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為什麼會選擇死亡

影視神探曉漱玉 發佈 2020-06-21T20:13:54+00:00

海子是因為世界美好,所以才期待,才熱愛、歌頌、與肯定——而尼采則是肯定一切,因為在他看來,在那無始無終的永恆輪迴之中,生命必然包含痛苦,而不可能只有幸福和歡樂。


海子為什麼會迷戀絕望與死亡?從他對「實體」與「永恆輪迴」的糾纏中,或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尼采從不輕易地認為這個世界是美好的。他與海子的區別就在這裡。海子是因為世界美好,所以才期待,才熱愛、歌頌、與肯定——而尼采則是肯定一切,因為在他看來,在那無始無終的永恆輪迴之中,生命必然包含痛苦,而不可能只有幸福和歡樂。如果只為了幸福才肯定生命、肯定世界,那只是一種弱者的肯定,一旦幸福離去,痛苦來臨,這種弱者的肯定便會轉變成一種徹底的厭世。


關於「實體」的概念偷換

海子可以完全放棄實體這個概念的,但是他沒有。矛盾就在這裡。

作為一個永恆存在的追問者,他傾慕西方哲學的明晰可見,希望能把實體作為一個獨立在我之外的客體來認識。但同時他的激情,以及他的東方人的本質,使他無法忍受實體與「我」的剝離。所以他希望採取一種「包容」的方式,用東方智慧中的物我齊一,來實現對實體的把握。

——就這樣,在語義的搖擺中,海子對實體進行了一次理想主義的概念偷換,以至於他的所謂實體,在本質上變成了某些概念的和解或曲解。

他說:

我們不屑於在永恆面前停留。實體是有的,仍是這活命的土地與水!……我是一個拖兒帶女的東方人,手提水罐和詩稿,那麼,永恆於我,又有什麼價值。

海子在這裡論及的實體,幾乎完全從其原有的意義中退出了。海子已經由對實體的讚美,轉向了對塵世、對生命、對生產、對循環(輪迴)的讚美了。他認為「生產不像博爾赫斯所認為的那樣,是循環而污穢的。它是一種血洗的痛快,是一種慷慨和詩人的節日。

對永恆輪迴的草率肯定

他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於無意之間實現了尼采所說的對永恆輪迴的肯定。

只是,不同之處在於,尼采是在否定實體的基礎上肯定永恆輪迴的。而海子卻奇特地保留了實體這個概念,使它和永恆輪迴並列存在著。

一切都表明:海子對永恆輪迴的肯定,是極為草率的。

尼採在最早提出永恆輪迴的時候,雖然一如既往地飽含著激情,但他的思想仍是深沉的。它是尼采無數次沉思的結晶。尼採在接觸永恆輪迴的時候,從未像海子那樣,如此輕易地感到喜悅和樂觀——尼采對世界的看法永遠是悲劇性的,即使有喜悅在內,那也是包裹在悲劇性的激情裡面。

他從不輕易地認為這個世界是美好的。他與海子的區別就在這裡。海子是因為世界美好,所以才期待,才熱愛、歌頌、與肯定——而尼采則是肯定一切,因為在他看來,在那無始無終的永恆輪迴之中,生命必然包含痛苦,而不可能只有幸福和歡樂。如果只為了幸福才肯定生命、肯定世界,那只是一種弱者的肯定,一旦幸福離去,痛苦來臨,這種弱者的肯定便會轉變成一種徹底的厭世。

尼采的「三種變形」:駱駝—獅子—孩子

尼采的整個哲學的主要思想便是教人們正視真理,即使這真理是殘酷的,讓人痛苦的。他希望人們能夠睜開眼睛,以一顆足夠堅強的心靈去面對世界,毫無保留地肯定事實的真相,接受它,並戰勝它帶給人們的痛苦,他認為人們應該像一個超人一樣,不被任何痛苦壓倒,而是在其中舞蹈,像一個輕盈的精靈一樣,擺脫一切塵世的痛苦,並在塵世中爽朗地笑出聲來。

尼采的永恆輪迴就是這樣一種讓人痛苦的真理。尼採在一接觸它的時候,就已經充分認識到,永恆輪迴具有不可估量的摧毀性,它會讓所有認識到它的人感到痛苦的。

所以他在講述永恆輪迴的時候,一開始就為人們強調了「三種變形」:即駱駝——獅子——孩子。他認為只有做到了這三種變形,才算是真正地接受永恆輪迴,才能夠真正地認識和享受生命。

這三種變形的第一種變形便是駱駝。因為駱駝是載重的動物,唯有它才能承受得起永恆輪迴的殺傷力,而不被它壓垮。在接受了沉重的真理以後,就要實現第二種變形:獅子。因為獅子象徵著攫取,它不願意像駱駝一樣,僅僅是被動地被賜予。它會說,我擁有的一切都是我要的,而不是誰人強迫給我的。這無疑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肯定,它要求生命在接受永恆輪迴的時候,不要有一種委曲求全感,或者說不要有一種「不得不如是」的情緒。但即便如此,痛苦仍是巨大的,因為這種「我要」的感覺,並不能讓人充分地享受生命,它必須經歷無數次艱難的搏鬥,一切都是沉重的,生命仍然是勞累不止的苦役。所以尼采提出要成為孩子,因為孩子是健忘的、喜愛遊戲的、容易感到幸福的。孩子嚮往快樂,並因為快樂而感到活著是一種永久的幸福,而痛苦卻會很快就被他忘記,並且,即使在痛苦之中,他也會因為對快樂的期待而希望永遠活下去——就像尼採在詩歌中歌唱的那樣:

痛苦深切,

快樂比心中的痛苦更深切:

痛苦說:去吧!

但一切快樂希求永恆——

希求深遠、深遠的永恆!

海子為什麼會迷戀絕望與死亡

可以說,尼采遭遇永恆輪迴,以及他對永恆輪迴的闡述,是用心良苦的,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而海子卻是在一種天真的激情中接受了它,生命的循環在海子這裡,是可喜的,生活在海子這裡,是「善良的」——他完全沒有把它當成一種悲劇性的真實來對待。所以在進一步地走進輪迴思想之後,海子面臨了極大的失望乃至絕望。

而殘存的「實體」,不僅救不了他,甚至在他深陷絕境之時,構成了他的一道魔障。當海子在輪迴中感到空虛和暈眩時,實體成了海子的一道幾乎是致命的誘惑。海子希望從輪迴的旋渦中脫身,而實體作為一種「沉默的核心」[4],便成了海子的隱秘渴望,它是海子理想中的無上樂土。

而實體同樣是纏繞的。因為海子心目中的實體就像土地。而土地又是四季循環的,它蘊涵著水和生命,它們都在生生不息、循環不止……生命本身是循環往返的,實體也無法成為理想的樂土。

而且海子還感覺到,實體中一直吸引著他的「永恆」與「不變」,即使存在,也是死寂而不是安息,不是安息也就沒有自由可言。就像土地,他會成為一種束縛,一種鋼鐵似的束縛,牢牢拴住你的雙腳——

那麼,什麼是真正的靜止,同時又是安息呢?

唯有絕望,唯有死亡了。於是對死亡和絕望的呼喚,充斥了海子的詩歌。他甚至企圖用暴力來斬斷輪迴,斬斷無休無止的生命纏繞。他最後渴望的只是「無」,只是赤條條無牽掛的自由,斬斷一切與塵世、與生命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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