐龍博物館,真的侏羅紀世界

explorer羽睿 發佈 2020-06-27T01:54:14+00:00

「哇,劍龍!」身邊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叫了起來,他頭戴的藍色棒球帽上印著一隻霸王龍。我順著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遠處果然站著一隻巨大的劍龍,標誌性的大骨板高聳於寬闊的脊背上,強有力的尾部如裝有長刺的致命武器一般,似乎隨時都會揮打過來。「這隻劍龍好大啊,比霸王龍都大。

「哇,劍龍!」身邊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叫了起來,他頭戴的藍色棒球帽上印著一隻霸王龍。我順著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遠處果然站著一隻巨大的劍龍,標誌性的大骨板高聳於寬闊的脊背上,強有力的尾部如裝有長刺的致命武器一般,似乎隨時都會揮打過來。「這隻劍龍好大啊,比霸王龍都大。你說劍龍和霸王龍打架誰更厲害?」小男孩喃喃自語。「劍龍距離霸王龍出現的時間比霸王龍距離你出現的時間還長!」我低頭對他說,留下小朋友一臉錯愕。我笑了起來,快步朝劍龍走去,「自貢恐龍博物館」的行楷大字映入視野。這座形仿生活在距今1.55億至1.45億年前,侏羅紀晚期最具代表性之一的鳥臀目巨獸的建築正是我國第一座專業恐龍博物館的大門。

1972年,中國石油與天然氣公司在距離自貢市東北方向約七公里的大山鋪鎮沙溪廟地層(Shaximiao Foundations)挖掘出一具恐龍化石,這具化石屬於一隻生存於1.64億年前的侏羅紀中期的肉食性恐龍,它體長4米,被古生物學家董枝明教授而後命名為「建設氣龍」(Gasosaurus constructus Dong et Tang),以此獻給化石的發掘者。作為此地出土的第一種恐龍化石,建設氣龍為大山鋪的化石發掘拉開了序幕。

在董枝明教授及其他科研人員的努力下,沙溪廟地層陸續出土的恐龍骨片超過8000片,重量竟達4噸,從此世界古生物界便多了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大山鋪恐龍化石群。1986年,自貢恐龍博物館在化石群上建成,這座占地七萬平方米的博物館與日本福井縣立恐龍博物館、加拿大皇家泰勒古生物博物館並稱為世界三大恐龍博物館,也被美國《國家地理》雜誌盛讚為「世界上最好的恐龍博物館」。自貢恐龍博物館收藏了從2.05億至1.32億年前侏羅紀時期所有已知恐龍的種類,正如中國古生物學奠基人楊鍾健教授那句詼諧又激動的調侃「四川恐龍多,自貢是個窩」所描繪,這個在恐龍「窩」里就地而建的博物館是真正的侏羅紀公園,穿過那道劍龍形的大門也就穿越了兩億年的時光。

兩億年。關於時間,麥可·克萊頓在小說《侏羅紀公園》中這樣描寫:「假定人的壽命期為六十年,將六十年計作一天,那麼八千萬年則是3652年,比金字塔還要久遠……」以此計算,兩億年即是一個人生命的9130次輪迴。那是太陽在人類文明誕生前的無數次起落,我們的存在與之相比,不及時間的眨眼一瞬,僅一聲低喃便被吞沒於悠久的虛無中。人類在時間的混沌中摸索,博物館為我們濃縮了時間,那接近永恆的長度只如陳列櫃玻璃的厚度一樣。一副碩大的頭骨化石靜靜地躺在陳列櫃里,僅頭骨長度就超過了一米,尖利的牙齒密布在口腔中,即使已成化石,當年的鋒刃依然令人膽寒。

1977年6月,在沙溪廟地層今重慶永川附近段的一處正在修建的水壩址上,一名建築工人發現了一塊疑似化石的白色物體,經考古學家挖掘鑑定後,這居然是一具完整的恐龍骨架,自此一種生活在侏羅紀中晚期,亞洲特有的巨大而殘暴的頂級掠食者被載入史冊。它體長超過8米,和絕大部分蜥臀目獸腳亞目下的肉食性恐龍一樣,它能用強有力的後肢直立行走、快速奔跑。董枝明教授為其命名為上游永川龍(Yangchuansaurus Shangyouensis)。

沙溪廟地層這方曾孕育了無數恐龍的沃土隨後再次出土一具完整的永川龍化石,以其發現地和平鄉命名為和平永川龍(Yangchuanosaurus Hepingensis)。和平永川龍是迄今為止亞洲發現的最大最完整的肉食性恐龍,它體長達到9米,體重約6-8噸。此時這隻侏羅紀中期的霸主就被困在博物館一層的展廳里,三趾型的後腿支起兩層樓高的身軀,它揮舞著鐮刀狀的前爪,張開強有力的上下顎,露出短匕首一樣的牙齒,血肉之軀已被時間的滄海桑田消磨殆盡,但這呼之欲出的姿態卻令人深信這副骨骸中早已衰敗斷裂的DNA鏈依然尚存著億萬年前的迅猛記憶。

如果在1.5億光年外的某一處有一架倍數足夠大的望遠鏡,通過這架望遠鏡觀察,這幅骨架便能還原為一隻活的永川龍,沙溪廟地層中成堆的樹木化石也回溯為密不透風的原始森林,位於巴通階(Bathtonian Stages)至卡洛維階(Callovian Stages)的沙溪廟地層本身則還原成了由大河注入的湖泊,博物館一層河床遺址中的恐龍都活了過來。

李氏蜀龍(Shunosaurus Lii)正閒適地漫步於湖邊,和其他蜥腳形亞目的植食恐龍一樣,它粗壯的四肢位於軀幹的正下方,猶如四根巨型的支柱撐起12米長的龐大身軀。

實際上幾乎所有的恐龍都有著如同哺乳動物般完全直立的步態,區別於其他四肢位於身體兩側從而只能匍匐前行的冷血爬行動物,這樣的行走方式大大增加了恐龍的活動能力,這也成為恐龍很可能是熱血動物的一大有力證明——直立行走的恐龍在承擔起自身全部重量的同時還能靈活移動,這證明恐龍體內有著水平較高的新陳代謝,能為這種能量消耗大的行走方式提供足夠的能量,只有熱血動物才能做到這一點。李氏蜀龍享受著柔嫩多汁的蕨類植物,由最末尾椎膨大形成的標誌性尾錘擺動於緩慢的步態間,產生了巨大的能量。這令人瞠目的龐然大物卻與遠處的天府峨眉龍相形見絀,在後者17米體長的映襯下頓時坍縮成了一隻小蜥蜴。

茂密的灌木叢里,一群體型纖細的小型鳥腳類恐龍正在尋覓枝葉間的昆蟲。細長的脖頸連著的小腦袋上嵌著一雙奇大的圓眼睛,它們拖著一條長尾巴,以修長而有力的後肢直立行走,短小的前肢收縮在胸前,步伐牽拉著頭頸前後伸縮,活像某種鳥類。鴻鶴鹽都龍(Yandusaurus hongheensis)靈活地竄蹦於灌木叢間,殊不知一場滅頂之災即將降臨。樹叢中突然躥出一隻巨龍,它身高5米以上,以與前者相同的直立行走方式猛衝出來,邁開彪壯的後腿疾速狂奔。仔細看,那後腿上的三趾利爪完全不同於鳥腳類恐龍,如彎刀般的鉤狀利爪是獸腳亞目下肉食恐龍最致命的武器。和平永川龍徑直衝向鴻鶴鹽都龍群,一爪按住一隻,一口咬住,甩動著強有力的粗短脖子,利齒間瞬時血肉橫飛。時光定格在這生猛的一刻,移開望遠鏡,回到博物館,和平永川龍的嘴裡正叼著那隻鴻鶴鹽都龍,羸弱的生命在消逝前甚至來不及掙扎。

1.5億年前的某一天,這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又一次被執行。如果背上那架望遠鏡,從1.5億光年之外的觀察點逐漸向地球靠近,這一次次的血雨腥風便能疊加成了大山鋪恐龍遺址乃至整個世界地層中一處處驚心動魄的定格。環顧博物館,從體長不過30厘米的孔子鳥(Confuciusornis)到體長超過20米,重達近百噸的楊氏馬門溪龍(Mamenchisaurus Youngi),無不在重現那前所未見又攝人心魄的光景——自然以千奇百怪的形態賦予侏羅紀世界最蓬勃的生機,並在生命性狀不斷進化、改良的過程中一直延續至6500萬年前的白堊紀晚期。當自詡為最高等動物的智人俯視恐龍的原始和低等時,別忘了,與我們這岌岌可危的幾千年文明相比,恐龍曾統治地球長達億年之久,它們無疑是世界上演化最成功的物種。

從完整的骨架化石到零星的化石碎片,我來回徘徊於博物館的一二層,在從整體到局部或反向觀之的過程中,我越發覺察到這座博物館並非文章開頭所說的「真正的侏羅紀公園」。在小說《侏羅紀公園》中,科學家複製恐龍,以蛙的DNA代替恐龍殘缺的DNA中的缺失部分(現實中是行不通的),以人為的方式製造出了有悖自然,類似恐龍的怪獸;而這裡的恐龍雖然缺少血肉,卻是曾經實實在在存在於世間的自然造化,是進化的藝術,亦是侏羅紀本身。

這億萬年前的偉大生命以懸而未決的方式突然消失,又在接下來的億萬年間留下一條條微妙的線索撩撥著好奇心。化石是自然界的維納斯像,散發著天然的殘缺美;它是生命之樹飄散於地球的不死枝葉,落入土中,不曾碾作成泥,反而默默地凝聚著時光,見證著進化,觀而不語,直至重見天日,綻放出新的生命力。雖不能開口訴說,但它擁有的卻是億萬年的記憶,以它獨有的緘默方式引領人類去探索。從建設氣龍姿態生動的骨架到質地清晰的四川巨棘龍(Gigantspinosaurus Sichuanensis)皮膚化石再到羽翼分明的孔子鳥化石,那些關於恐龍的真相就在這一次次激動人心的發掘中被無限接近。

也許正如現今主流觀點所認為的,恐龍並未完全滅絕,它們當中的一部分甚至就在我們身邊——一小部分獸腳亞目的恐龍演化為了鳥類。我想起了入園時那個小男孩的問題,從劍龍到霸王龍的時代經歷了一億年,從霸王龍到我的時代只經歷了6500萬年,世界的進程天壤之別。也許從寒武紀第一次偶然的基因突變開始,物種的演變就成為了必然,但無論演變的進程如何,恐龍抑或是人類都只是自然磅礴恢宏的演化史詩中的一瞬間,在無可阻擋,無法想像的恆久時光中存亡同一。

我走出了劍龍形的博物館大門,兩億年了又見面了——那個藍帽子小男孩衝到我前方,「你後面有隻恐龍!」我轉身看去,一隻叫不出名的大鳥朝天空飛去,伴隨著一串稚嫩又開懷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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