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破》是周杰倫演唱、譜曲，方文山填詞、林邁可編曲的一首歌。

這是一首極具東方風韻的復古作品，從歷史上來講，任何一個時代，華語流行音樂都不缺這種洋為中用的東西合壁式作品。而《東風破》出現的時機，恰恰是整個華人社會西化最全面、最純粹的時代，尤其是在流行樂壇一片西化R&B化的背景下，甚至面臨著一種本土文化在音樂中全面缺失的危險。

《東風破》出現的時機剛剛好，為中國文化和西洋音樂結構的交流，作了一種平衡的嘗試。

該歌曲獲過第四屆華語流行樂傳媒大獎十大單曲獎、第11屆中國歌曲排行榜港台地區最受歡迎歌曲獎、MusicRadio中國TOP排行榜台港地區年度歌曲和第七屆中央電視台音樂電視大賽港台及海外華語最佳MV作品獎等獎項，方文山憑藉該歌曲獲得第四屆百事音樂風雲榜年度港台及海外華人最佳作詞獎。

入圍獎項至今未被打破，2003歌曲問世，至到今天已有17年之久，歌曲傳唱度高，受眾廣，且詞、曲、編曲都非常符合中國風。我想這也是《東風破》為何如此受歡迎的原因。

今天，我將從「古詩詞文化、藝術手法、創作靈感」三個方面來解讀歌曲《東風破》里的中國風，了解《東風破》中「中國古典樂的骨架混合西方流行樂的血肉」的獨特魅力。

01、中西融合：既有中國古典音樂的骨架，也有西方流行音樂的血肉

何為中國風歌曲，詞意內容、旋律、作曲

仿造古詩詞的歌詞創作，像中國民謠小調，或傳統五聲音階（宮、商、角、徵、羽）的創作，或者創作上加入傳統樂器，古箏、琵琶等，或歌詞夾雜古典背景元素的用語，如拱橋、月下、伊人，燭火、紅顏等，填詞譜曲或編曲中加入以上元素，均可視為廣義的中國風歌曲。

許多流行樂壇的歌曲只能從廣義上講稱為中國風歌曲，但嚴格的說，只有《東風破》能夠稱為真正意義上的中國風歌曲。

《東風破》的中國風編曲，林邁可老師負責編曲的環節。歌曲的前奏，先以乾淨的鋼琴曲以不急的節奏帶入音樂情緒，其旋律平緩抒情，讓人不禁閉上眼，隨及進入一個「把酒話桑麻，採菊東籬下」的年代，R&B調性的電子鼓進來，並貫穿整首歌，這首五聲音階的東風破，其實滾著R&B的血統，使得這首歌擁有中國風曲調的同時，又兼具時尚的節奏感，可以說它有中國古典音樂的骨架，也有西方流行音樂的血肉。

主歌后接著一段古箏的編曲，一個帶古風意味的過場後再轉副歌，副歌適時加入了吉他，豐富了旋律的情感線，不驕不躁，緩緩的，以渲染的方式，勾起人們的愁緒。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楓葉將故事染色結局我看透，

籬笆外的古道我牽著你走過，

荒煙漫草的年頭就連分手都很沉默。」

這段副歌唱完後，又是一段琴聲悠遠的二胡，頓時一股愁被傾瀉而出，濃郁的化不開。最後一段副歌，加入文字所提到的被強調的樂器，琵琶，接著升高音調，帶出故事的高潮；最後再用一段二胡聲作為結尾，更增添了幾分婉轉、優雅，將離愁一路延伸，令人回味再三；頃刻間，油然而起一股錯覺，仿佛一股傷心可以追憶的過往，竟是一件幸福的事。

五聲音階（宮、商、角、徵、羽）來創作，中國傳統音樂元素，與西洋音階曲最大的不同，是沒有「fa、si」，只有 「do、re、mi、sol、la」。東風破95%以上都用五聲音階去創作，但有好幾個單音卻有西洋音階中的「fa、si」，這裡特別的單音可以為裝飾音，用得恰到好處，自由搭配。

歌詞「舊地如重遊，月圓更寂寞」，「圓」與「寞」都用了「fa」，這擴充了音樂情緒的轉換。「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中「彈、琶」用到了「si」，在傳統東方音階中加入西方音階，讓整首歌曲情緒更加豐滿，曲風兼具古典跟創新，並不拘泥於古典之中，獨具個人風格。

02、藝術手法：詩詞里的修辭學與詞性的轉換，賦予歌詞人情味

演唱方面，周杰倫沒有炫技，沒有刻意使用複雜的唱腔技巧，也沒有強烈的情感波動，他只是真切、深情像娓娓道來一個歷經歲月洗禮後，斑駁卻又深厚的故事。副歌的和聲是周杰倫親自和的，他把人生當樂器，幾滾的和聲，讓更具渲染力的副歌情緒更到位，更厚實，更令人無限眷念。

周杰倫從小學鋼琴，大概四五歲就接受鋼琴的訓練。所以，長期的練習練就了他深厚的功底，《東風破》從2003年發表至今，相距17年之久，回首前程，往事歷歷在目，再次聽到久違的東風破，讓人不禁想起與歌一起成長的歲月。

填詞的應用中，很多人不知道是先有詞還是現有曲，一般先有曲再有詞，所以叫做「填詞」，做好曲才能填詞，只有極少數創作是先有詞再有曲，比如《發如雪》。

有媒體問方文山如何看待周杰倫的咬字不清，方文山的回答是：「也正是因為他有咬字有不清的地方，才讓更多人關注歌詞到底在唱什麼。」周杰倫刻意不耍技巧的唱腔，以及不過多修飾的嗓音，真情流露地詮釋出也成就出非常經典的《東風破》。

歌詞創作里的修辭學應用，侏儒形容詞轉動詞的一個詞性轉換，也就是轉化。也就是把抽象的概念轉為具象，

「一盞離愁孤單佇立在窗口

我在門後假裝你人還沒走

舊地如重遊月圓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燭火不忍苛責我

一壺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

你走之後酒暖回憶思念瘦」

像詞意中「漂泊、浪跡天涯、思念、離愁、孤單」，這些抽象的形容詞彙，都不是具體的文字表述，但在方文山轉性為詞性後，變為具象的，幾乎可以觸摸得到的實體，再加上他們所代表的意蘊重量，就像「燭火不忍苛責我」，就當是一種手法，把燭火當做人來描寫，賦予它一個人情的意味。像看到詞意里的主角被情所困，連燭火都不忍去打擾和苛責，藉此帶出將他縈繞在孤單的氛圍，再如「酒暖回憶思念瘦」的「暖」本來是形容詞，但在這裡變成動詞，暖回憶。

另外方文山在創作中也會使用對仗的形式，如「一盞離愁」對弈「一壺漂泊」，這使得歌詞無論是在念譜或是吟唱上都容易朗朗上口，在歌詞技巧上，方文山賦予這首《東風破》極具中國風味道的場景，把中國風裡歌詞意境，放到現在我們共處不到的時代。

正因為它不是我們眼睛所看到的當代社會，它被設定在千年前的某一個朝代，並不是現在的時空，也不是現代的世界，所以作詞者可以很細膩地經營文字的意境，浪漫的構圖，故事裡的畫面美，讓人在聆聽時衍生出想像的空間，以及閱讀的張力，而這就是中國風歌詞的魅力。

03、創作靈感：古代詩人與宋代詞牌的借用，散文詩的語法構建歌詞的意境

中國風歌名創作的靈感由來，來自於蘇軾和李商隱，蘇軾寫過一首詞《京口得香書》：

「雨後春容清更麗。

只有離人，幽恨終難洗。

北固山前三面水。

碧瓊梳擁青螺髻。

一紙鄉書來萬里。

問我何年，真箇成歸計。

白首送春拚一醉，東風吹破千行淚。」

最後一句「東風吹破」是靈感，而李商隱的《無題》中，「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花殘得太悽美了，多麼無力、隱恨、傷感的東風，由此以「東風」來命名歌名。

方文山還有想仿宋的詞牌名來命名歌詞名，所以參考詞牌名命名的形式，就像看到《東風破》的歌名，你會不會聯想到《蝶念花》、《菩薩蠻》，或是《沁園春》，《一剪梅》這樣類似的一個詞牌名。

宋代的詞牌一開始大多是由曲調配合的，當時的一個詞牌格式，也就是音樂的曲式，但又朝代更迭，兵荒馬亂，天災人禍，所以大多數的詞牌曲調那個旋律其實並沒有流傳下來，也就是說，宋詞最後是伴曲而唱，然後這些曲有一定的旋律，曲式，也就是詞調，有按詞去譜曲的，也有依曲調來填詞的。這個曲調就是所謂的詞牌，宋明以後的詞，也就是宋詞，完全脫離了曲調，然後原來的詞牌曲式就變成填詞的格式，而曲破是當時一個樂舞名的通稱，是大局演奏的一種形式，一般都是由曲舞詞，那曲破這個「破」很吸引方文山，最後歌就命名完成了。

「你走之後酒暖回憶思念瘦」的靈感由來來自李清照的《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驟，

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捲簾人，

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

應是綠肥紅瘦。」

「綠肥紅瘦」是很經典的借喻，「你走之後酒暖回憶思念瘦」，喝酒的時候是微醺的狀態，此刻的酒勾起了你的回憶，暖上心頭，真實情況卻是回憶里的那個人不在身邊，此時只會使你更顯消瘦，這裡的「瘦」是指自己的一個思念。

歌詞中反覆出現「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這手法是流行音樂里常用的記憶點手法，也就是副歌的第一行文字，一定會重複詞意的一個記憶點，為何選用琵琶入詞，是體現時代的氛圍，有些朝代，很多詩人會選用琵琶入詩，比如王翰的涼州詞，「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琵琶詞用語，特定為歷史久遠，產生一種情感的連接，可以說，「一盞離愁，一壺漂泊，一曲東方破」，營造了一段對過往歲月的感嘆。

用散文詩的語法來講述東風破的歌詞。

一盞離愁孤單佇立在窗口

我在門後假裝你人還沒走

舊地如重遊月圓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燭火不忍苛責我

一壺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

你走之後酒暖回憶思念瘦

水向東流時間怎麼偷

花開就一次成熟我卻錯過

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歲月在牆上剝落看見小時候

猶記得那年我們都還很年幼

而如今琴聲幽幽我的等候你沒聽過

那年仰望窗台的燭火，桌上有壺溫熱的老酒，而屋外琴聲悠悠，如今獨自面對那些流逝的時光。那些一去不回頭的感傷，一對青梅竹馬，他們在一起嬉笑怒罵，一起長大，一起聽過一首歌叫東風破，而最後，也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可是幾年後，他們分手了，此刻恰好門外傳來一首熟悉的東風破，讓他們回憶起那段兩小無猜的歲月，因此，雖然最終還是分手了，但卻沒有一種撕心裂肺、張惶失措的負面情緒，有的只是一段淡淡的、安靜的，甚至是沉默的悲傷。

當《東風破》的琵琶曲縈繞在時空之中，似在伴奏，又似在哭泣。這便是該歌詞、曲調編曲所展現出的中國風的獨特魅力。

總結一下：

《東風破》作為一首經典老歌，其傳唱、受眾之廣，獲得獎項眾多，一首完全意義上的中國風歌曲的成功，離不開創作者深厚文化積澱、團隊合作的意識以及對作品的專注。希望你再度聽起這首《東風破》，感受到的不僅僅是音樂旋律的感染，更是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的薰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