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殭屍世界大戰》影評:活屍中有啟示,悲劇中有崇高

木兒魚 發佈 2020-01-10T12:18:27+00:00

《殭屍世界大戰》的賣座證明了商業電影要求很簡單:討人喜歡的大明星、受人注意的議題,加上特效。布拉德·皮特加活屍電影加災難疫情,吸引了觀眾。

《殭屍世界大戰》的賣座證明了商業電影要求很簡單:討人喜歡的大明星、受人注意的議題,加上特效。布拉德·皮特加活屍電影加災難疫情,吸引了觀眾。我當初在電影院觀賞時也頗為投入,我深深認為是全片在面對疫病時的氣氛正確,全片瀰漫著末日氣氛,其中誕生的悲劇英雄捨生取義但毫不浮誇,征服了一度莫名的我。


 議題當代、活屍特效精彩、部分場面壯觀的優點就不再提了。《殭屍世界大戰》本來是個很簡單的故事,就是抗疫作戰。活屍只是把看不見但肆虐快速的病毒具象化。這部電影好看,但當初散場時我也數度納悶,若活屍換成看不見的病毒,把布拉德·皮特換成湯姆·克魯斯,也許這賣座就either OrZ了。


 或者病毒換成外星人。不過同樣具象,《殭屍世界大戰》批判性或特效又不如《第九區》。災難片通常反映人性,主角是個人英雄,要對抗國家機器等體制或文化霸權的意識型態。《殭屍世界大戰》其實沒有,他是「病」來將擋,但天外神兵。



 《殭屍世界大戰》電影改編麥克斯·布魯克斯(Max Brooks)原著小說《World War Z: An Oral History of the Zombie War》,在國內最早由木馬文化出版,當時譯名是《打鬼戰士Ⅱ:檔案Z》,遠流搭配電影出版,書名改成《末日之戰:政府不想讓你知道的事》。從電影改編幅度、中文小說書名、到中文小說新書名,簡直是復刻憲法般三權分立,立刻為這部電影神奇事跡再添三支彩筆。殭屍大戰的省略,將電影氣氛聚焦在浩劫後的人心惶惶,全世界陷入浩劫後的瘋狂。 


 此外《殭屍世界大戰》的故事有許多漏洞,《傳染病》我還看到一隻猴子,但《殭屍世界大戰》只聞「零號」大名,卻已經面目全非。不過真正令我不再追究它故事邏輯的關鍵時刻,就是眼見小布和斷手女兵能在墜機後活著之餘,還不一會兒地就走到世界衛生中心的研究機構。既然轉場都這樣轉了,就轉它個七彩霓虹燈吧。



 何況相較於《地海戰記》用時間走到鐵腿,或者相較於《神秘村》為躲避中世紀森林怪物而奔跑,卻看到家樂福,我想《殭屍世界大戰》的奇蹟活下來,並二次奇蹟走到「醫學中心」,話說剪接這樣省略也是讓我心動過速了一下。嚴格來說,我看了兩部活屍片呢。


 總而言之,到底是什麼因素讓我能在奇蹟發生後,好像楊丞琳把任意門借給小布,那樣下一站走到世衛中心之後,仍然喜歡這部影片呢?


 我想大概兩個原因,其一是布拉德·皮特的低調演出,像早年哈里森· 福特、晚年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這樣,不以英雄主義之名,僅執英雄義行的低調演出,不讓影片流於譁眾取眾。其二是導演處理的電影氣氛,全片都在一種哀矜的末日氣氛中,呈現出一種宗教性的悲劇氣氛,結局帶來一種啟示性的救贖。


 在這點思考上,《殭屍世界大戰》異於一般活屍電影,70年代活屍電影是歇斯底里的午夜狂歡,是一種通俗的坎普(camp)。《殭屍世界大戰》里的活屍不只是失去理性/人性的「次人類」,活屍等同疫病,它們是當代的恐慌;活屍在片中表現為集體性的歇斯底里,觀眾對活屍的恐慌,除了反映在對疾病及末日的恐慌之外,也是對瘋狂的恐慌。《殭屍世界大戰》就像《驚變28天》,它不著重在活人如何生吃,而會讓人真正思考看似絕望的未來,而提醒自己堅持理性,不要棄守。 



 其實在我的眼中,《殭屍世界大戰》里的活屍,說是感染髮病變成殭屍,不如說是一種精神瘋狂。它沒有病名,沒有潛伏期,但發病後行徑怪異、動作快速,像失控的上班族。它甚至比蘇珊·桑塔格的「病就是病,不該隱喻」更加極端,它沒有病源也沒有病史,如此要給它一個文化隱喻,鏡頭下全球蔓延的活屍疫病,就是集體的精神瘋狂。當他們如魔戒《雙塔奇兵》那樣要爬過高牆,一念是入侵伊甸園,一看哪裡不像是飛越杜鵑窩。


 法國思想家布萊士·帕斯卡( Blaise Pascal, 1623-1662 )說:「人類必然瘋癲至此,不瘋癲也只是另一種形式的瘋癲。」電影里,瘋狂的人以疫病下變異的活屍來呈現,這個「瘋狂/活屍」觸動到我,它們像草間彌生的圓點般被同化被吞噬。我們雖與他們漸行漸遠,但也恐懼變成同類。他們在瘋狂中呼嘯,但也在瘋狂中孤獨。


 另外,電影里的活屍破壞殺戮,但不算犯罪。《殭屍世界大戰》里的活屍,之前甚至是父親是同袍是朋友,然後被弒親被撲殺,在銀幕上被人類以正義之名行快感之實地撲殺。觀眾仿佛在這些殺戮行動中得到凈化,滿足了瘋狂殺戮的虐待幻想。對照電影里人類的自相殘殺與現實勢利,理性的瘋狂比疫病的瘋狂更鋒利。



 有趣的是,福柯眼中被體制理性所污名化為「疾病」的瘋癲,結果被另一種「疾病式」(瘋癲)給壓制了。最後小布也沒有殺死疫病。雖然電影用《鐵血戰士》(Predator)的梗,當作活屍病毒的弱點,算是能掰,所以小布孤注一擲,藉以「擬態」,隱形偽裝,等於用另一種型式的瘋狂自毀,以一種可控制的對策與活屍的瘋狂共舞。江湖傳言,結局是最後找救火隊臨時改的劇本。在我看來,只能說這名幽靈寫手,無心插柳,竟然為深受免疫學所苦的當代人們,帶來了破壞性的的解放。(來吧,莫愁)


 總之,《殭屍世界大戰》看待疫病,就好像達利看待米勒的《晚禱》(L'Angélus, by Jean-François Millet),在達利瘋狂的敘事下,農名腳邊的果籃竟是嬰兒的棺材。但若還原達利的再現,米勒的晚禱是虔敬而詩意的,那祈禱的姿態化作永恆。因此,《殭屍世界大戰》必將有宗教性的提升,而藉由小布的受難來完成。



 《殭屍世界大戰》片中的人類主角們,最後面對全球疫情提出了「瘋狂」的解決。不能說不是啟示性的,因為無論就免疫學,還是就藝術表演,疾病都已將人間變成廢土,但活屍中有啟示、瘋狂中有浪漫、悲劇中有崇高。


 我想就是布拉德·皮特。它扛起了這份啟示、崇高與浪漫,這齣末日悲劇中的無名英雄於焉誕生,無論那精神性是來自於影片中的,或是長期來自於螢光幕下的。總之,受人愛戴的英雄或明星自有神奇光環,於是人類和觀眾能帶著希望走出戲院,看電影院外的人繼續作樂狂歡,也不會去太計較剛才那個劇本,咦,有點Zip哦。


 最後,我罕見地在一篇影評里幾乎沒有提到導演。我只想說導演馬克·福斯特喜歡改編小說,但無論改編什麼,他似乎更喜歡在片名上做文章。然後那些拉風的片名跟拍出來的電影都不太有關係,什麼Quantum啦、Neverland啦,都不是你想像的樣子。也難怪他當初婉拒了《斷背山》,因為原著作家安妮·普魯說,斷背山Brokeback Mountain是虛構的,沒有這座山。大概是這樣吧,反正Marc Forster不拍了,因為梗已經被安妮·普魯用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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