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的這首《滿庭芳·歸去來兮》,體現著悲慨的深情和豁達的洒脫

聽雪話詩詞 發佈 2020-02-27T20:47:09+00:00

相比蘇軾的很多名篇,有這樣一首比較小眾的詞,其雖沒有太大名氣,然細品之下會發現,這首婉轉雅致的詞巧妙而完整地體現著蘇軾忠勇入世又超然曠達的精神思想核心,它便是這首《滿庭芳·歸去來兮》。

相比蘇軾的很多名篇,有這樣一首比較小眾的詞,其雖沒有太大名氣,然細品之下會發現,這首婉轉雅致的詞巧妙而完整地體現著蘇軾忠勇入世又超然曠達的精神思想核心,它便是這首《滿庭芳·歸去來兮》。

《滿庭芳·歸去來兮》

豐七年四月一日,余將去黃移汝,留別雪堂鄰里二三君子,會仲覽自江東來別,遂書以遺之。

歸去來兮,吾歸何處?萬里家在岷峨。百年強半,來日苦無多。坐見黃州再閏,兒童盡楚語吳歌。山中友,雞豚社酒,相勸老東坡。

云何,當此去,人生底事,來往如梭。待閒看秋風,洛水清波。好在堂前細柳,應念我,莫剪柔柯。仍傳語,江南父老,時與曬漁蓑。

這首詞作於宋神宗元豐七年(1084年),當時因」烏台詩案「後被貶於黃州(今湖北黃岡)的蘇軾,已在黃州過了五年之久的貶居生活。五年後的元豐七年,朝廷將蘇軾量移至汝州(今河南臨汝),而所謂量移,是說朝廷恩赦將貶黜到遠方的臣子遷移安置到離京城較近的地方,但並不意味著對其平反,當時被貶的罪名依然在身。

上闋開篇蘇軾即寫:「歸去來兮,吾歸何處?」歸去吧,而我又能歸去哪裡?「歸去來兮」是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中的重複段首之句,陶淵明尚可歸隱田園,可是作為戴罪之身,是連歸隱的權力也沒有的。「岷峨」是四川的岷山和峨眉山,在此處指蘇軾的家鄉。故鄉在萬里之遙,百年已過一半,恐怕來日也無多。這一年蘇軾已四十八歲,施展抱負的最好時光似乎已經要過去了。自熙寧二年(1069年)「王安石變法」起,蘇軾已經歷多次的宦海沉浮,伴隨一次次沉浮的自然是山南水北的遷徙之途,此時離家萬里,無盡的悲感漫漫襲來。

我們看到,上闋的前半部分,是蘇軾悲哀的方面。到了下半部分他說:「坐見黃州再閏,兒童盡楚語吳歌。」在黃州已過了兩個閏年,孩子們已會講當地方言會唱當地的歌謠。中國的陰曆一般是五年過兩個閏年,也就是四年一閏,蘇軾在黃州五年正是度過了兩個閏年,自己的孩子已經將楚語吳歌當做了母語。

在黃州歲月的跨度之長,加之孩子們已盡說吳語的現狀,這其中蘇軾是有著一絲悲哀的,是對自己的政治遭遇和貶謫生涯而感發的悲慨,但是同時,還有著他曠觀的一面漸漸表現出來,孩子們盡楚語吳歌正是蘇軾一家融入當地的最好體現,黃州此時已是他們的第二故鄉了。

「山中友,雞豚社酒,相勸老東坡」,「社」是祭祀土地神的節日,在這裡是說,逢年過節時,黃州的好友們就備好酒菜相邀我一同聚會過節。寫到此處,蘇軾已將內心的哀感和一絲的曠觀完全轉變為徹底的洒脫曠達。他被貶在此,但他在悲哀中保持了他常人難以企及的那份豁達,他愛當地的山山水水,也愛當地的風土人情,自然也交到了許多朋友。

有一點要注意的是,蘇軾的曠達始終是有入世的精神色彩的,他的排遣中始終抱有兼濟天下之心,不似一些山水田園派的歸隱詩人,在排解失意悲哀的時候,漸漸會有麻木的精神色彩,也就是不管外世如何,我自遁世而居這樣的偏向了。但蘇軾並不是,他在黃州的時候是沒有參與政事的權力的,但是在他曾經包括後來所到之地,只要是有參政權力的時候,他總是會為當地百姓做一些事。在年近六旬時,他被貶為遠寧軍節度副使,對蘇軾的到來,嶺南百姓歡欣鼓舞,熱情歡迎,這正是源於蘇軾時時為百姓做實事的品質修養。

到了詞的下闋,「云何,當此去,人生底事,來往如梭」,如今我又要離開這裡了,我的人生為什麼如織布梭那樣不得安定,往來奔波呢。這裡又是一重悲慨了,對黃州已深有感情的蘇軾,為不得不離開而感到不舍,為將遙去他鄉而感到悲楚。

接下來筆鋒再次忽轉:「待閒看秋風,洛水清波」,待到閒暇時候去看秋風秋景,和那洛水清波。「洛水」從汝州流過,正是蘇軾將赴之地。在依依惜別和悲慨中,他那解脫和曠達的修養同時體現出來了,危艱之處,豁然雲開。

「好在堂前細柳,應念我,莫剪柔柯。仍傳語,江南父老,時與曬漁蓑」,這是下闋的下半部分,「堂」指蘇軾在黃州的居所,名為「雪堂」。黃州的父老鄉親們,如果你們懷念我,就不要剪掉我堂前柳樹那柔嫩的枝條。請告訴鄰里鄉親們,請時不時為我曬曬魚蓑。整個下闋的這下半部分就是蘇軾抒發自己的不舍之情了,「時與曬漁蓑」又表明自己還會回來與大家重逢,其中深情已不言而喻,而在離別之時他想到的不是再會無期,是後會有期,達觀的思想精神又體現了出來。

這首詞的序中說明了蘇軾寫此詞的緣由,當地的二三好友為他送別,恰逢好友李仲覽自江東來送別與他,於是寫下此詞。所以在這首詞中,蘇軾將他最為細膩感性的思想狀態都寫在了其中,也正是這樣自然的感發,他在憂患中曠達的品質修養體現的淋漓盡致。

整首詞上闋以悲感轉為達觀,又轉到下闋的悲感不舍,最後再轉至自解的豁達,這正是蘇軾最了不起的精神思想核心。他從未將悲哀放下,不僅因自己的仕宦遭遇,更因為時時憂國憂民的情懷。在這裡有必要說明一下,蘇軾並非「王安石變法」中的保守派,他只是希望去掉變法中那些加重百姓負擔和社會矛盾的弊病,而相對的,王安石性格是比較固執的,加之用人不當,這就成為了變法中弊病部分的外因。在舊黨上台廢除了所有的新法後,蘇軾極力地抨擊反對,因此再遭陷害被貶。

其實這樣的政治見地也是源於他忠義和通達的精神境界,忠的是國家和百姓,通達的是去除糟粕,推行變法中好的制度,若是蘇軾在王安石之前得到執政的機會,或者他本人的命運和北宋政治都會有不同的局面罷。

蘇軾的悲感、忠義和曠達相融合的境界古往今來也是很少有人能做到的,多數人只能取其一二而為。而蘇軾不管在及其淒涼的境地,甚至被下獄性命攸關之時,亦或東山再起時,始終懷有兼濟天下的操守,自解曠達的洒脫,以及奮勇入世的修養都是他超越常人的品質風骨。

如這首《滿庭芳》,細品下,真情實感的寫意中,蘇軾悲哀時的自解,對貶地傾付的深情,都是他出世的豁達和入世忠奮的思想精神的體現。大境之境,古來多少人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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