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三年,是怎樣過春節的?

以禮觀書 發佈 2020-02-02T10:38:26+00:00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聖祖皇帝在北郊暢春園病逝,臨終前指定皇四子胤禛繼承皇位,次年改元雍正。但是,他在聖祖駕崩的第二日就發出命令,命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大學士馬齊和理藩院尚書隆科多總理事務,負責處理「除朕藩邸事件外,余俱交送四大臣;凡有諭旨,必經由四大臣傳出,並令記檔,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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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大家孟森說:「自古勤政之君,未有及世宗者。」孟氏極口頌揚的勤政帝世宗,就是清代大名鼎鼎的雍正皇帝。

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十三日,聖祖皇帝在北郊暢春園病逝,臨終前指定皇四子胤禛繼承皇位,次年改元雍正。雖然七天後即二十日,雍正帝才正式登基。但是,他在聖祖駕崩的第二日就發出命令,命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大學士馬齊和理藩院尚書隆科多總理事務,負責處理「除朕藩邸事件外,余俱交送四大臣;凡有諭旨,必經由四大臣傳出,並令記檔,則諸事庶乎秩然不紊,其奏事官員處亦令記檔。」(《清世宗實錄》卷一,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乙未)

歷經艱險在九子奪嫡大戰中成為了最後的勝利者,雍正自稱哀痛不已,內心紛煩,但新始總統朝政還是臨危不亂,表現出了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氣象:一、藩邸之事,不許外人插手,其中的隱情只有他清楚。二、四大臣總理事務,但必須接報人、奏事官幾處記檔,相互制衡,以便他日後查閱。

接班伊始,雍正帝便勵精圖治,早起晚睡,每日批閱奏摺百餘件,僅漢字朱批就是洋洋洒洒數千字。寫起來容易,然事關國計民生,他的每一字詞,都須經過深思熟慮,代表著國家的最高指示。

他幾乎對各項朝廷制度進行更革,同時推行一系列改革:密建儲君、修訂大清律例、攤丁入畝、耗羨歸公、養廉銀、士民一體當差、改土歸流、興辦直隸營田、試辦八旗井田、改革旗務……他從康熙手中接過一個吏治混亂、國庫空虛的政權,交給乾隆一個制度嚴明、國力強盛的國家,如果不是「以勤先天下」「朝乾夕惕」,是不可能實現的。

像這樣一位勤政的皇帝,他的第一個春節又是怎麼過的呢?

第一年即雍正元年。改元之年,理應大賀新春。然而清朝的皇帝,除了太祖開國在新春之後,那麼只有嘉慶帝在元年春節張燈結彩、舉朝歡慶了。因為嘉慶元年的正月初一日,為乾隆皇帝禪位之時。是日,皇太子顒琰先陪乾隆帝至奉先殿祭祖、堂子祭神行禮,然後返回太和殿行傳位大典。乾隆親授寶璽,儲君跪受大寶,群臣三跪九拜。奏樂宣表,喜氣洋洋。雖然乾隆有些失落,但他改尊太上皇帝,仍為最高領導人。此後,乾隆不時臨殿受朝,嘉慶只能侍立或設小座位於旁。

乾隆登基之初,也只在太和殿接受群臣朝賀,但因在雍正喪期內,不奏樂,不宣表。而先帝雍正登基後的第一個春節,更為簡單。

雍正先去壽皇殿康熙靈前行禮,回宮後不升殿受賀,去給皇太后問安後(這是他當時每天的必修課,起居注每日都有同樣的記載),就去上書房上班了。

關於取消元年新春朝會之事,雍正帝早在即位的第二月,就針對內閣禮部撰擬元旦、萬壽和冬至表式提請頒發時,專門作出了批示:「皇考大事未過百日,正哀慕之時,朕豈忍升殿受賀?元旦、冬至賀表,俟雍正二年舉行。至萬壽表文,過二十七月後舉行。」(《清世宗實錄》卷二,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丙辰)

取消了新春朝會,但雍正和大臣們必須碰面。君臣心照不宣,打著奉太后懿旨的旗號免行慶賀禮,但接受了朝鮮國王李昀遣使送來的冬至、元旦和萬壽節賀表和禮物。

雍正對來使按慣例賞賜,但不賜宴。康熙國喪期間,大規模的推杯把盞就免了。

忙完這些禮節上的事務,雍正皇帝就緊張有序地安排一年的工作了。

他在頒發雍正元年時憲歷後,一口氣頒發了訓諭各省文武官員的上諭十一道。

給哪些人呢?從總督、巡撫諸封疆大吏,到督學、提督、總兵官、布政使、按察使省級職能主官,再到道員、副將、參將、游擊、知府、知州、知縣基層官員。

面面俱到,指導性強。無疑,這十一道上諭,是雍正即將全面改革、整肅吏治的指導性行動綱領,各有要求,各有針對,各有獎懲。他強調:「此封疆大臣,以總督為最重也。總督地控兩省,權兼文武,必使將吏協和,軍民綏輯,乃為稱職。」(《清世宗實錄》卷三,雍正元年正月辛巳)

自上而下,雍正都是反覆講從嚴治吏、懲治貪腐、講求實幹。「國家首重吏治……固邦本者在吏治!」

他對基層幹部,也是要求嚴厲,認為「立志之本在州縣」,「如或罔念民瘼、恣意貪婪,或朘削肥家,或濫刑逞虐,或借刻以為清,或恃才而多事,或諂媚上司以貪位,或任縱胥吏以擾民,或徇私逞欲,以上虧國帑,王章具在,豈爾貸歟?」

雍正在自己的第一個皇帝春節,想的不是怎麼歌舞昇平、全民大慶,而是告誡天下官員「正己率屬」「潔己惠民」。

八十多年後,乾隆後期出生的清朝宗室、禮親王昭槤在《嘯亭雜錄》卷一中寫道:「世宗萬幾之暇,罕御聲色」(《杖殺優伶》),「憲皇在位十三載,日夜憂勤,毫無土木、聲色之娛」(《世宗不興土木》),對民間傳聞的雍正沉迷酒色縱慾論大聲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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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元年九月初一日,已移入景陵半年的聖祖仁皇帝梓宮,奉安於地宮。

「是日,世宗憲皇帝詣景陵行祭獻禮,欽天監奏吉時屆,迺於聖祖仁皇帝梓宮前祭酒三爵,次於孝恭仁皇后梓宮前祭酒三爵,拜禮畢,至陵寢門外向北跪哭,竢諸臣恭率校尉先奉聖祖仁皇帝龍輴入地宮,次奉孝恭仁皇后龍輴入地宮,奉安梓宮於寶牀,陳冊寶於各石案,次請敬敏皇貴妃金棺從葬,掩閉元宮石門。」(《清代文獻通考》卷一百五十一《王禮考二十六》)

四個月後,也就到雍正二年正月初一日,勤勉了一年多的雍正皇帝,已經大權在握,基本穩定了政權。

所以,雍正帝要開心地過他即位之後的第二個春節。

當日一大早,雍正帝就去堂子行禮。這是滿人奉行薩滿教的一種祭祀社稷的儀式。堂子祭祀,皇帝御祭,序禮繁嚴,為有清一代奉為皇宮大內最神聖的宗教盛典,在清史典籍中載有顯赫地位。《皇朝通志》卷三十七《禮略二》中記載:「太祖高皇帝建國之初,有謁拜堂子之禮。凡每歲元旦及日朔,國有大事,則為祈為報,皆恭諸堂子行禮,大出入必告,出征凱旋則列纛而告,典至重也。」然後,雍正帝回宮拜神。

一大早,拜兩回神。

雍正居藩時,經常去潛邸附近的柏林寺同迦陵上人朝夕談禪,已然對禮佛敬神有了習慣。

雍正迎春,有寄望利用民族宗教為政治服務的想法。但是,這一天他還是要上班的。

他來到了太和殿。王公勛貴、文武百官、外藩王爺及鄰國使臣,都已正裝有序地排列在大殿內外。待雍正出場,群臣及使臣們山呼萬歲,紛紛上表朝賀新春誌慶。

雖然勤儉的雍正,繼續不賜宴,對朝鮮國使者帶來的進貢,仍「賞齎如例」。

值得注意的是,雍正對這些人不招待,但對跟班朝賀行禮的策妄阿喇布坦的使臣「特令賜宴」(《清世宗實錄》卷十五,雍正二年正月丙子)。

這是有原因的。準噶爾蒙古大汗策妄阿喇布坦,曾支持青海蒙古和碩特部右翼首領羅卜藏丹津叛亂。雍正命年羹堯接任撫遠大將軍,總督各軍,駐西寧坐鎮指揮平叛,已於年前打得羅卜藏丹津僅率百人而逃。策妄阿喇布坦主動派使前來朝賀,而且是跟班行人臣禮,讓雍正帝看到了西北戰事勝利在望。

又是一年過去,到了雍正三年正月,紫禁城張燈結彩。

大年初一,雍正祭神拜神依舊,然後結束群臣的朝賀。此次,雍正除了繼續不安排筵宴外,還停止了讀表。

這次新春朝會,朝鮮新君李昑照常遣使來貢。雍正接見外來使節,少了策妄阿喇布坦的特使,卻多了安南國使臣等「以次朝賀行禮」(《清世宗實錄》卷二十八,雍正三年正月庚子)。

對於過去一年的成績,雍正皇帝是滿意的。撫遠大將軍年羹堯為其平定了青海叛亂,而康熙朝遺留的虧空基本追繳完畢。雍正特地在內閣之東,設置了一個封樁庫,「凡一切贓款羨餘銀兩,皆貯其內,至末年至三千餘萬,國用充足」(昭槤《嘯亭雜錄》卷一)。而各省上繳的糧米隨漕而入,全國糧倉充實,「積貯可供二十餘年之用」。

雍正四年的正月初一日,雍正祭神拜神依舊,朝鮮國使臣進表朝賀獻禮依舊。

與前三次春節大有不同的是:「是日,賜諸王、貝勒、貝子、公、內大臣、侍衛、文武官員,及朝正外藩蒙古王、貝勒、貝子、公、額駙台吉塔布囊等宴。朝鮮國陪臣等,及諸王屬下,凡有頂帶官員,一體與宴。」(《清世宗實錄》卷四十,雍正四年正月甲午)

雍正帝出席現場,接受群臣獻酒後,命蒙古親王等,至御座前授爵賜飲。雍正還命侍衛代表他,向其餘諸王爺、貝勒以下的勛貴,一一敬酒。

對於這一場雍正朝唯一的一次新春筵宴,《清世宗實錄》卷四十記載:「諸樂並作,以昭盛典。諭理藩院:皇考大事,三年禮成,茲朕初慶元旦」,同時對出席盛宴的外藩王公貝勒等「從優賞賜」。

原來是雍正皇帝三年守孝完畢,他要破天荒地在大年第一天大宴群臣。

當然,他也要大開殺戒。

早在雍正三年二月,三年服滿,雍正就對奪嫡主要競爭對手,自己即位之初親封的總理王大臣、和碩廉親王允禩一干人等動手了。雍正稱允禩總理事務,挾私懷詐,有罪無功;將貝子允禟奪爵幽禁。大宴剛收場,雍正便組織群臣為允禩臚列罪狀四十事,允禟定罪二十八款,很快死於非命。允䄉和允禵躲過終極迫害,但也是長期處於監禁之中。

而助力雍正登基的隆科多,也成了雍正打擊的重點對象。另一位得力幹將年羹堯也被開列大罪九十二款大罪,請求立正典刑。

對於年羹堯的事發,雍正帝是借題發揮,稱其捨不得給他「朝乾夕惕」,而故意誤寫為「夕惕朝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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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五年的春節,紫禁城裡大紅燈籠高高掛,尋常人家也是張燈又結彩。

雍正皇帝過得很簡單,還是祭神拜神、接受群臣朝賀和朝鮮獻禮老三樣。

此次,他恢復了停止筵宴的老規矩。

過去的一年,對於他而言,是可喜、可悲、可嘆的。

可喜的是,與他爭鬥了二十多年的允禩集團,以允禟、允禩先後被囚禁致死,其他胤禩黨人也遭到處分,宣布徹底終結。雖然允禩、允禟之死,讓大家猜疑是他的指令,但是他又給出了冠冕堂皇的不知情的理由,並嚴懲了一系列執行者。

可悲的是,曾被他視作「恩人」、誓約永遠有福同享、要做千古榜樣人物的年羹堯,被雍正帝以作威作福、結黨營私之名,責令在家中自盡。而被他公開稱呼「舅舅」的隆科多,與年羹堯一起受賞雙眼花翎、四團龍補服、黃帶、紫轡等非常之物,卻被查實與康熙四十七年議立允禩為儲的阿靈阿、揆敘結黨營私、支持允禩。

可嘆的是,雍正成功即位,隆科多以貴戚出力於內,年羹堯以戰多助威於外,內外夾輔為重臣的神話,終於在雍正四年徹底破滅。早在一年前,雍正在一道聖諭中悲哀地說:「朕御極之初,隆科多、年羹堯皆寄以心腹,毫無猜防。孰知朕視為一德,彼竟有二心,招權納賄,擅作威福,欺罔悖負,朕豈能姑息養奸耶?」(《清史稿·隆科多傳》)

一年後的正月初一,雍正帝仍然沒有休息,而是繼續上一年的新春模式,開啟了雍正六年的辦公。

就在兩個月前,雍正帝下令,將正在與沙俄使團談判邊境問題的談判桌上的隆科多,以私藏玉牒等罪抓回下獄,定罪四十一條,幽禁於康熙帝駕崩的暢春園。

暢春園是原任步軍統領掌管京師警衛力量的隆科多護衛皇四子雍親王成為雍正帝的起點,不意六年後卻成為了隆科多盛極而衰、身陷囹圄的政治終點。

雍正五年,對於大刀闊斧推行新政的雍正皇帝而言,也是痛苦的。他雖然前後生子十人,但存活的子嗣稀少。然其皇三子弘時也在這一年,被他無情地削除宗籍,囚禁府中,於八月初六日去世,年僅二十四歲。《清史稿·弘時傳》寫得很簡單:弘時雍正五年以放縱不謹,削宗籍,無封。但結合當時政治鬥爭,弘時最有可能陷身允禩集團,而被乃父雍正無情地處死。

而「雍正六年,皇八子福惠卒,帝輟朝,大內素服各三日,不祭神,詔用親王禮葬」(《清史稿·禮志十二》),使年屆五旬的雍正帝僅存弘曆、弘晝二子,老年喪子,這無疑也是一種不小的打擊。

即便如此,雍正七年的春節,雍正除了繼續老三樣外,還特地給蒙古王公下了一份聖諭。

他要增加蒙古王公的俸祿:「朕思從前所定外藩扎薩克蒙古王等人之俸祿,比於內地王等較少者,必非以內外之故,遂有多寡之分也。」(《清世宗實錄》卷七十七,雍正七年正月丙午)

清朝爵位分宗室、蒙古和功臣三種。至雍正時,宗室和蒙古仍行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公等。朝廷每年都要按規定發俸銀和祿米。

雍正帝在聖諭中說:過去因為蒙古王公人員眾多,且在外藩居住,費用尚為儉約,而國家錢糧亦有不敷之處,故而造成了外藩蒙古俸祿少於內地王公,幾乎成了一種定議。

現在國家太平,風調雨順,連年豐收,錢糧饒裕,「朕為統馭天下萬物之主」,決定蒙古王等以下、扎薩克一等台吉的以上俸祿,一概增加一倍。

雍正還決定,對於以前俱無俸祿的普通一等台吉,也令著照扎薩克一等台吉等所食百金之俸賞給。

雖然雍正擔心以後國家錢糧入不敷出,不把此增加俸祿當做一種定例,命戶部、理藩院在每年底根據國情請旨奏辦。

這是一份額外的獎勵,但不是一種定議的制度。決定權都牢牢掌控在雍正帝的手中。

雍正送給蒙古王公一份新春大禮包,是有政治目的的——他決意對準噶爾用兵了,需要蒙古王公的配合和參與。

春節送禮,也成了雍正帝的一種政治需要。而國內的大臣們也積極配合,打造大清祥瑞,烘托雍正盛世。

正月初六日,雍正帝收到雲貴廣西總督鄂爾泰奏報:去年十月二十九日萬壽節,雲南省城「五色卿雲,光燦捧日」,至十一月初一日「絢爛倍常」。(《清世宗實錄》卷七十七,雍正七年正月辛亥)

一個刻薄的務實主義踐行者,突然變成了侈談異端的幻想主義者。雍正熱衷此道,而且大肆獎勵附和者,結果導致一時多地大造祥瑞。

這個春節,無疑雍正帝過得很開心,朱筆一揮:「此嘉祥實系卿忠誠所感而獻於朕壽日者,正表卿愛戴之心也!」(《清世宗實錄》卷七十七,雍正七年正月辛亥)

正月剛完,剛收到雍正加俸獎勵的科爾沁、喀爾喀部落王公,送來了請兵急奏——他們受到了準噶爾新任首領噶爾丹策零的武力威脅。雍正帝當即下詔,命黑龍江將軍、內大臣傅爾丹為靖邊大將軍,統領滿、蒙旗兵組成北路大軍;授川陝總督、奮威將軍岳鍾琪為寧遠大將軍,統領川陝甘漢兵組成西路大軍,兵分兩路攻打準噶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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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世宗實錄》卷九十記載:「雍正八年庚戌春正月庚午朔,上於宮中拜神,以祈谷致齋,命於初六日御殿。」

這一個春節,雍正帝換了花樣。

難道是雍正帝要給自己放五天假?

非也!

雍正帝病倒了!

雍正七年冬,雍正帝突然患了一場重病,一直延續到雍正九年秋,已經嚴重到了準備後事的程度。《清世宗實錄》《清史稿》之類正史,沒寫明病症名稱和嚴重性,但從停辦萬壽節大宴,停止年度決囚,還赦免一批「應得遣戍、監追、籍沒及妻子入官等罪」(《清史稿·世宗本紀》)等非常之事來看,他的身體已經到了非常時期。

直至雍正八年五月的一次朝會上,他才對滿朝文武大臣說:「朕自去年冬即稍覺違和,疏忽未曾留心調治。自今年三月以來,間日時發寒熱,往來飲食不似平常,夜間不能熟寢,如此者兩月有餘矣。」(《雍正朝漢文諭旨彙編》第八冊《上諭內閣·雍正八年五月二十日》)

病症來得蹊蹺,使人奇怪,雖然雍正自己說病狀是「似瘧非瘧……或徹夜不成寐,或一二日不思飲食,寒熱往來,陰陽相駁」(《雍正朝漢文硃批奏摺彙編》第十八冊《雲南總督鄂爾泰奏報奉到諭示知悉聖主痊癒敬攄愚忱折》,雍正八年七月二十四日)。

但究竟是什麼病,怎麼會得這樣的病,只是他曾密折向雲貴總督鄂爾泰透露:「朕今歲違和,實遇大怪誕事而得者。」(《雍正朝漢文硃批奏摺彙編》第十八冊《雲南總督鄂爾泰奏謝恩賜西洋糕等物並教誨矜憐折》,雍正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然而,遇到了什麼「大怪誕事」,雍正沒有說,只說待明後年鄂爾泰來京陛見時,再當面詳細諭之。鄂爾泰連續多次報告祥瑞,深得聖心,成為了雍正的新寵。

無疑,雍正帝隱惡諱言。

雍正八年的正月初一日,年年要御祭堂子的雍正帝,病得只能在龍塌上乞求上蒼給他的國家風調雨順了,不能接受群臣朝賀,不能接見外藩使臣。

這個春節,他過得很艱難,也很痛苦。

過去的一年,是他任期最頭痛、最棘手也最鬱悶、最惱火的一年。

三月,他力排眾議,對準噶爾部噶爾丹策零用兵。不料,狡猾的噶爾丹策零耍兩手伎倆,一邊揚言議和,一邊集結重兵,使岳鍾琪和傅爾丹出師不利。雍正帝大怒,將二人調回京師調教,重戰再次失利。

五月,陝甘總督、寧遠大將軍岳鍾琪報告,湘南士人曾靜受呂留良反清思想學說影響,將遭遣戍廣西的允禩餘黨傳言雍正陰謀奪位事繼續散播。曾靜被緝拿後,供稱了多位儒士的不滿行為,指定已辭世多年的呂留良為罪魁禍首,還對康熙、雍正進行了一系列頌揚與禮讚。雍正帝認為呂留良等鼓吹民族思想,具有廣泛基礎,而允禩等人流言,實屬為患非小。至於曾靜,屬於鄉曲「迂妄之輩」,不足為大患。

九月,他不顧以和碩怡親王允祥為首的一百四十餘位大臣的聯名反對,將同曾靜問答之詞,編為《大義覺迷錄》,派大員帶領曾靜到江寧、杭州、蘇州等地,進行宣講,對呂留良、允禩輩言論,進行批駁揭露。雍正帝之所以這樣做,無疑是常人質疑他繼位不合法,是他心中無法抹去的陰影。

而重返軍前的岳鍾琪、傅爾丹再次勢力,於是破格雍正起用軍事庸才錫保為大將軍,並加大他的便宜行事之權,命其在軍營可以選拔副都統、護軍參領。錫保大軍初戰,鏖戰十多次,每戰告捷,但最終還是打得很辛苦。

要知道,為了打這一場大仗,他籌備了兩年,還特別組建了軍機處,就是想宣示,他繼承了先帝康熙三次親征準噶爾的事業,將革命進行到底。

多事之秋,雍正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輕,就連他最信任倚重的皇十三弟、怡親王允祥,也於雍正八年五月病逝。

允祥的離去,加重了雍正久治不愈的病情,「中心悲慟,雖強自排遣,而飲食俱覺無味,寢臥皆不能安」(《清世宗實錄》卷九十四,雍正八年五月甲戌)。

而在此時,其皇三哥允祉私下發牢騷,對怡親王「舉哀之時全無傷悼之情,視同膈膜」(《清世宗實錄》卷九十四,雍正八年五月乙卯),甚至表現出了慶幸之意。允祉被拉清單,被羅織有不孝、妄亂、狂悖、黨逆、姦邪、惡逆、怨懟不敬、欺罔不敬、貪黷負恩、背理蔑倫諸多罪狀。「從前皇貴妃喪事,允祉當齊集之期,俱詭稱有另交事件,推諉不前。及前年八阿哥之事,允祉欣喜之色,倍於平時」(《清世宗實錄》卷九十四,雍正八年五月辛卯)。

都是親兄弟,一邊是親情中斷,一邊是親情澆薄,再一次嚴重地戕害了雍正帝的身心。

所以,雍正九年新春,雍正帝只能在宮中拜神,然後堅持接受群臣和外臣的上表朝賀,也一如既往地停止筵宴。

直至這一年秋天,雍正帝病情轉好,但因故多生,急火攻心,身體超支,導致雍正帝突然患病,起勢應該很猛。

雍正諱疾亂求醫,卻誤信方士養身,亂服有毒的金丹,能提神一時而遺患無窮,故久治不愈。

雍正十年、十一年的春節,雍正帝雖然臨朝受賀,但身體大不如前,也只能在宮中拜神,省去了去堂子祭神的第一大事。到了十二年正月初一日,實錄中只有一句「上於宮中拜神,以祈谷致齋,命於初九日御殿」(《清世宗實錄》卷一百三十九,雍正十二年正月戊寅)。這較之於雍正八年新春不能臨朝,推遲了三日。

雍正十三年春節,雍正基本恢復了新年朝會的老三樣,但在這一年八月二十一日得病,「仍照常辦事」(《清世宗實錄》卷一百五十九,雍正十三年八月丁亥),第三天子時駕崩了。他的離奇崩逝,沒有熬過在位的第十四個春天。

對於雍正帝短暫而偉大的一生,蕭一山在《清朝通史》卷上中,以漢初的文景之治喻康熙、雍正父子:「玄燁性情施治,頗似漢文帝,而胤禛則景帝也。」

雍正在位只有十三年,但他首重吏治,整飭群僚,堅持嚴法,剛毅明察,無疑是一個偉大的政治家的作風和鐵腕。「任法尚廉,吏道澄清,庫藏充裕,海宇義安。倘使厥年克永,可為吾國政治變換一種積極性質,掃除數百年來顢頇無為之消極思想,社會亦不至停滯而不進矣。」(蕭一山《清朝通史》卷上)

然而,作為一個最高統治者,雍正皇帝夜以繼日地工作,求治太切,執政苛嚴,而且率先垂範,嚴重透支,幾乎沒有休息時間,結果導致壯年暴卒,難為常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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