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性情 | 三十年代民國文人那些事兒

雅昌藝術網 發佈 2020-02-12T08:31:23+00:00

文人受傳統詩書的滋養,他們有著非常深厚的國學功底,個個都是飽學之士,其時西風東漸,或出國留學,或苦讀西洋經典,故而才湧現出一大批學貫中西的大家。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是一個大師林立、大師輩出的年代。那時的國家積貧積弱,有識之士負笈留洋,為了國家與民族,變法圖存,發憤圖強。文人受傳統詩書的滋養,他們有著非常深厚的國學功底,個個都是飽學之士,其時西風東漸,或出國留學,或苦讀西洋經典,故而才湧現出一大批學貫中西的大家。

不管是社會科學還是自然科學,文學藝術(繪畫、音樂)、教育、實業等各個領域,都有如雷貫耳的名字永載史冊,像嚴復、辜鴻銘、康有為、張元濟、蔡元培、章太炎、梁啓超、王國維、陳獨秀、弘一、魯迅、沈尹默、陳寅恪、胡適、趙元任、顧頡剛、梁漱溟、錢穆、潘光旦、傅雷、錢鍾書等等。他們一個個都是風標獨立、個性粲然之人物。他們的道德文章、他們的傳奇經歷以及他們的軼事逸話,都成了後輩心口相傳、書之不盡的永恆話題。

但在這個璨若星河的時代里,究竟誰才最有資格被稱為「大師」,當時人們對大師的標準是什麼呢?我們不妨看看陳寅恪在王國維墓碑上題寫的《王靜安先生遺書序》中所說的一段話:「自昔大師巨子,其美繫於民族盛衰學術興廢者,不僅在能續先哲將墜之業,為其託命之人,而尤在能開拓學術之區宇,補前修所未逮,故其著作可轉移一時之風氣,而示來者以規則也。」其中提出了衡量大師的三點標準:

第一,學問是否具有開拓性。

第二,如果沒有開拓,但如果能彌補前人沒有達到的境地,也很了不起。

第三,由於你的著作和思想改變了一大批人,轉移了一時之風氣。

陳寅恪認為只要能達到其中一項,就可以稱之為大師。

「中國唯二好人」蔡元培

蔡元培

如果以這個標準,蔡元培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一位大師。蔡元培以北大校長的身份而被我們熟知,但實際上他在北大擔任校長的時間並不長,從這張任命狀上我們可以看到,他是從1917年1月正式上任,到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後,他就提出辭呈,真正在北大的時間不到兩年半。但他給北大帶來的影響,和給北大定下的基調,綿延百年一直影響至今。

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長的委任狀

可以說蔡和北大是相互成就。北大因為有蔡元培,從此確立了現代傳統的風格,而蔡元培也因為北大成為中國近代史上最偉大的教育家。蔡元培最早是晚清系統中的文人,17歲考得秀才,22歲中舉,25歲殿試中進士,被點位翰林院庶吉士,在科舉仕途上非常順遂,不像康有為、洪秀全這些科舉的失意者,蔡元培是科舉制度的獲益者。往往像這樣比較順的人,是沒有改造社會的動力的。而蔡元培卻是一個憂國憂民的先覺者,他反對清政府,毅然決然投身於革命,很早加入同盟會,跟孫中山成立了民國。

北大的前身是京師大學堂,由於大量官二代和富二代聚集,學校里烏煙瘴氣、學風不正。最初很多人不看好蔡元培的改革,但是他根據「循思想自由之原則,取兼容並包之意」的方針,第一時間請來了陳獨秀,陳獨秀的作風非常得潑辣,敢作敢為,是一個優缺點都非常鮮明的人,蔡元培想讓大改變北大烏煙瘴氣的風氣。

陳獨秀

陳獨秀當時在上海辦《新青年》,經蔡元培三顧茅廬,才同意北上,並把《新青年》帶到了北大,這本雜誌後來改變了北大的青年學生,才爆發了後來的五四運動。蔡元培雖然不是五四運動的旗手,但他卻是這場運動的支持者。美國著名教育家杜威對蔡元培曾有這樣的評價:「拿世界各國的大學校長來比較,牛津、劍橋、巴黎、柏林、哈佛等校長中,在某些學科上有卓越貢獻的不乏其人;但是,以一個校長身份,能領導一所大學對一個民族和一個時代起到轉折作用的,除蔡元培以外,找不出第二個人。」蔡元培就是這樣一位轉一時之風氣的人。

五四運動景象

而且蔡元培在當北大校長時,只問學問高低,不問政治背景和傾向,只要對年輕人有益,就會請來當老師,而且還會用一些非常手段。比如陳獨秀,他雖然曾經留學日本,但是沒有過硬的學位。為了讓他能到北大教書,蔡元培還特地為他偽造了文憑,像今天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又比如梁漱溟,梁早年考北大失利,但是他的一篇文章《究元決疑論》被蔡元培看中,於是替他寫信讓梁漱溟到北大做教授,連梁漱溟自己都不敢相信,後來成就一番佳話。

辜鴻銘

還有辜鴻銘,他從小生在南陽,12歲時被帶到蘇格蘭讀書,此後還留學法國、德國,精通9種語言,先後獲得了13個博士學位。回國後,辜鴻銘成為張之洞幕僚,還娶了一個日本老婆。所以辜鴻銘概括自己的一生是「生在南洋,學在西洋,娶在東洋,仕在北洋」。

在晚晴時代,辜鴻銘學問很大,最早把論語、四書五經等傳統經典翻譯成英文。但是他的思想非常落後,非常迷戀清朝的種種制度,比如一夫多妻、小腳、皇權等,所以他到死都留著辮子,令當時的進步知識分子不齒與他為伍。但即便如此,蔡元培還是頂住壓力請他到北大教書,所以辜鴻銘才說「中國只有兩個好人,一個是蔡元培先生,一個是我。因為蔡先生點了翰林之後不肯做官就去革命,到現在還是革命;我呢?自從跟張文襄做了前清的官員以後,到現在還是保皇」。

辜鴻銘的中文是中年回國後惡補的,所以他的書法,看似略顯生疏,從風格結構上也無流派淵源,但線條蒼茫而凝練,章法行氣間,有一種爛漫天真的韻致。

釋文:「宮保大人閣下:遵示奉上梅譯函,惟鄙見不如徑晤正使,以免別生枝節為妥。肅復。敬請 均安!湯生 謹肅(初三)」

胡適與周汝昌的紅樓情結

說到蔡元培和陳獨秀,不得不提到的還有胡適。陳獨秀答應去北大之後,第一時間就找到了當時還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讀博的胡適,陳和胡在新文化文學改革上理念相同,三個人在北大聯手掀起了一場文學革命。

胡適

胡適最初來到北大,工資是260塊大洋,這筆錢在當時可算得上一筆巨款,因為當時就算是一套北京的四合院也「只要」一千多大洋。而且毛主席當時在北大做管理員時,工資只有8塊大洋;一個黃包車工人一個月工資僅有3-5塊大洋。可見那時對知識分子的尊重和推崇。

胡適不僅人帥,人緣也很好,因此與很多人有過通信,也產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比如1947年,一個名叫周汝昌的學生在燕京大學圖書館裡發現了一本書。頓時,這位學生熱血沸騰,就像考古學家發現了新的遺址。書是本詩集,作者是郭敏——曹雪芹的好友。這本詩集中,有六首詩直接詠及曹雪芹,因此,很多紅學研究者都鍾情於這本書。殊不知,已取得一定紅學成就的胡適,就對這本書垂青已久,只是一直沒有找到。

周汝昌

得到這本珍貴的詩集後,周汝昌依據書中的內容,寫了一篇紅學文章,並很快發表在當時的《民國日報》上。這篇文章引起了小小的轟動,吸引了諸多紅學人的目光,其中的論點既有新意、也有讓人懷疑的缺漏。四方紅學者紛紛著文或支持,或質疑。終於,胡適也忍不住了,主動給周汝昌寫了一封信。在信中,胡適對周汝昌的考證同意了一半,批判了另一半。接到胡適的信,周汝昌激動萬分——大學者胡適竟然給一個小輩寫信。很快,這封信也發表在報紙。

胡適與周汝昌的通信

收到胡適的信之後,周汝昌及時地寫了回信,在信中,他系統地解釋了自己的觀點。胡適很快也有了回信,從各方面分析自己的考證,並批駁周汝昌不合理的論點。當時,周汝昌年輕氣盛,不知言語輕重,收到胡適的信就回信與之辯論,同時,對於他們認同的觀點則做深入的探討。就這樣,一來二往,兩年間,胡適一共給周汝昌寫了六封信。胡適寫給周汝昌的六封信,進一步激發了周汝昌對紅學的興趣,他在心中默默承諾:一定要把這些紅學中不解的問題搞清楚。

不久,鑒於研究,周汝昌冒昧地向胡適借甲戌本的《紅樓夢》。此時周胡雖然書信往來,卻從未見過面,可胡適毫不含糊地把自己收藏的極珍貴的甲戌本,託人帶給周汝昌。收到胡適託人帶來的書,看著包裹書的紙上寫著「燕京大學四樓周汝昌先生收」,周汝昌甚為感動,當時胡適已在文壇享譽四方,對一個學生如此尊重——這不但是尊重一個年輕的學生,更是對學術的崇敬,終成一代紅學大師。

「南社」文人相輕的朋友圈

范煙橋、周瘦鵑和陸澹安

除了這類比較正式的信外,書信里還反映了當時文人社交圈子和喜怒哀樂。比如這封「南社」成員范煙橋寫給陸澹安的新就記錄了這樣一場鬧劇。1964年5月16日,朱大可、朱其石兄弟與平襟亞等老輩文人,在上海酒館為周瘦鵑、陶冷月、鄭逸梅舉辦70大壽的雅集。

陳巨來從朱大可、朱其石處得知雅集的舉辦,便表示也要來參加。這話傳到周瘦鵑耳里,不樂意了,並說,有他無我之類的言語。沒辦法之下,兄弟倆只能對陳巨來撒謊說,雅集取消了。

范煙橋給陸澹安的信

1年之後,陳巨來在陶冷月的家裡看到了當天的合影,才恍然大悟。而在陳巨來後面的回憶文章里,對周瘦鵑也說了很多不痛不癢的話語。由此可見文人相輕的傳統在何種時代都在不斷上演。

今天回望這些書信,從書信的字裡行間,可以看到流淌其中的友情和人與人的溫情,這在語音、動圖回復的今天來說,極為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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