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乖崖,任俠好義的官場生涯

史海探趣 發佈 2020-02-07T20:24:57+00:00

都知道世界上最早的紙幣「交子」出現在我國宋朝,據說為了紀念此事,現在英國倫敦的英格蘭中央銀行院子裡,專門種了一顆桑樹。


都知道世界上最早的紙幣「交子」出現在我國宋朝,據說為了紀念此事,現在英國倫敦的英格蘭中央銀行院子裡,專門種了一顆桑樹。因為當時製作「交子」的原料就是桑樹。但「交子」的發明者是誰,卻不為人熟知。

其實,說起此人大家都不陌生,因為成語「水滴石穿」和「繩鋸木斷」就出自他手。這就是大宋官場上有名的另類,張詠,張乖崖。宋朝是史上公認的最重文輕武朝代,時人以吟詩作對,詩酒書畫為潮流,舞刀弄槍不上大雅之堂。但張詠身為進士,一介文臣,卻一言不合,動輒用刀說話,完全沒有一點風雅。說來奇怪,這麼行事另類的文臣,卻贏得朝堂上下交口稱讚,視為能臣,生前活得痛快,死後也備受哀榮。蘇氏父子、大科學家沈括等人對其事跡多有記載,所以就連金庸先生都專門為他寫傳,列入了《三十三劍客圖》。

先說主業 行俠

張乖崖年輕時候就不安分,屬於讓父母不省心的主。《宋史·張詠傳》說他「少負氣,不拘小節,雖貧賤客游,未嘗下人。」又說他「少學擊劍,慷慨好大言,樂當奇節。」整天不好好讀書,一心想學著漢唐遊俠行天下。後來學了一點武藝,更是脫了韁的野馬,到處浪蕩。

有一年他逛到了長安,晚上找了個客棧住下。誰知道半夜裡聽到隔壁有人哭哭啼啼的,好不煩人。張乖崖提起褲子就跑出去砸門,那戶人家開門後,被他拎著脖子逼問吵得他不能睡覺的原因。原來戶主是個小官吏,因為挪用了公款,被家裡僕人抓住把柄,聲稱如果不把女兒嫁給他,就要去檢舉告發。全家沒有辦法,半夜想起來偷哭。張乖崖聽了後說:多大的事兒,看我的。然後拍拍屁股回去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張乖崖就守在人家門口,等僕人一出來,他就拽著人家胳膊說:你主人把你借我使喚幾天,趕緊給我牽好馬,我要出門。僕人自然不肯,被他拔出刀子一比劃,也就乖乖答應了。到了郊外,看看沒人,張乖崖喊住僕人,先是數落一頓罪行,然後咔嚓了事。回來後得意洋洋的告訴小官吏,惡僕被我收拾了,以後你自己辦事小心。

還有一次,他溜達到了湯陰縣,找縣令去聊天。縣令聊得很開心,又佩服這小子言談舉止不像一般人,所以臨走時,送了他一萬文錢,裝起來也是滿滿一大包。張乖崖把錢扔到驢背上,牽著回家。有人勸他,前面路上不太平,你等等搭上幾個夥伴一起走。他不聽,徑直前行。

結果半道上天晚了,道旁只有間孤零零的小客棧,張乖崖便去投宿。客棧主人是個老頭和兩個兒子,見張乖崖帶了鼓鼓囊囊不少錢,是個肥羊,悄悄的議論:「今晚上可有大生意了!」張乖崖暗中聽見了,知道進了黑店,於是跑出門折了幾把柳枝回來。老頭好奇,問他:「這要幹啥?」張詠道:「明天五更就要趕路,好點了當火把。」他說要早行,是估摸著店主人會提早發動,免得自己睡著了遭毒手。

果然剛到半夜,老頭就讓大兒子來叫他:「雞叫了,秀才可以動身了。」張乖崖假裝睡著,不吭聲。大兒子來推門,張乖崖早有防備,先用床抵住了門,等大兒子使勁推門時,裡面突然鬆手。出其不意,大兒子摔到地上,被張乖崖一刀斃命。隨後故技重施,又砍了二兒子。後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提著刀子去找老頭算帳,見老頭還在守著火堆等兒子們拿錢回來孝敬,也是隨手一刀。事後,一把火燒了客棧,揚長而去。

這些情節,活脫脫的梁山好漢作派,哪有一點讀書人的影子。

但是,畢竟當時讀書才是正業,被家人逼迫的張乖崖也只能硬著頭皮去考進士。考官一出題,張乖崖偷樂,居然和自己蒙的差不離,這下子進士捨我其誰。結果等他興沖沖的去看榜時,迎頭一盆涼水澆的透心涼。名落孫山的張乖崖火爆脾氣當場發作,一把撕掉了自己儒生外套,氣的直接跑到華山去找陳摶老祖出家。陳摶老祖倒是找到了,結果人家一看他面相,直接打發回去了,「你註定是當官的料,沒有修道的命,該幹嘛幹嘛去吧。」出家不成的張乖崖按理十分鬱悶,可聽了老道的話反而開心,因為啥?當官的命,那就是說自己還會中進士嘛。

果然,修道不成的張乖崖兩年後真的高中進士,開始了自己不一般的為官生涯。

說說副業 做官

按理說,正式步入仕途,張乖崖好歹也得收斂本性,改改脾氣吧。沒有,依舊我行我素,江湖作風。

剛開始他做崇陽縣令時,當時崇陽官場風氣很差,舞弊成風。一次,他去官庫巡視,看到管庫的小吏從錢庫走出來,張乖崖讓隨從對庫吏進行搜查。結果,在庫吏的頭巾里搜到一枚銅錢,於是準備責罰庫吏。

庫吏不服氣,一個銅子兒而已,哪能把我怎樣?張乖崖一看夠牛,不知道老張的脾氣是吧?提筆寫下判詞: 一日一錢,千日千錢,繩鋸木斷,水滴石穿。然後,砍頭示眾。

從此以後,崇陽縣官場風氣煥然一新。也讓朝廷上下記住了張乖崖這個名字。

後來四川因為官場壓迫太甚,王小波、李順起義,儘管後來派了太監王繼恩平叛成功,但因為軍民對立嚴重,時不時的鬧騰出點動靜,很讓朝廷頭疼。這時,有人想起了張乖崖,這傢伙不是有脾氣嗎?讓他去試試。

於是,張乖崖走馬上任益州知府,成了一方大員。

當時,駐軍首領王繼恩是扶持太宗皇帝上位的太監,皇帝身邊的紅人。手下當兵的也狐假虎威,軍紀爛到了家,動不動就抓人殺人,還逮捕大批流民,要以亂黨論處。

結果,張乖崖一去,就大開牢門,把人全放了,各回各家。王繼恩當然不高興了,這麼多人頭我可是準備邀功的,你這分明是斷咱家財路呀。

張乖崖不慌不忙說道:「以前是李順逼著老百姓變成強盜。現在我和公公你把強盜變回老百姓,這不是好事嗎?」一句話堵得王繼恩再沒敢吭聲。

不僅如此,有些張乖崖還讓手下沒事兒就上街去,看到王繼恩的士兵禍害百姓,就綁起來丟到井裡淹死,連招呼都不和王繼恩打一聲。王繼恩看看遇到了硬茬,只能乖乖縮起腦袋認輸。

張詠的手段來的這麼辣,士兵們被鎮住了,再也不敢亂來,四川的秩序恢復了。

四川盆地本是天府之國,在他治理下,漸漸地又富庶起來。只是當時蜀地與中原交通不便,所謂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商人們來去帶著金銀銅錢,用是好用,就是太沉,很不方便。於是,張乖崖組織了16家富商經營起了「交子鋪」,類似於現代的存摺,從此,「交子」正式成為流通貨幣在歷史上出現。

當然,發明「交子」只是他的業餘而已。既然做官了,當然不能就幹了這麼點事兒算完,一貫喜歡舞刀弄劍的張乖崖還沒施展自己的拿手絕技呢。

畢竟,收拾王繼恩的士兵也沒用他親自動手,張乖崖苦於沒有機會一顯身手。

別說,真有不長眼的送上門給他機會了。當時信息不發達,上面的知道張乖崖一直都有「遊俠夢」,可下面的不知道啊。益州(成都)衙門裡一個小吏看張乖崖初來咋到,沒當回事兒,一貫的還是在差事是糊弄他,被張乖崖識破了一頓大罵。小吏仗著自己地頭蛇的身份,也不服軟,當場頂了回去。張乖崖哪受得了這個氣,下令給小吏戴上木枷,押到門前示眾。

小吏嘿嘿冷笑:「戴上容易,到時候就看你怎麼從我脖子上摘下來。」正好手癢的張乖崖哈哈一笑,這不容易?隨手一刀,小吏腦袋和木枷一同落地......

還有一次,也是一個倒毒的小吏(話說為什麼總是小吏呢?),因為辦差不力,被張乖崖逮個正好,這位也是牛脾氣,楞不承認。把張乖崖刺激的火冒三丈:你要吃我一劍怎地?小吏道:"讓我招供我可不招,讓我吃劍卻沒問題。」張乖崖徹底服了:怪不得蜀地難治,一個個都比我還軸。當然,最後一樣的結果——斬首示眾。

又有一次,一個李順餘黨殺了頭耕牛跑了(宋律不得私自宰殺耕牛)。張乖崖本想給逃犯投案自首的機會。先把他老母拘押起來,關了十天,逃犯不來投案。於是放了老母,又把他老婆抓來拘押,只過了一夜,逃犯來自首了。皆大歡喜?不,這不是張乖崖的風格,判詞是這麼寫的:拘母十日,留妻一宵,倚門之望何悚,結髮之情何厚。

結局沒有兩樣,斬首示眾。可憐這個史上第一位對「媽和老婆掉水裡先救誰」用實際行動給出明確回答「救老婆」的中國好丈夫,成了張乖崖的一位刀下之鬼。

如果說,張乖崖刀下儘是些小吏、盜匪、亂兵,那可真實小看了老張的脾氣了。

南宋吳曾的《能改齋漫錄》中有一則記載,某天夜半之時,益州城北門通報說皇上貼身內侍來了,讓趕緊開門。張詠火了,說:「不知道我張乖崖在益州嗎?川地剛剛太平,有什麼要緊公務需要半夜開城?讓百姓受到驚擾,」內侍等不及,乾脆抬出皇帝來,說:「咱們可是奉了皇帝命令,前往峨眉山燒香。你敢耽誤?」張乖崖問:「你說是想讓我先斬後奏呢?先奏後斬呢?」內侍一聽,想想傳遍朝野的張乖崖舊事,趕緊認慫,說:「我剛離開朝廷,不了解您的規矩,還請網開一面。」於是乖乖在北城門外守了一宿。第二天早晨內侍老老實實來到衙門,規規矩矩的上了拜帖,上面寫著「奉敕往峨眉山燒香入內侍省王某參」,張乖崖看看他還識趣,直接批覆:「既然有王命在身,不敢奉留,請於小南門出去。」

別看張乖崖一貫能用刀子解決的事,絕不用嘴講理,按張乖崖自己的話說:「張詠幸好生在太平盛世,讀收自律,若是生在亂世,那真不堪設想了。」但實際上,絕非粗魯之人,更非酷吏,有些事很見真性情。

他剛去四川任官時,朝廷規定凡是到四川去做官的,都不許攜帶家眷。他於是單騎隻身赴任。因為他的名聲在外,所以後來調任去的部屬也都不敢娶妾侍,一群光棍很是鬱悶。張乖崖看到後,很體貼下屬們的難言之隱,但又不好明說,於是就帶頭先納了幾房侍姬,下屬們見了也就敢跟著置侍姬了,一時交口稱讚,人心穩定。

張乖崖在益州執政四年,因政績出色,被召還京城。臨走時,他把侍姬的父母叫來,自己出錢為眾侍姬置辦嫁妝,擇配嫁人。後來這些侍姬的丈夫都大為感激,因為所娶到的都是處女。《青瑣高議》這一節的題目是「張乖崖,出嫁侍姬皆處女。」

當然,張乖崖也非柳下惠,《青瑣高議》還有一處細節,可見其性情。話說每日看著身邊依紅偎綠,鶯鶯燕燕的,他難免意馬心猿,說不動心是不可能。其中有一名妾侍容貌性情尤其出眾,夜深人靜,張詠多次輾轉反側。每到這時,他就半夜爬起來,繞著屋子轉圈,一邊轉,一邊還口中念念有詞:「張詠小人,張詠小人。」

《夢溪筆談》還記錄了張詠的一則軼事:張詠做益州知府時,依照慣例,京中派來的京官須向知府參拜。有一個小京官,偏偏不肯參拜。張乖崖脾氣發了,說:「今天你要不辭職,要不就老老實實參拜。」那小京官很是倔強,說道:「辭職就辭職。」回身去寫了一封辭職書,附詩一首,丟給張乖崖,然後站在院裡等他批准。張乖崖接過一看,見詩里有兩句:「秋光都似宦情薄,山色不如歸意濃。」不禁連連稱賞,趕忙走到台階下,握住他的手,說:「原來這裡有一位詩人啊,老張居然不知道,對你無禮,真是罪大惡極。」和他攜手上廳,叫人快快陳設酒筵,好好款待一番,把辭職書退給了他,以後每次相見都以上賓之禮相待。

在澶淵之盟中大出風頭的寇準和他同科進士,做宰相時,張乖崖和同僚談論說:「寇公奇材,惜學術不足爾。」後來兩人相見,寇準大設酒筵請他,分別時又一路送到郊外,羞羞答答的向他請教:「您說我學識不足,還請多多指教。」張乖崖想了一想,說:「回去找本《霍光傳》,萬萬不可不讀。」寇準還是摸不著頭腦,回去忙取《霍光傳》來看,讀到「不學無術」四字時,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說:「張公原來還是說我不學無術啊。」

張乖崖為官多年,快意行事,雖多不合常規,但始終口碑甚佳,宋真宗曾評價他:「詠在蜀,吾無西顧之憂。」蘇東坡稱頌他在巴蜀的政績,認為「張忠定公治蜀,用法之嚴似諸葛孔明。諸葛孔明與公遺愛皆至今,蓋屍而祝之,社而稷之」。《宋史·張詠傳》亦稱讚他「事君勤政的名宦,詠所至以政績聞」。

如此人生,稱得上絕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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