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過經濟學的人，都知道一個常識：當每個人在經濟上都能自由選擇的時候，就是自由市場經濟了。

在自由市場經濟里，有一個神奇的效應，裡面有一隻無形的手，這個詞是亞當·斯密提出來的。

這隻無形的手可以讓各種資源得到最佳配置。

這句話其實還有句潛台詞就是，政府啊、行業協會啊，最好少干涉個體的自由。

你們那些閒不住的有形的手，沒有市場自發形成的無形的手管用。

這套理論沒問題吧？從道理上講，沒問題。

但我們來想下現實的情況哈。

01

地鐵口有幾個賣早餐的攤位，毫無疑問，這是一塊有經濟價值的位置。

要是按市場競爭，這攤位歸誰？

政府不出手，那麼只能是誰來得早，就歸誰。

你6點鐘開始賣早餐，我5點半就去占位置了，我5點半到，他4點半就來了，另外一個人更恨，吃喝拉撒睡都在這了。

這樣爭下去的結果，自然就會讓這個位置的經濟價值越來越低，低到沒有價值為止。

你可能會說，這些攤位不是根據「誰做的早餐好吃又便宜，就歸誰」的原則嗎？這才是自由競爭啊，讓消費者決定誰留下。

理想是這樣的。但是我們想想現實，攤位就那麼幾個，不管誰占了，只要不難吃到死，不貴得離譜，那些上班的匆匆行人，是不會去想誰更加適合在這裡擺攤的，所以其實誰來做都一樣。

你看，自由競爭的結果，就是讓一個本來有經濟價值的位置變得沒有價值。

但是那些想賣早餐的攤販們是不會主動退讓的，那塊大肥肉，誰肯願意放棄啊，我吃不到，那就誰也別想吃到，不就是比誰來得早嘛，看誰身體能抗。

當然，現實社會，是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的，如果政府不出手，那麼就會有人出手。

誰？

黑社會！

這是一條真實的新聞，幾年前某地，在早高峰期間，地鐵口邊上有一些人在賣早餐，而記者發現這些賣早餐的人得向黑社會交保護費。

這條新聞出來以後，輿論一致譴責黑社會，說他們無孔不入，說政府應該管一管。

你看，自由經濟說，不讓政府來管，但是現實里，政府的作用是必不可少的。

政府不管，就會有黑社會來管。

其實那些攤販也願意黑社會來管，因為我交了保護費，我就能做生意了，我還能賺點錢，要是黑社會不管，那攤位我就搶不到，哪怕搶到了，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其昂貴的——我能連續多少天不睡覺去搶位置啊。

黑社會的保護費其實是起了一個作用，那就是防止租值的消散。就是說，通過保護費來確保這個位置的價值不因為惡性競爭而導致全盤皆輸的局面。

你不讓政府出手，現實里就會召喚出黑社會，而不是自由競爭出一個三星米其林的早餐店。

02

沒有規則下的自由競爭，不僅會讓經濟價值貶值到一文不值，還會造成人身傷害。

冰球比賽，大家都要帶上全副武裝，因為容易受傷。

早年間，有人發現，不帶頭盔打球，更容易贏得比賽。這個很容易理解，沒有頭盔，視野更廣，下場比賽當然更加有優勢。

但缺點就是容易受傷。

不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為了贏得比賽帶來的金錢和榮耀，這點傷算什麼？

所以不要命的球員就行動起來了。

對手也不傻，當發現不戴頭盔更容易贏時，他們也會這樣做。

結果就是不戴頭盔再也沒有任何優勢，但缺點還繼續存在，但是誰都不敢先把頭盔戴上，因為這樣做就意味輸掉比賽。

好了，這樣的情況，要不要來個規定，冰球比賽必須戴上頭盔呢？

肯定要，那些球員巴不得相關部門來制定規則避免自由競爭呢，而且還強烈要求規定好頭盔的規格，避免又有人拿生命來比賽。

你看，動用強制力，限制了大家的一種自由，取消了一種行動的選項（禁止不戴頭盔），但是結果呢？結果是整個局裡面所有人都脫困了。

這個情景就像是兩個人鬧矛盾，互相拿槍指著對方的頭，誰也不敢先放下。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雙方都惹不起的人，大喝一聲，你們都給我把槍放下。這是限制吧？甚至是強制。結果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吧，

03

自由這個事，有時候其內涵是很殘酷的。

表面上你有自由，但是在特定的博弈格局裡面，你只有一種行動策略是對的。當只有一種策略是對的，其他人又不傻，他們也會這樣做啊，那你的自由行動就變得毫無意義了——比如起早搶攤位，比如不戴頭盔打冰球，其實這個時候你已經失去了自由，因為你不敢自個戴上頭盔下場比賽。

悖論出來了哈。因為自由，所以不自由。在這個局裡面，無解。

那怎麼辦？這個時候，我們就需要自由反面的那個東西，就是——「限制」了。

我們舉了早餐攤位和冰球比賽的例子，都說明了自由會讓經濟價值貶值和造成人身傷害。

那麼，換句話說，限制，會帶來繁榮和好處？

是的，聽起來這很反常識。

限制，通常都是減少我們的選項的，降低了我們做嘗試的廣度和寬度，但也正是限制，避免了自由帶來的惡性競爭。

沒有規則不成方圓，方圓內自由競爭，才不至於帶來惡果。

你可能會說，人家自由競爭是有經濟學理論支持的啊，你來個限制，還說限制更好，你的理論依據是什麼？

經濟學是提倡自由競爭，但經濟學也有一個概念，叫競次(race to the bottom)，又叫尋底競爭。意思是參與競爭的人互相向最低點看齊。

這個概念，我在寫《微軟日本一周工作4天，中國BAT996，哪個代表未來》時就闡述過，這裡就不展開了，大家有興趣可以看下那篇文章。

總之，無序競爭會讓事態演變成一場對誰都沒好處的「尋底競爭」。

人類社會是非常複雜的，沒有任何一個道理能把它說明白，也沒有任何一條理論能把它理順。

自由主義、自由競爭，聽起來很完美。

但現實是，自由會帶來困境，而這種困境得靠限制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