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周夢媛
看這篇文章的讀者，即使沒去過日本，也應該會知道，京都有一處著名的景色，那就是「千本鳥居」。朱紅色牌坊漫山遍野、綿延不絕，給人以單一整齊的震撼之感。這些牌坊是信徒供奉給神仙的，被供奉的，就是這裡奉祀的日本農神「稻荷大神」，奉祀它們的地方，叫做伏見稻荷大社。說起神社，這座伏見稻荷大概有著只次于靖國神社的知名度，雖然內容截然不同；然而人們也許不知道，在數十年前的天津舊日本租界裡，也曾有過這樣一所迷你版的稻荷神社。
下圖：天津稻荷神社位置：伏見街五番
稻荷（いなり）是日本的特有信仰，本是日本古代豪族秦氏的氏神。這個秦氏自稱是中國秦始皇的後代，以建築、織造等技術在大和朝廷受到重用。秦氏被重用後，聚居在山城國葛野郡、紀伊郡等處，其中紀伊郡是今天的京都伏見區大部分，秦氏的後代在這裡建立了供奉他們守護神的幾座神社，這其中最大的伊奈利神社，就是後來的伏見稻荷大社。稻荷信仰從這裡出發，遍布全國，伏見稻荷便成了日本全國及海外稻荷神社的總社。稲荷神社主要供奉倉稻魂神，是一位掌管糧食豐收的女神。佛教傳入後，日本宗教出現「神佛習合」現象，這位倉稻魂神便被附會為佛教的荼吉尼天，因此又衍生出「豐川稻荷」這種亦神亦佛的信仰。隨著神道思想體系發展，倉稻魂神與佐田彥神、天鈿女神、田中神及其它一些神仙被統稱為「稻荷大神」，作為能夠保佑「萬民豐樂」、「商業繁盛」以及細分之下多種好處的神明而廣受信奉。
1904年（一說1906），天津日本僑民中一些殷實的從商者集體籌劃，從山城國伏見稻荷山稻荷總社（即京都伏見稻荷）請來了神璽，以分靈的形式祭祀。勸請者中飯塚工程局業主飯塚松太郎拿出自己在福島街所有的七十五坪（1坪≈3.3㎡）土地，建造了一間小社，由奉祀發起者之一橫濱正金銀行天津支行行長鈴木島吉的親戚鈴木正八擔任神職，其後幾經換人。1913年，神社增建了四坪的拜殿，稱「豐光稻荷神社」，定期舉行「豐光講」，招攬教徒。兩年後，福島街道路改築，神社處於預定要增築的道路線上，眾人奔走籌款，以銀洋3375元向民團換購了當時尚未命名、作為稻荷社址的二百七十坪土地，1918年3月4日起工，同年10月28日竣工，並舉行了盛大的遷宮儀式。神社有拜殿、鳥居（牌坊）、社務所、倉庫，還有外圍二十間的玉垣和三十間的磚牆（1間≈1.82m），「形貌壯麗」。1926年，稻荷神社的信徒得到了居留民團的認可，成立財團法人，維持神社教務，許可文件載神社坐落於伏見街一番；後來日界各道路經過一番幅員調整及地址門牌變化，社址變更為伏見街五番。天津稻荷神社每年會舉辦固定的春秋大祭，此外還會在日本本土的國家慶日有活動，平常則舉辦「稻荷講」來宣傳信仰。稻荷身為農業之神的同時，也兼任商業之神，因此其信者中名商雲集，且多在居留民團擔任行政要職，著名的有大倉組在津負責人清水章三郎、茂泰洋行行主神谷要次郎、松島旅館主中谷幸次郎、高級料理岩倉花壇老闆岩倉源之助、泰隆玻璃工廠老闆柴阪直行等。
下圖：筆者收藏的郵品，天津稻荷神社神官·高倉海西的新年賀卡。
一座神社要有主管祭祀的神官，目前可見的天津稻荷神社資料少之又少，除前文所提鈴木正八外，目前可知，早期稻荷神社的神官幾經改變，鈴木正八過世後，有櫻間米庵、竹崎榮子等歷任其職，但均如曇花一現；此後便是1940年資料記載有一名為高倉鐵之助、時年六十九歲、籍貫茨城縣的老者，在此擔任神官。令人疑惑的是，同一資料另一處將此天津稻荷神社之神官記載為「高倉海西」，這件事倒是在本文作者一件收藏品上得以證實（如上圖）。這是一件郵品，是供職於天津稻荷神社社務所的高倉海西寄往愛知縣的新年賀卡，確是有力地印證了這位稻荷神社唯一神職的存在。然而他又與高倉鐵之助是什麼關係？若說世襲，稻荷神社為眾多氏子檀家直接勸請自京都伏見總社，並非同轄區內新興宗教，很難存在世襲制度，且鐵之助已年近七旬；若說同一人，日本的神職僧侶的確有在本名之外取別號或作有職讀的慣例，但又缺乏相關證據。唯一可知的是，這位高倉海西的確是天津稻荷神社某任唯一主管祭祀事務的神官，任職的時候已是神社的發展穩定期，相比前文提到的前任們，他應該是擔任了更長時間的神職。
大正七年，也就是1918年，天津稻荷神社得到土地、開始建設並遷宮的時候，相關的資料、地圖尚未有「伏見街」之名，即使是上報民團換購土地的事項中，也只是用「轉移地」來代指。居留民團資料記載，伏見街被命名時間與住吉、桃山、石山、加茂等街同時，在1919年，但不提命名緣由；且其後稻荷神社申請財團法人文件的登記地址是「伏見街一番」。從日本近現代町街命名的實例來看，以寺社為一番地、並用其命名新街道、乃至新市鎮方面的例子，不勝枚舉。那麼是否可以推斷，今天的萬全道，日本租界時代的伏見街，其名稱，正是來源於道路建設之前就在此鎮座的、來自伏見的稻荷神社呢？這座神社沒有留下太多的文字資料，目前來看也沒有留下正式的照片，還有太多的謎團，留待發掘。
天津光復後，稻荷神社即被軍隊接管。隨即，各區工程局著手拆毀日偽漢奸在租界及日占時期建立的具有日本色彩的紀念物，稻荷神社的大小數個牌坊和燈籠架亦在此列。神社建筑後由敵偽產業處理局撥給市農會使用。想來那些「稻荷大神」是日人的農神，當它們強占的這塊土地歸還到我們的懷抱，竟然還是給農會使用。如今，當年的稻荷神社所在地掛牌天津市農業機械推廣總站，從外面看，昔日神社的外形已是極其模糊了。
下圖：今日萬全道46號，原天津稻荷神社所在地
（編輯：傅磊 張翔 swell1009@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