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愛好藝術品收藏的外交家,一把紫砂壺拍出1260萬元

紫砂藝術加 發佈 2020-03-02T10:07:56+00:00

年輕時的龔心釗龔氏簪纓縉紳世家龔氏三代為官宦世家,書香門第,家學淵源。龔父龔照瑗,字仰蘧,出身監生,歷任金陵機器局、江蘇蘇松太道及四川布政使等職。

龔心釗(1870~1949),字懷希,號仲勉,安徽合肥人,寓居上海,是清末著名的外交家、收藏家。


龔氏簪纓縉紳世家

龔氏三代為官宦世家,書香門第,家學淵源。龔心釗先祖龔鼎孳,號芝麓,龔心釗「瞻麓齋」即為高瞻仰懷先祖之意。龔芝麓文採風流,名動江南,與錢謙益、吳梅村合稱為「江左三大家」。龔父龔照瑗,字仰蘧,出身監生,歷任金陵機器局、江蘇蘇松太道(通稱上海道台)及四川布政使等職。光緒十九年至二十三年(1893-1897年)間出使英、法、比、意等國,在駐英公使任內,曾策劃誘捕當時於廣州起義失敗後、流亡倫敦的孫中山,此事即為轟動中外的「倫敦蒙難記」。

龔心釗為龔照瑗次子。兄龔心銘,字景張,身兼實業家、金石收藏家與鑑賞家。心銘、心釗昆仲皆為進士出身。龔心釗十九歲中舉,二十六歲中進士(光緒二十一年,即1895年),任翰林院編修。光緒三十年(1904年),擔任甲辰科會試同考官,是清代最後一任科舉考官。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出任清國駐坎拿大(今加拿大,時為英國自治領)總領事。辛亥革命之後,龔心釗不問政事,退隱上海,以詩書文物,遵生自怡。

  

龔心釗的日常生活,除了玩文物,也以詩文自怡。以前家中屋子大,其書房堆滿文稿,藏書豐富,其中還有元版書,所收藏的器物都是裝箱落地存放。他學問好,性好清淡,白天喝茶,只有晚上偶爾飲些老酒,酒後會寫文章,雅興所至,往往賦詩。他的右大拇指後來因病而截去一節,握筆不便,但是對詩文考證,仍然用功不輟。抗戰時期,日本人占領上海時曾經限電,每到晚上,全家還將電力集中供其使用。


文人習性,收藏大家

晚清以來,收藏文人器玩之大家,南北有兩位,時稱南龔北徐。北為徐世章,民國總統徐世昌之胞弟。南龔即瞻麓齋主人龔心釗。

龔心釗蓄古愛好系從小耳濡目染,其收藏自二十歲隨父到上海時即已開始。除了傳統文人的好古習性以外,由於出身官宦世家,加上其父歷任晚清各種洋務與外交職位之背景,龔心釗對於西洋事物亦多有所涉獵。他著有《瞻麓齋詩文存》,又編譯《五洲古泉考》《莎士比凱撒劇詞箋》等書。

龔心釗在逍遙津花園內養蜂、梅花鹿,而且極為認真,蜂之作息、繁殖與采蜜活動皆會加以記錄,更以中西合併的方式飼養。此外,他不但收藏蟋蟀罐,也養蟋蟀,但卻捨不得斗,只欣賞蟋蟀之神態、精神,遇到天冷還會餵蟋蟀吃維生素。



出身世家與官場,龔心釗的交遊也多為晚清遺老與學人,在一張拍攝於民國二十年(1931年)的老照片「蓬山話舊圖」中,即是龔心釗與學者藏書家傅增湘、帝師陳寶琛、清宗室寶熙與大學者柯紹志等人的合影。瞻麓齋藏有民國二十四年間(1935年),時年六十六的龔心釗與諸遺老的合照,前排中坐者為秦子質(宣統年間任廣東陸路提督),其左旁為陳筱石(直隸總督兼辦理通商事務大臣)。

龔心釗在上海的交遊,除了遺老與學人圈子外,由於醉心於古泉印璽,他與大藝術家、篆刻家吳昌碩亦有密切往來。吳昌碩曾為心釗、心銘兄弟刻有多方印,如為龔心銘刻「楚鍰秦量」印(秦量即「商鞅方升」)。龔心銘的《浦口湯泉小志》書名亦請吳昌碩以篆書題字;吳昌碩為龔心釗所刻「合肥龔氏鑑藏歷代金石文字、中外泉貨、官私印章、碑帖圖籍、書畫尺牘之記」為長達三十字的多井格多字印,在吳氏印譜中相當少見,可知兩人印緣與交情之深。

 

龔氏早年的古印收藏有一部目錄《瞻麓齋古印征》8卷,顧復初題扉頁,錢鏡塘、袁渭漁等作序,龔照篪作跋,1893年成書,每頁一印,選擇精審。可是後來陸續又有大批收穫,尤其抗戰前出土了大量銅印,龔氏所收遂超過原印譜中好幾倍,雖未留下印譜,印章卻被安置在一批特製的盒子裡。這批古印有一部分是清末山東大收藏家陳介祺的舊藏。其收藏的「甘玩一瓢硯」,曾為建築大師貝聿銘之貝氏家族先人,蘇州藏書家貝墉(簡香)所收藏。另其收藏的「楊玉璇制白壽山慧可斷臂像」與「田黃凍達摩面壁像」均得自「冒氏水繪園」。

龔心釗所收文物種類繁多,包括有戰國越王劍、宋代米芾、馬遠、夏圭等名家書畫,宋汝窯盤以及時大彬、徐友泉、陳鳴遠與陳曼生等制的紫砂。尤其是他所收藏的印章,自戰國到六朝的銅、玉、石的官印、私章二千餘方,蔚為大觀。然而,他的文物收藏看似包羅萬象,但還是有其收藏方向的,對於所收文物的品級也多所堅持,據龔安英(龔心釗之女)說:「父親收藏的印記止於唐代,宋人的印就不收了。又如紫砂茶壺,也只收到文人紫砂的代表陳曼生,之後的就不入其收藏範圍。」

有趣的是,即使對收藏品級如此剔抉,瞻麓齋藏品中卻有一形色特殊的「英倫祭紅尊」,此器並非出自中國,而是當年龔心釗由英國倫敦購回,據說只是因為龔心釗認為此「祭紅尊」仿的是中國作品,而且仿得頗為相似,認為非常有趣,故買之。

  

龔心釗一生心血全在於文物,即使到了晚年,家中經濟並不寬裕,但其對看中的器物還是決不肯罷手的,一旦看中,即便借錢或者賣掉首飾也要買回來。到了後來,滬上古玩商都已熟知其人,知道龔心釗的個性,即使有好東西也不敢取出來給他看了。上海之外,龔心釗常赴北京琉璃廠賞購古玩,古玩商皆熟識之。


讀之,考之,護之

龔心釗文物收藏的最大特色,在於其精緻考究、古樸典雅的包裝。無論是書畫或各類文玩精品,外盛以癭木盒、紫檀盒或紅木盒,取精緻的織錦包面,用柔軟的絲絹為臥囊,盒內貼有多方藏印的印文,並附有親筆撰寫的各式標籤、題識的紙箋,盒外又貼有龔氏手書品名的題簽。

文人的雅玩與收藏活動,無形中展現出自身的知識、修養、氣質與品位,可以說是「古玩」雅趣當中,最好玩、最有趣也最高級的享受。龔氏收藏講究精緻優雅的裝潢包裝,流露其高雅不凡的收藏品位與風格。這絕非僅靠雄厚財力即可獲得的,更多的是藏家本身的深厚學識與審美素養。

無論是囊匣與錦盒的配色,還是用於裝裱、製造的紙張或檀木、象牙等材料,都必須因應藏品本身來作適當的選擇與搭配。據龔安英說,龔心釗對於材料非常講究,裱畫裝潢用的紙都是他自己收藏的,有些紫檀木與金粟紙還是來自於清宮拍賣的舊物。在「宋拓九成宮醴泉銘」這冊碑帖中,龔心釗別出心裁,貼上自己的照片與收藏印記,而且都是自己剪貼,沒有假手他人。



事實上,如此講究的裝潢與包裝,在近現代民間收藏家中相當罕見。曾經讓全國書畫鑑定三人小組成員、上海博物館書畫鑑定專家謝稚柳先生(參考文章:書畫鑑藏家謝稚柳:對畫就像對人一樣,要持慎重態度。)讚嘆不已,認為已成為龔氏的個人收藏風格。要知道,龔家長年雇有學有專精的工匠,每遇有需要,龔心釗量了尺寸後,便會要求工匠製作各種錦盒、木匣,他在旁口述指示,親自監督。

龔安英說,對待心愛的文物,父親是買之、讀之、考之,卻不喜歡在他人面前炫耀張揚。龔心釗在把玩、擦拭藏品時絕不使用一般粗糙的拭布,往往是用自己身上已經磨得平潤了的衣服袖口來擦拭,這是要避免織物上尖銳的纖維可能刮傷器物。收藏家對文物的鐘愛、細心以及愛物之成癖、成痴,於這些小處與細節當中表露無遺。例如包裝「宋拓九成宮醴泉銘」與「宋官窯印池」的匣盒,側邊用象牙制的搭扣,其扣帶以較為耐用的麂皮所製成,一般本來皆作尖牙狀的骨杆,但龔心釗卻特別要工匠將之磨成較為圓潤的形狀,他認為這樣更易於使用。

龔心釗舊藏 曼生百衲壺

此壺器形端莊穩重,比例協調,簡潔質樸,氣度不凡。

壺身大小如拳,手感極佳,入手溫潤可人。

胎身寶光煜煜,燦若朝霞,泥色褐中泛紅,錯落披飾著黃、褐深淺色泥,斑駁一似碎布補綴之百衲僧衣。

壺身題銘:勿輕裋褐,其中有物,傾之活活,曼生銘。

2017年西冷春拍上此壺拍出1260萬元的高價

除了古樸雅致的包裝風格外,龔心釗對於收藏品的考證,亦可稱一絕。龔氏本人篤好文物,但他不像一般收藏家僅止於收藏,每收精品必加以潛心研究,考證其來龍去脈,對於文物的傳世經歷與收藏過程也都會撰寫墨書籤條附於其中。以「吳越王金塗寶塔」為例,龔氏除了寫上前手收藏此物的經過與原由外,還特別附上《申報》的剪報報導,以為佐證,同時留給後人研究的線索。

在龔氏手書的藏記中,還有一個有趣的面向,亦即收藏價格的記錄。熟悉書畫與收藏史者,一定會馬上聯想到明代大收藏家項元汴的收藏,因為項元汴也有記錄藏品價錢的習慣。這些價格記錄,顯示龔氏收藏文物,完全是不惜成本代價,甚至出現包裝的工本反而高於文物本身價值的情況。有些則是記錄了藏家取得文物或將手中重複的藏品脫手的經過,讀來意趣橫生。例如「乾隆御製龍行雨施墨」盒中有箋記曰:「與此同樣一品,乾隆邊款六字被磨去,辛巳二月以三百元售與榮寶齋。此品於十年前購自北平,尊古費五十元也。」

龔心釗舊藏 大彬箬笠壺

壺身上部圓鼓,折腹,腹身下部扁出。

壺嘴三彎,壺把輕盈圓轉,上有一翹角,彎曲的流根部以如意紋裝飾與壺身相接,環形柄亦施以如意紋。

壺蓋上蓋鈕小巧,上部亦似蓋帽,下部圓實,一絲不苟。

總體造型簡練渾樸,寓剛強於巧麗之中,具有明代器皿造型簡樸大度的氣勢。

1960年,龔心釗的第三代後人將家藏文物捐入上海博物館,共計600餘件,受到上海市人民政府的表彰。捐獻的瓷器中有唐邢窯盈字蓋盒、北宋定窯刻花游鵝碗,還有一大批紫砂壺和陶質蟋蟀罐。龔心釗所藏的蟋蟀罐大都是「趙子玉」款的作品,而紫砂器則以「陳鳴遠」款作品為其代表。重慶三峽博物館、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亦藏有若干龔氏藏品。其餘散入各地藏家,因藏盒題記的特色,龔氏舊藏每易辨識,近年也在拍賣會屢創佳績(可參見:大收藏家401期:黃玄龍徐盼苹,「翦淞閣」傳奇創造者)。

從這些閃耀著藏家餘暉並庇蔭後世的珍貴文物中,我們見證了一位大收藏家對於文物的態度及其不凡的審美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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