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影需要一個怎樣的「封神宇宙」?

中國電影票房吧 發佈 2020-01-16T08:00:19+00:00

在此之前,在異彩紛呈的去年暑期檔中,作為該系列首部作品,《哪吒之魔童降世》獨領風騷,不僅取得中國動畫電影有史以來的最好成績,而且位列中國電影票房總榜第二。

電影《姜子牙》定檔大年初一,也使得「封神電影宇宙」的開啟眉目漸展。在此之前,在異彩紛呈的去年暑期檔中,作為該系列首部作品,《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簡稱《哪吒》)獨領風騷,不僅取得中國動畫電影有史以來的最好成績,而且位列中國電影票房總榜第二。而《姜子牙》首次被公之於眾,也是在《哪吒》片末的「彩蛋」中,一句對白「姜子牙,你可知罪」所引發的種種猜想,使人們驚喜地意識到這兩部同樣改編自《封神演義》的電影作品將在影像文本內部發生某種互文與關聯,並指向了一個更為宏大的未來願景——「封神電影宇宙」的構建。

令人好奇的是,為何「封神電影宇宙」端倪一現便能立刻引起各方的轟動與期待?

眾所周知,美國漫威公司根據漫畫角色製作的系列電影所組成的架空世界「漫威電影宇宙」已憑藉其所帶動的粉絲狂熱所轉化生成的經濟效益與文化圖景,標註了美國電影自「新好萊塢運動」以來最為關鍵的節點。另一方面,近年國產電影接連締造的票房奇蹟,促使業者與觀眾在受到「漫威電影宇宙」巨大影響力的震撼與刺激之外,形成了生產、盼望與尋找市場上足以與漫威公司分庭抗禮的新生國產電影IP的自覺與期待。而作為「票房炸彈」的《哪吒》與新片《姜子牙》之間的有意連接,則恰恰讓人們認識到原本「各自為戰」的國產電影在產業資本與文化競合上達成攻守同盟的可能性。因之,針對國產「封神電影宇宙」的生產與期待,實質上是電影業者對進一步拓寬國產電影在中國乃至於世界市場基本面的經濟攻略,也是一般觀眾對能夠負載民族文化的重量級電影文化品牌的訴求。那麼,「封神電影宇宙」為何有可能將是最具潛力的國產電影文化品牌?打造「世界級國產電影IP」的宏願是否能夠就此實現?

「封神電影宇宙」或將成為

最具當代氣質的中國故事群落

如果我們回顧明代成書的古典小說《封神演義》,就會發現這部原典所提供的宏闊史詩敘事背景與林林總總的人物角色,確實能夠為一個頗具廣度和包容性的「封神電影宇宙」提供巨大的影視改編來源與動能。

從敘事時間的線性跨度來看,《封神演義》的故事從公元前1068年始,至公元前1046年終,前後共計23年,全書描寫的重心是這段時間內商周之間數次較大戰爭。書中的闡、截二教教眾及其他登場人物,合計約500餘人。

此外,這部小說的內容在成書400餘年來深入人心,已有了廣泛的群眾基礎。1990年代以來中國已七次將全書大部分內容改編為電視劇,以《封神演義》為題材創作的電影不勝枚舉,日本、韓國、新加坡等國家也曾將《封神演義》改編為漫畫、電視劇與同人文學作品,證明了這一題材深刻而廣泛的國內與世界影響力。誠如聶紺弩所言:「中國的舊小說,已經失掉了小說的意義而成為歷史的經典的,《封神榜》恐怕要算第一部書了。」

第二,《封神演義》原典中關於戰爭、法術以及架空世界的文本內容通過影像改編視覺化呈現的效果,對電影產業鏈條的完備與技術水平提出了更高要求,從想像力的層面回應了當下中國電影亟待建立完整工業體系的高漲熱忱。魯迅對《封神演義》的評價是:「實不過假商周之爭,自寫幻想。」在著作中,將領們的騎乘工具既有以走獸飛禽如鹿、牛、獅、孔雀等為原型的異獸坐騎,又有完全虛構的如麒麟、狴犴、鯨龍、青鸞等傳說神獸,還有小說作者新創的火眼金睛獸、地吼、烏煙獸等異獸坐騎;書中神仙們所住之地,如崑崙山玉虛宮、終南山玉柱洞、青峰山紫陽洞,處處都是奇境異景;哪吒託身蓮花、雷震子拍翅能飛、楊戩百變之身、張桂芳呼人下馬,以及「土遁」「水遁」「金光陣」「誅仙陣」等充滿奇思異想的場面能否在電影中通過技術手段得到契合甚至高於民間想像的還原,完全取決於這一過程中電影製作技術力量能否成體系地得到施展。在本世紀初諸多好萊塢大片的刺激之下,中國電影產業化改革以來圍繞中國電影工業體系薄弱的緊迫感從來沒有消除,雖然當下中小成本現實題材影片為這種緊張焦慮打開了一個另闢蹊徑的疏解通道,但是中國電影的「封神電影宇宙」及其未來所能達成的影響力無疑將成為電影全產業鏈和工業體系建設的練兵場與試金石。

第三,《封神演義》中大多數登場人物的經歷「留白」較多,易於在尊重原典的既有框架下進行影像化的再闡釋,包括哪吒、姜子牙在內,楊戩、黃飛虎、聞仲、比干、雷震子等小說中的知名人物都是如此。《哪吒》的創作模式正是利用了這種對人物的「留白」:托生蓮花、水淹陳塘關、哪吒的叛逆精神以及與龍族的矛盾等橋段都是在原典中得到了相當細緻描寫的段落,而類似「剝皮抽筋」「削肉剔骨」等情節則進行了符合當代審美需要的改寫,李靖夫婦與太乙真人的性格特質則顯然是創作者別具匠心的獨創。

《姜子牙》的創作似乎更是依循了這一套路,為人物找到了更廣闊的「留白」空間:從目前釋出的預告片來看,影片故事似乎發生在姜子牙72歲之前於崑崙山學習道術的時期,而這一階段在小說中僅僅以姜子牙回答元始天尊時「弟子30歲上山,如今虛度72歲了」之一語帶過。那麼,電影某種意義上成為了補足小說人物故事的「前傳」,這段生平在小說中的簡化留給電影作者廣闊的創作與想像空間,也對創作者將人物縫合至原典,銜接至更具伸展與衍生意義的「封神電影宇宙」提出了考驗。

第四,小說《封神演義》內涵中的人本主義意識與樸素的民主價值觀,與現代審美觀念更為適應。有學者認為,在小說作者看來,西周與成湯之戰是有道和無道、正義與不義之戰,將武王伐紂說成是順天應民,是作者有意在比附一種歷史的客觀規律,體現了樸素的民主思想。另外,小說里正、反兩大陣營戰死的神與人大多數最終都受到了「封神」的待遇,哪怕是像紂王、妲己、惡來等這種絕對的反派也不例外,這說明作者給予了「順天意」與「逆天意」的人、神一視同仁的人文關懷,這既是《封神演義》的最大亮點,也是其人本主義意識的體現。《哪吒》中所呈現出具有當代特色的精神與風骨,或許正是原典中這種頗具進步意義的思想底色所致。因之,如果 「封神電影宇宙」規模初成,它不僅會在產業技術層面上成為中國電影工業的象徵,在內容上也將包容中華民族的經驗、情感與文化性格,形成最具當代氣質的中國故事群落。

「封神電影宇宙」的構建

應追求傳統文化與產業升級間的平衡

不管怎麼說,中國的「封神電影宇宙」固然是值得期待的,如今它在業界與社會上被廣為討論,實際上反映了中國電影市場不斷與好萊塢電影正面衝撞而產生出的緊迫感與自省意識,各種本土「電影宇宙」的建構嘗試,都是在這種緊迫感的催化下的對策。我們應承認,這些行動都體現了中國電影人在面對好萊塢時自覺展露的文化主體意識,是國產電影賴以維繫其繼續發展的產業基礎與市場底盤。

但是,同時我們應該注意到「國產電影宇宙」建構的過程中,應該始終保持試圖超越好萊塢所主導的電影技術理性的戲仿與復刻的心理,對隨著技術裹挾而來的價值觀念保持謹慎態度,從而避免掉入工具理性的局限性里,避免把對電影的內容及其社會功能的強調放在技術堆砌之後(如同電影《阿麗塔》被廣泛批評的那樣)。馬丁·斯科塞斯導演去年十月批評漫威公司拍的電影「不是電影」,就是因為好萊塢過分強調電影的商業價值而忽視了電影作為「演員努力去傳達情感和心靈感受的作品」的重要維度。如今,這種對「電影宇宙」展開的反思已經從電影工業體系內部在大洋彼岸展開。那麼,如果我們把「電影宇宙」看作是一種舶來品,「封神電影宇宙」的構建在何種程度上應倚賴原典與傳統文化,在何種程度上把這種技術主導思路當作中國電影產業升級的出路,以達到二者間的平衡?這事實上是中國電影業者在這個過程中需不斷保持思考與探索的問題。(作者為上海師範大學光啟青年學者、上海市晨光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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