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讀懂五代十國時期的那些文人詩客們

歷史中簡堂羚羊飛渡 發佈 2020-01-04T08:43:29+00:00

五代十國時期的文人 五代十國時期的文人的精神面貌遠不及盛唐、中唐的文人,這當然是時代條件不同所致。以散文論,韓愈開創古文運動,有「文起八代之衰」之譽,韓、柳文風影響深遠,韓文氣勢雄偉,後世贊為「韓潮」,柳文論理、寓言,意味深長,文詞犀利。

五代十國時期的文人

五代十國時期的文人的精神面貌遠不及盛唐、中唐的文人,這當然是時代條件不同所致。以散文論,韓愈開創古文運動,有「文起八代之衰」之譽,韓、柳文風影響深遠,韓文氣勢雄偉,後世贊為「韓潮」,柳文論理、寓言,意味深長,文詞犀利。至樊宗師,襲韓愈「佶屈聱牙」的缺陷又發展成晦澀難解,又因為當時藩鎮割據唐朝形勢又每況愈下,文風逐漸頹壞。


魯迅先生說:「唐末詩風衰落,而小品放下了光輝。但羅隱的《讒書》,幾乎全是抗爭和激憤之談,皮日休和陸龜蒙...在《皮子文藪》和《笠澤叢書》中的小品文,並沒有忘記天下,正是一塌糊塗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鋒芒。(魯迅《小品文的危機》見《魯迅全集•第四卷》)

皮日休與陸龜蒙都是唐代人,毋庸敘述,羅隱為唐末及五代十國初年海內名士,詩文雙絕,備受吳越王錢鏐、鄴王羅弘信的推崇與禮遇。羅隱繼承了韓、柳寓言諷世的文風,筆鋒犀利,思想深刻。

羅隱自序《讒書》之意:「...取其所為書詆之曰:『他人用是以為榮,而予用是以為辱;他人用是以為富貴,而予用是以為困窮。苟如是,予之書乃自讒耳!』目曰《讒書》。」

羅隱這段自序不僅僅是因為科場失意、恃才傲物而發泄憤慨,而是用「憤悶之言」來揭露和諷刺文壇,抨擊朝政。《讒書》中《說天雞》這篇寓言中,羅隱以「雞」暗喻,藉機諷刺當時的文人不過是「峨冠高步,飲啄而已。」

【原文】「狙氏子不得父術,而得雞之性焉。其畜養者,冠距不舉,毛羽不彰,兀然若無飲啄意。洎見敵則他雞之雄也,伺晨則他雞之先也,故謂之天雞。狙氏死,傳其術於子焉。且反先人之道,非毛羽彩錯觜距銛利者,不與其棲,無復向時伺晨之儔,見敵之勇。峨冠高步,飲啄而已。吁!道之壞也有是夫。」

【譯文】一位姓狙的沒有得到父輩的技藝,但掌握了雞的習性。他養的雞雞冠和距都不很突出,羽毛也不很光鮮,木訥得仿佛連吃喝都很不經意,等到見到敵手,就成了群雞之雄了;早晨報曉,也是比其它雞要先,所以稱之為天雞。這個姓狙的死後,他的技藝傳給了他的兒子。而他兒子卻反其先人之道而行,不是羽毛色彩艷麗紛呈,嘴和距鋒利的雞,不給收養的,他養的雞不再像原來他父親的雞報曉比其他雞早、遇見敵手勇猛無敵,不過是高聳的雞冠氣派的步伐,能吃能喝而已。唉!當今的風氣敗壞得也是這個樣子啊!


五代十國時期文風頹壞,後唐宰相馮道曾言:「中朝士子止看文場秀句,便為舉業,皆竊取公卿」(《舊五代史•卷126•馮道傳》)更有應付科舉的《兔園策》風行一時。自中唐以來,藩鎮林立,武人當世,文人意氣消沉,隨波逐流,寄人籬下,仰其鼻息,充當藩鎮節帥幕僚者甚多,為人草表作書,力求辭藻華麗,語句驚人,以邀聲譽,取寵於主。

【註解】《兔園策》本名《兔園策府》,共30卷,是唐太宗李世民的第七子蔣王李惲命僚佐杜嗣先所作,「仿應科目策,自設問對,引經史為訓注」。因李惲是七皇子,故引用漢朝梁王兔園為書名,也正因為是皇子之作,故難以封禁。

這其中的典型人物,要數晉王李克用麾下幕僚李襲吉。李襲吉為李克用作《違離表》上書唐廷,有句云:「穴禽有異,聽舜樂以猶來;天路無梯,望堯雲而不到」。在李襲吉的生花妙筆之下唐昭宗被捧成了堯舜之君,李克用被扮成了蓋世忠臣,最後結果當然是唐昭宗與李克用皆大歡喜,而李襲吉兩邊受賞。

李襲吉一生中的高光時刻,那必然是撰寫《致朱全忠書》。其中名句甚多:「毒手尊拳,交相於暮夜;金戈鐵馬,蹂踐於明時」、「馬邑兒童,皆為銳將」、「陰山部落,是仆懿親」、「控弦跨馬,寧有數乎?」等等。朱溫(朱全忠)閱後,是又羨其文采斐然,又惱其文辭犀利。朱溫命後梁集團首席謀士敬翔回書,但敬翔所作之文不論是氣勢之宏,還是詞句之妙皆不及李襲吉,由是李襲吉聲名大噪。李襲吉也因此受到李克用的重用,成為河東集團的首席「筆桿子」。(《舊五代史•卷60•李襲吉傳》)

但以李襲吉文風為代表的這種「文場秀句」,即使有膾炙人口之作,也不過浮華誇張、譁眾取寵而已。以詩文交接權勢,獵取利祿,不事刻苦,不顧民生,此種文人橫行於世,文風焉能不壞?



後周太祖郭威詔群臣進言,不用辭藻,只需直書,可算改革文風之始。而文風真正的改革,古文運動的重振,還是起於北宋大家歐陽修。從他起,宋代六大家陸續出現,其中尤以「三蘇」對文風改革貢獻最大,贊為「蘇海」與「韓潮」並稱於後世。



五代十國時期的詩客

五代詩承唐餘緒,為宋詩之前奏。唐末五代詩人羅隱、杜荀鶴、韋莊等詩客多有歌唱民間疾苦、譴責暴兵苛政之作,不失為杜、白詩風的延續。其中五代吳越國羅隱在詩壇中成就最高,佳作不絕,「今朝有酒今朝醉」、「任是無情亦動人」、「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採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等名句直到今天仍然耳熟能詳,素有「五代第一詩人」之稱,欲了解羅隱生平事跡及其詩作請看羚羊舊文,本文中不再贅述。差很大!細說五代十國大詩人羅隱,迥然不同的前半生與後半生


杜荀鶴《山中寡婦》

夫因兵死守蓬茅,麻苧衣衫鬢髮焦。

桑柘廢來猶納稅,田園荒後尚征苗。

時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帶葉燒。

任是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徭。

杜荀鶴《亂後逢村叟》

經亂衰翁居破村,村中何事不傷魂。

因供寨木無桑柘,為著鄉兵絕子孫。

還似平寧征賦稅,未嘗州縣略安存。

至今雞犬皆星散,日落前山獨倚門。

這難道不能成為三吏三別的續篇嗎?而前蜀宰相韋莊的詩多懷戀承平繁華的舊日生活,抒發及時行樂的頹廢心情,而《秦婦吟》還有這可貴的史料價值。


韋莊《秦婦吟》(節選)

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陽城外花如雪。

東西南北路人絕,綠楊悄悄香塵滅。

路旁忽見如花人,獨向綠楊陰下歇。

鳳側鸞欹鬢腳斜,紅攢黛斂眉心折。

借問女郎何處來?含顰欲語聲先咽。

回頭斂袂謝行人,喪亂漂淪何堪說!

三年陷賊留秦地,依稀記得秦中事。

君能為妾解金鞍,妾亦與君停玉趾。

此外,詩僧貫休、齊己、可朋、契盈等人皆有盛名,也不乏有能譏諷朝堂、訴民間疾苦,表現出悲天憫人的佳作。比如後蜀宰相歐陽炯與同僚在凈重寺納涼,在林亭間飲酒作樂,寺外農民在烈日中耘田擊鼓,疲憊難堪。看到此情此景,凈重寺的詩僧可朋即興作詩一首《耘田鼓》,後蜀宰相歐陽炯聽了,感傷不已,立即罷宴。(《十國春秋•後蜀卷•僧可朋傳》)

可朋《耘田鼓》

農夫田頭鼓,王孫筵上鼓。

擊鼓兮皆為鼓,一何樂兮一何苦?

上有烈日,下有焦土。

願我天公降之以雨,令桑麻熟,倉箱富,

不飢不寒,上下一般足。

【註解】耘田鼓:古代掛在田頭樹上的鼓,農忙時敲擊,以激勵催促農人提高勞作效率。

筵上鼓:指的是王公貴族筵宴上飲酒作樂時所擊之鼓。

詩僧貫休至成都,居龍華禪院。恰逢前蜀國主王建來游,被召見駕賜茶,蜀主令貫休誦近詩。前蜀國諸王貴戚多在座,貫休借誦《公子行》譏諷前蜀國上流社會之奢靡。(《五代詩話•僧貫休》)

貫休《公子行》

錦衣鮮華手擎鶻,

閒行氣貌多輕忽。

稼穡艱難總不知,

五帝三皇是何物!

《五代詩話•僧貫休》中還記載詩僧貫休最擅長借詩詠景而言禪理,如:「舉世只嗟傷逝水,何人微解悟空花」、「風清江上月,霜灑月中砧。得句先呈佛,無人知此心。」貫休的詩風還影響了整個文壇,因此誕生了不少真正以禪理詩聞名的詩人,如號召「楊瘋子」的唐相楊涉之子楊凝式,81歲題院云:「院似禪心靜,花如覺性園,自然知了義,爭肯學神仙。」到了宋代時,禪理詩的風格早已普及,蘇軾就有不少詩作是禪理詩,不過宋代詩風有與五代十國詩風有所不同,因為宋代知名詩僧較少,故宋代禪理詩,淡禪意而重明理。


北宋文壇大家歐陽修說:「唐之晚年,詩人無復李、杜豪放之格,然亦務以精意相高」。晚唐之風與五代十國之風相近,五代詩風有很明顯的特點:不僅有承襲杜甫、賈島雕琢細緻,詠景新奇,苦吟推敲之風者,其五絕、七絕頗有工整精美之作,還有仿前人佳句,仔細揣摩,遂成新意者。如《五代詩話》記載南唐詩人徐鉉《遊牧蘭亭》:「半橈破浪城陰直,玉勒穿花苑樹深」。《觀習水戰》:「千帆日助陰山勢,萬里風弛下瀨聲。」對仗工整,寫景寫勢,堪稱妙語佳句。其弟徐鍇《秋詞》:「井梧紛墮砌,塞雁遠橫空。雨久莓苔紫,霜濃薜藶紅。」寫景十分自然。這類詩句在南方諸地文人中並非罕見。

五代承唐遺風,尤以俚語俗字入詩者甚多,一些詩句流傳後世,成了婦孺皆知的諺語,但可惜的是五代詩人大多是「詩紅人不紅」,令人唏噓不已,如:「世亂奴欺主,時衰鬼弄人」是五代後梁杜荀鶴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當」是五代吳越國羅隱句;「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是後唐馮道句。(《五代詩話》)

五代詩中的對仗之風對後世影響很深,相傳後蜀主孟昶撰聯句書於新歲桃符:「新年納餘慶,嘉節號長春」,為後世春聯之始。(《十國春秋•後蜀卷二•後主本紀》)



五代十國的詞人

五代詞成就最大,影響後世也最為深刻。詞本是「曲子詞」的簡稱,原是唐代流行的雜曲歌詞。中唐以後,文人偶或為之,其後漸盛。朱全忠曾作《楊柳枝詞》五首進唐昭宗,可見當時詞已流行(《舊五代史•梁書•太祖本紀》)。後唐莊宗李存勖還曾自撰詞,「凡用軍,前後隊伍皆以所撰詞授之,使揭聲而唱...至於入陣,不論勝負,馬頭才轉,則眾歌齊作,故凡所鬥戰,人忘其死」(《五代史補•《莊宗能訓練兵士》)

唐代詞家溫庭鈞創「花間派」,風靡一時,處於晚唐之時,他本人又頹廢沒落,所作惟以艷麗為能,罕有傷時感事者,但他精通音律,諳習詞調,所以溫庭鈞的詞有很高的藝術價值,他的影響極為巨大,唐末及五代的詞人大多承襲其詞風。五代初,衣冠縉紳大批入蜀,蜀地富庶安定,這批文人與當時權貴每日宴飲,晝夜不休,所作「花間詞」的內容大體空虛,體裁狹窄,時人以「促碎」諷之。後蜀宰相歐陽炯評議說:「不無清絕之辭,用助嬌嬈之態。而何止言之不文,所謂秀而不實」,這正可謂是公允之論。(歐陽炯《花間集•序》)


但花間派詞人並非全是如此,前蜀宰相韋莊之詞,言之有物,雖繼承溫詞之詞調,但風格又有明顯不同。溫詞勝在艷麗,而韋詞勝在抒情。比如這首《上行杯》就是韋詞的代表作:

韋莊《上行杯》

白馬玉鞭金轡。少年郎,離別容易。迢遞去程千萬里。

惆悵異鄉雲水,滿酌一杯勸和淚。須愧,珍重意,莫辭醉。

韋莊上承溫詞之調,下啟南唐諸家,其詞壇成就頗高,且風格為「花間詞」的別韻,因此在後世將韋莊與溫庭鈞並稱「溫韋」,別稱「花間二祖」。五代十國後期,南唐詞獨盛,中主李璟、後主李煜父子及馮延巳等都是著名的詞家。因為他們處於國事日蹙,亡國無日之際,憂鬱之情溢於詞間。


中主李璟《浣溪沙》

手卷真珠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風裡落花誰是主?思悠悠。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回首綠波三楚暮,接天流。

李璟這首詞表面上寫的是離愁別恨,實際上憂慮國命,境界比較闊大,感慨甚為深沉。馮延巳的詞,與之相肖,但更擅長「託兒女之辭寫君臣之事」。

馮延巳《鵲踏枝》

誰道閒情拋擲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日日花前常病酒,敢辭鏡里朱顏瘦。

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

馮延巳這首詞中擺脫了刻畫婦女容貌、服飾的舊格,透露出對南唐國的關心和憂傷。南唐詞家中集大成者當然要數南唐後主李煜了。李煜被譽為「詞中一帝」有關他的事跡,我想大家都耳熟能詳了,本文就不在贅述了。感興趣的朋友可以觀看羚羊的往期有關於南唐後主李煜的文章。


總的來說,五代十國時期,南方九國文風之盛,尤以南吳、南唐為首,北方莫及。入宋猶然如是。唐宋八大家中,宋六家均為南方人,有分別出自吳、蜀,這不是偶然的,這是承襲五代而來。儘管宋代北方不乏知名文學之士,而思想之活躍,風格之新穎,都遠難與南方人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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