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曜不發一語，接過她手中的盤子，放在灶台上，拉著她就疾步往井邊去，把她的手按進了冷水盆里。
蘇柚忘了掙脫，目光落在他突出的骨節上，虎口處有厚繭，粗粗地摩挲著她的手腕，有些癢。
她的視線躍過他的手，落在盆中，轉瞬即逝的小泡泡粘附著她的手指，盈盈水光中，她看到挨得很近的兩顆腦袋。
楚懷曜在看她！
她驚詫側首，驟然放大的臉龐讓她心口一窒，差點忘了怎麼呼吸。
掀起眼帘，觸及他深沉如星際的眸子，蘇柚心跳霎時亂了，如小鹿在森林裡迷失了方向驚慌失措地奔跑。
在他炙熱的目光灼燒下，她無處遁逃，感覺口乾舌燥急需澆灌，想發出聲音，卻又不得已沉默地沉淪。
「蘇柚——」
蘇柚被響亮的聲音喚回神智，驚慌地撥掉楚懷曜的手，退了兩步。
秦夙湊過來，奇怪地看著兩人，蹙著眉頭衝著楚懷曜道：「你倆在此作甚？」是他看走眼了嗎？方才楚懷曜明明是抓了蘇柚的手。
他對蘇柚……有情況？
這還得了！
蘇柚穩了穩起起落落地心跳，淡然道：「沒什麼，我不小心被燙了一下，現在沒事了。」
秦夙看她指尖滴著水，「我讓方延給你拿藥。」
「我自己去找他拿罷。」言罷蘇柚轉身去端盤子，出去了。
秦夙意味深長地瞅著楚懷曜，凝眸思忖須臾後道：「作為從小長到大的朋友，我提醒你一句，別去招惹蘇柚，她可是我的人。」
楚懷曜邁了一步，聞得此話，駐足側身，看秦夙的目光沉冷，一字一頓地反問：「你的人？」
秦夙被看得發憷，吸氣穩住，理直氣壯道：「當然是我的人。她的本事，只有在我這裡才能得到最大的發揮。」
楚懷曜不以為然，提步先走。
秦夙原地無奈嘆了嘆息，他得趕緊找蘇柚聊一聊，不然她要是被楚懷曜收入府中，那一切都白搭了。
從他書信邀她來雅安樓之時，他就已經決定和她好好合作，但她是女流之輩，他可從未與女子合作做生意，故而她來了之後便一直晾著，想多多觀察一下她的品性，畢竟這是長遠大計，若是她光有一身本事，品行不正，將來吃虧的還是自己。
他肩上擔的是整個秦氏，非他一人之利，每行一步都不能出差錯。
而蘇柚沒有讓他失望，於名於利她都能把控自己，做事更不輸男兒。
他緊跟楚懷曜的步伐，一前一後來到堂中案幾前入座。
眾人坐得端直，因為他倆遲遲不來，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幾乎能把那兩盤鴨肉看穿。
這不，他們一入座，諸人就迫不及待出手，紛紛指向蒸得彈性十足的春餅。蘇柚已經同他們說了應該怎麼吃這個烤鴨才不油膩。
鴨肉沾上醬料，放入蔥絲，裹上春餅。
牙口咬破Q彈的春餅，舌尖享用到內陷，焦脆的皮下肉質鮮嫩，油脂混合著餅皮，一點不齁膩，生蔥絲的微微辛辣跳躍著，這一口，口感彈韌豐富，香濃醇厚，肥而不膩。
一時間，堂中除了咀嚼聲，就是含糊的稱讚聲。
秦夙很嘚瑟地衝著身旁楚懷曜炫耀眨眼，仿似在說「我的人厲害吧」。
楚懷曜回以一記森然眼刀。
蘇柚吃了兩口，覺得味道很好，就是顏色略差一丟丟，她催促著那些光吃不發言的人給點吃後感，他們都只回兩個字：「好吃。」
好吃，這兩個字大概是最蒼白也是最好的讚美。
蘇柚和方延他們說說笑笑，可見美食與朋友多讓人心情爽朗。
言笑晏晏中，她餘光里瞧見楚懷曜不經意上揚的嘴角，視線再往上，猝不及防的四目相接讓她怔住。
她沒想到楚懷曜在看自己，這一眼被他逮了個正著，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卻見他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他笑了。
他竟看著她明目張胆地笑了！
蘇柚忽然覺得心中花海驟然綻放，心尖又似冒著蜜般甜滋滋的。
他的目光不再那樣深邃，淺得幾乎能看透其中的異樣情愫，毫不掩藏地表明給她看似的。
有人碰了碰蘇柚的肩，蘇柚回過神來，扭頭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方延問她要不要喝水，他去倒些茶水來。
就在他起身離開的同時，楚懷曜霸占了他的座位。
蘇柚傻傻開口：「有事？」
「想坐你身旁算不算事兒？」楚懷曜不經意傾身低聲應答。
那嗓音像古琴，彈響了她的心弦。
蘇柚不敢看他，目光掃向吃得歡樂的眾人，試圖壓下狂亂的心跳。
因為這一眼，這一笑。
那枚錢袋最終沒有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