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看東漢末年中下層人民悲慘的生活

史學微末 發佈 2019-12-29T07:50:20+00:00

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凶。 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 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 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 淮南弟稱號,刻璽於北方。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凶。 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 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 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 淮南弟稱號,刻璽於北方。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蒿里行》

這首作於東漢末年的《蒿里行》,為我們揭露了軍閥混戰期間下層人民悲慘的生活狀況。而作者恰恰是著名歷史小說《三國演義》中鼎鼎大名的曹操。這時,就會有人指出,曹操不是一代奸雄,挾天子以令諸侯,稱霸天下嗎!怎麼會有心思關心百姓的死活,再說了,東漢末年有這麼糟糕嗎?我們要認識到,《三國演義》只是一本小說,而且是歷史英雄系列的小說,對於武將的英勇善戰,謀士的運籌帷幄大書特書。全篇小說對於中下層人民的描寫極少,以至於誤導了某些小朋友,認為東漢三國是一個英雄輩出的年代。沒錯,是這樣的年代,但是這樣的年代是以頻繁的天災人禍和流離失所,居無定所的人民為鋪墊的。自古以來中下層人民在地主階級的壓迫下通常生活的非常苦,而在東漢末年超級大亂世中,人民就更沒有活路了,連曹操這樣的「奸雄」都寫詩來表達對人民的同情。本文將從幾個方面來看東漢末年中下層人民的生活狀況。



土地兼并

東漢期間,由於以光武帝為首的新的統治者本來是大地主集團,而他們也是在豪強地主的扶持下奪得權利,這也就意味著從西漢延續下來的土地兼并問題在東漢無法得到徹底解決,反而有著愈演愈烈的趨勢。光武帝為了抑制土地兼并,打擊豪右侵刻羸弱的狀況,開始在全國檢核墾田頃畝及戶口年紀,但是這些舉動大大損害了世族豪強的利益,引起世家大族的群起發對,他們紛紛使用渾身手段來對抗朝廷的調查,甚至不惜攻殺調查官吏。(「郡國大姓及兵長群盜,處處並起,攻劫所在,害殺長吏《後漢書•光武帝傳》)。光武帝沒解決的事情,到了後期就更難辦了。漢明帝,章帝雖然都是有為之君,但是外戚大族的桎梏越來越大,再加上章帝後期對豪強的縱容,土地兼并在東漢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終於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由於東漢後期國家對土地兼并採取姑息縱容的態度,使得豪右的經濟基礎越來越雄厚。當時豪強大戶過著「豪人之室,連棟數百,膏田滿野,奴婢千群,徒附萬計」的奢靡腐化生活。但是,由於土地兼并和土地的無限制占有,使得本屬於自耕農的土地越來越少了,帝國的自耕農經濟基礎愈發脆弱,'富者田連阡陌 ,貧者無立錐之地"的現象在東漢愈演愈烈。東漢農民本就生活十分困苦,再加上土地兼并盛行,使得大量自耕農破產,這些中下層人民過著「寒不敢衣,飢不敢食"的悲慘生活,這些破產農民甚至連最基本的生活物資都沒有("冬月無衣,積細草而臥其中,見吏則衣草而出"《後漢書崔寔傳》)。許多失去土地的農民只得流亡外地,成為流民,有的淪落到地主莊園做依附民,過著被豪強剝削扒皮,敲骨吸髓的農奴式的生活,「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在東漢末年同樣適用。


天災

東漢是中國歷史上自然災害高發期之一,據官方書籍《後漢書》統計水災43次,旱災19次,地震54次,雪災凍災17次,也就是說,在東漢195年的歷史中,光大的自然災害就有133次,平均每1.4年一次。這還是官方史書中有據可查的資料,那些被地方腐敗官員和豪強大戶隱報,瞞報,虛報的自然災害就更不計其數了。僅在漢安帝一朝十九年中,水災即達十一次,早災七次。到了東漢末年,由於統治階級矛盾激化,上層統治者都在忙著爭權奪利,根本就不管百姓的死活。漢桓帝延年(公元166年),豫州發生了大饑荒,光是死掉的人就占全部饑民的一半,甚至出現了全家人都死光,戶口滅絕的現象(「 延熹九年,司隸 、 豫州飢死者什四五,至有滅戶者。」《後漢書·桓帝紀》)。

到後期群雄並起時,由於國家基層政權已經崩潰,連荒政救災這種國家最基本的措施都做不到,導致逢大災谷麥價格就大漲,經常有人吃人的現象(是時, 谷一斛五十萬,豆麥一斛二十萬,人相食啖,白骨委積),逼得當時年僅14歲的漢獻帝要親自出太倉米豆煮粥救濟百姓。"河內人婦食夫,河南人夫食婦"在東漢後期天災頻繁的情況下十分常見,人民大量餓死,豪強大戶袖手旁觀,國家政權無所作為,這都使得當時階級矛盾空前激化,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人民只有鋌而走險,舉行反抗鬥爭!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最終爆發了黃巾起義。


人禍

天災連綿不斷就算了,人禍才是東漢末年百姓最大的憂患。

東漢後期,由於連綿的天災導致基層政權的崩潰。朝廷為了鎮壓黃巾起義而分大量的基層權利給地方豪強大戶,導致豪強大戶逐漸占據地方軍政大權,成為軍閥。而中央政府又因為十常侍之亂和董卓篡權變得混亂不堪,使得天子出逃。而各地軍閥為了搶地盤,爭權奪利,紛紛打出勤王的旗號大打出手。


這些軍閥強者著跨州連郡,弱者宰割縣邑,相互間征伐攻討,使得海內混亂不堪。受制於《三國演義》的影響,我們非常欣賞群雄割據的形態,認為這是非常英雄,男子漢該有的姿態。殊不知,這些軍閥衝鋒陷陣,攻城略地的背後是交戰方人民累累白骨、赤地千里的慘重代價。

軍閥們為了搶天下,往往會強制大量農民服兵役。但由於政局動盪,人口銳減十分嚴重,兵源得不到保證。於是各大軍閥紛紛實行世兵制,而世兵制所下的士兵專列軍籍,終身為兵,父死子繼,不得轉業等特點。像曹操實行屯田制,就是世兵制的分支,將士兵及其家屬控制起來,利用其進行屯田,可以保證戰爭時期軍糧的供給和其他生產持續,將士兵家屬控制起來,也可以防止士兵逃跑。實際上這些世兵就是拿著武器的農民,戰鬥力很難得的保證。而在戰爭中動輒以萬計、十萬計的大場面是少不了的,像三國演義描寫赤壁之戰曹操號稱八十萬大軍被打得只剩下二十七騎的殘軍隊伍雖然有點誇張,但我們可以看出在戰爭中損失的軍隊人數有多麼慘重。這些死去的士兵也是人,是拿著武器的老百姓,但他們在史書中只有一行兩行字,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上層軍閥有誰考慮過他們的真實感受,這些拿著武器的士兵完全是軍閥爭權奪利的炮灰,「積屍草木腥,流血川原丹」就是對這些可憐的士兵最好的描寫。

東漢末年的軍閥在消耗士兵生命的情況下,為了恐嚇、削弱對手,往往會幹出屠城的現象。軍閥屠城,成了除天災外最大的人禍了,大小軍閥都對屠城樂此不疲。而東漢末年屠城界的標杆董卓在這方面就很有發言權,董卓的涼州軍團可是出了名的軍紀最差,每每在攻克敵軍城池後,便將城中財物劫掠一空,將殘餘的百姓悉數殺光。(自京師遭董卓之亂,人民流移東出,多依彭城間。坑殺男女數萬口於泗水,水為不流《後漢書》)


不僅董卓這類殘忍的軍閥喜歡屠城,就連寫出「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憂國憂民的曹操曹丞相,也干過這等為人不齒之事。曹操為了奪取徐州,以替父報仇為由,起兵討伐徐州陶謙。而為了恐嚇徐州百姓,瓦解其抵抗意志,曹軍所到之處都以屠城作為示威(「凡殺男女數十萬人,雞犬無餘,泗水為之不流。《後漢書·卷七十三》),連曹操都這樣,其他軍閥更是好不到那裡去。

曹操喜歡屠城,而標榜自己為正人君子的劉備劉皇叔都縱容自己的軍隊公開搶劫。劉備在攻打西蜀劉璋的時候,為了早日獲得戰爭的勝利,激發士兵的作戰慾望,劉皇叔允許士兵攻破成都進行實施搶劫的行為(「成都之圍也,備與士眾約:『若事定,府庫百物,孤無預焉。『」《資治通鑑》)。搶完府庫還不算,這些士兵還把百姓家裡貴重物品都搶光了(「取蜀城中民金銀頒賜將士」)。

生活在這個軍閥混戰的時代,能保住性命都是件奢侈的事情。東漢末年的軍閥割據所造成的人口損失,百年內都難以得到恢復。「蜀亡時,戶,280000,口,940000。內帶甲將士102000,占全數九之一。吳亡時,戶,530000,口,2300000。內兵230000,占全數十之一,吏32000,後宮5000。魏,平蜀時,戶,663423,口,4432881。三國合計約得,戶,1473423,口,7672881。(錢穆《國史大綱》)。而東漢後期(157年),人口達到鼎盛,民戶人口5648萬人,也就是說,在軍閥混戰和三國對峙期間的將近百年時間裡的時間裡,當時的中國人口損失了近86%、多達4900萬的人口。其實像西晉統計的數據有很多失真之處,因為土地兼并的原因,當時人們都把戶口和土地納入到豪強中,而豪強為了抵制納稅和服兵役,往往會大量隱匿人口。但是就算把人口數翻三倍,仍然達不到鼎盛期的一半,東漢末年人口損失可見一斑。


疾病

由於長年累月的戰爭、饑荒,導致死去的人不計其數,而死的人溝壑遍野,來不及掩埋。而大量屍體往往會滋生強烈致病性微生物,如細菌、病毒,從而爆發大量的傳染病,而這樣的傳染病也被古人稱之為瘟疫。


以瘟疫為首的特大類傳染疾病幾乎是東漢末年的標配,在東漢末年獻帝時期短短30餘年時間裡,見諸於史冊的全國性大瘟疫就有15次之多,平均兩年一次。而在瘟疫來襲之時,連貴為門閥士族的「建安七子」,竟然也有徐幹、陳琳、應瑒、劉楨4人死於瘟疫之下。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更是《七哀詩》中用極為沉痛的筆觸寫道:「……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

瘟疫來襲時,直接把昔日人口稠密、經濟發達的中原地區變為「人間地獄」。作為時代的見證人,家在中原南陽的醫聖張仲景在其著作《傷寒雜病論》的序言中說「余宗族素多,向餘二百。建安紀年(公元196年)以來,猶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傷寒十居其七。感往昔之淪喪,傷橫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訓,博採眾方。可見即使時醫聖張仲景也阻止不了自己家族的人一個個死於非命,更何況不知醫生藥品為何物的中下層人民,在面對瘟疫時,死者相枕,闔家滅絕的老百姓比比皆是。


東漢末年可怕的瘟疫直到百年後東晉史學家裴松都尤有切身體會,他在給《三國志》做注時,稱「自中原酷亂,至於建安,數十年間生民殆盡。比至小康,皆百死之餘耳」,由此可見瘟疫的極端可怕性,讓後人膽戰心驚。

最後

綜上,在沒有重要的生產生活條件,無休止的戰爭、大規模的屠城、大饑荒、大瘟疫的連番打擊下,東漢人民活下去都是一個奢望,這是亂世人民的悲哀,也是封建王朝的悲哀。「寧為太平犬,莫為亂離人」不僅在一千多年前的東漢末年適用,在21世紀的今天同樣適用,看看阿富汗,伊拉克人民的生活狀況就清楚了。生活在一個毫無尊嚴的國家裡,受難的依舊是人民百姓。生活在一個行將就木的東漢王朝,即使《三國演義》寫的再精彩,但沒有人真的想穿越到那個時代去生活,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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