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人數激增!西班牙溜冰場改臨時太平間,3月初還曾搞十萬人大遊行

財經天下周刊 發佈 2020-03-31T04:25:34+00:00

撰文/ 鄭亞紅編輯 / 趙艷秋3月初還在搞10萬人大遊行夜幕降臨,在西班牙讀博士最後一年的章新蓓,再次聽到陽台上人們在合唱一首古老的西班牙歌曲「resist」,歌詞唱到「我會反抗,為了活下去;我要抵住打擊,決不放棄」。

撰文 / 鄭亞紅

編輯 / 趙艷秋


3月初還在搞10萬人大遊行


夜幕降臨,在西班牙讀博士最後一年的章新蓓,再次聽到陽台上人們在合唱一首古老的西班牙歌曲「resist(反抗)」,歌詞唱到「我會反抗,為了活下去;我要抵住打擊,決不放棄」。

這種夾雜著樂觀、憂傷的陽台應援,每日都在西班牙上演。「先是金曲串燒,晚上九點,大家點亮手機燈揮手跳舞,九點半集體熄燈默哀,十點再一起鼓掌加油」,一位留學生在疫情日記中寫道。後來鼓掌加油的時間被提前到八點,一些孩子也能參與其中。

跟中國不一樣,西班牙沒有社區的概念,一棟棟樓面對馬路而建,沒有圍牆,沒有社區居委會派發出入證和測量體溫,起初,居家隔離很大程度上要靠自覺。

不過,疫情讓城市淪陷的速度如此之快,西班牙衛生部消息稱,西班牙24小時內新增6549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累計確診78797例;新增838例死亡病例,累計死亡病例6528例。由於死亡人數激增,首都馬德里的一處溜冰場不得不改為了臨時太平間。

政府的管理力度不得不越來越大。在義大利宣布全境「封國」後,西班牙成為全歐洲第二個啟動「戰時狀態」的國家。

圖/視覺中國


當地一位華人嚴顏說,義大利、西班牙、法國和希臘是深受地中海文化影響的國家,充溢著自由、樂觀和自主,也因此才能成為藝術、哲學的誕生地之一。但這些特質也決定了這些地域的國民並不容易受約束,政府不得不用「戰時狀態」來管束他們。

不常看新聞的嚴顏聽說,政府頒布的戒嚴令甚至規定,即使兩個朋友在公園會面也會被罰款;一位遛狗的人,帶狗溜到了離他身份證上住址超過了1公里遠的地方,發現後也被罰款。馬德里已有上千人因違反戒嚴令被罰款,有數百人被拘留。罰款最低也要600歐元,而西班牙大多數人的工資在1000到3500歐元之間,這是一項極為嚴厲的政策了。

監督和開罰單的警察已經不夠了。中央政府增派了超過13萬名軍人、26萬名警察,甚至無人機巡查街道,還有3萬個路障,防止有人偷偷開車去往另一個地方。

「我從來不出門,在常去超市的線上客戶端買菜,一般一個星期後送來,算是預約著提前買吧。」章新蓓說。

「我們這邊沒看到物資緊缺,超市的酒櫃是最先空的。但據說現在超市一大早就會有很多人,像西班牙人這種習慣晚睡晚起的,看來是都有點擔心了。」

至於口罩,確實沒啥人會戴,首先是買不到,其次是觀念和科普問題,「大家都覺得生病了才戴口罩」,而且政府也不宣傳要戴口罩。

章新蓓1月10日從國內休完學假回到西班牙,她沒想到自己會以一個「疫區國人」的身份看到新冠病毒在西班牙如何一步步蔓延、爆發。

「春節那會兒國內的疫情報出來後,我記得隔天我在西班牙當地買口罩就已經買不到了。」章新蓓說。

歐洲只要德國、捷克等國家生產口罩,西班牙本身不生產口罩,也不喜歡戴口罩,量本來就不多,國內疫情傳出來後,西班牙的口罩通過華人和各種俱樂部寄回了中國,所以1月底那會兒買口罩已經不太容易了,而當時整個西班牙還沒有一例確診患者,馬德里Usera地區還舉行了熱鬧的華人春節慶祝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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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西班牙的華人最終還是最先做出反應的。1月30日,西班牙21所中文學校聯合發布了停課公告,次日首位確診病例出現在了西班牙戈梅拉島上,是一位曾經有過湖北旅行史的德國人。很快,華人社區開始倡議自我隔離14天。

2月底,章新蓓所在的加泰羅尼亞地區出現了首例確診病例,是一位曾去過義大利北部的人。「當天上完課我就跑回住處了,跟導師說不去學校上課了。導師雖然同意了,但他不太能理解我為啥反應這麼大。」大多數西班牙人一直覺得這不過是一場流感。

從2月底到3月初,義大利的疫情爆發開來,但西班牙的病例增長並不快。人們因此仍然沒有警惕起來。

3月1日,首都馬德里仍然如期舉行了西甲國家德比,8萬球迷匯聚聖地亞哥·伯納烏球場,觀看了這場比賽。到了3月2日中午,西班牙的累計確診病例破百。

3月8日的婦女平權大遊行仍照常舉行,12萬人走上馬德里的街頭。3月9日,西班牙衛生部晚間公布確診人數突破1000。而此時西班牙仍未進行全面停課閉校。

而此後西班牙的疫情蔓延速度越來越快,成為了歐洲第二嚴重的國家。

政府不得不宣布學校停課。「我記得政府的通報下得特別糾結。」章新蓓說,3月12日,當時是個周四,上午政府稱要限制校際活動;到了當天晚上,通知就變成了從幼兒園到中學下周一(3月16日)全面停課;又過了一兩個小時,這項通知又變成了所有教育機構於次日(3月13日)就開始全面停課。

「哎喲,我當時就覺得情況真的不好了,通知越下面越大,實行得越來越緊急。」

但是西班牙的學生卻認為這是放假,「都出去嗨,他們夜生活特別豐富,都往夜店酒吧鑽。」很快,居家隔離成為全國通用的準則,娛樂場所也都關門大吉。西班牙只允許買菜、遛狗以及必要的上班情況才可以出門。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政策出來第二天,西班牙二手網站上就出現了「租狗」業務,「甚至還有人提個電動狗在街上溜達一下。」

「以前給家裡打電話都是我讓我媽注意身體,現在是我媽天天千叮嚀萬囑咐。」章新蓓是天津人,她說天津人天生都樂觀,她爸媽頂多就是嘮叨幾句,但室友的家人已經表現得不淡定了。當西班牙的確診人數超過2萬的時候,室友打電話咳嗽了兩聲,「室友的媽媽就崩潰了,電話里哭著說,最後悔的就是讓她出國讀書。」


療養院在大聲呼救,一半醫護人員在肉搏


疫情中的平行世界也在西班牙上演。

居家隔離的人,雖然有些擔憂,但仍然能參加各種陽台應援。但醫院、養老院、被感染的居民區卻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一個在馬德里讀醫的留學生說:「這裡的醫護人員近乎肉搏,一半的人都沒有任何防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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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個星期前,我們還不能對冠狀病毒進行檢測,我們能對流感進行PCR檢測,冠狀病毒不行。」一周前,西班牙南部一家醫院的醫生還在如此說到。而到現在,馬德里公立醫院實驗室的科學家們忙得不可開交也只能每天檢測出800個樣本。

上周,與德國每天12000個檢測量相比,西班牙全國每天的檢測量在2000個左右,也低於法國的每天3000個。最新消息,下周開始,因為採用了博世最新研發的自動檢測設備,德國的檢測量將達到每月50萬。但西班牙仍然捉襟見肘。

沒有大規模的篩查,意味著不能對感染源進行有效隔離,看不見的病毒就會繼續發威。

西班牙一位華人告訴我們,檢測熱線被打爆,「聽說他們每天接聽一兩萬個想要做檢測的電話,但以現在的情況怎麼可能做得到呢?」

更為可怕的是老齡化。在西班牙,五分之一的人口在65歲以上,因此感染上新冠並演化成「重症」的幾率在增加。

3月26日,西班牙衛生部通報,疫情暴發後馬德里各養老院共1065名老人逝世。官員稱由於缺乏檢測,無法確定因新冠肺炎死亡比例。

在5500個療養院中,有幾十個已然變成了「瘟疫之家」。這些養老院缺乏呼吸器,而在沒有治療藥物的當下,呼吸機幾乎就等於救命機器。養老院不得不跟醫院爭奪這些設備。一些療養院也開始自力更生,用布做口罩。

「我們在大聲呼救,如果我們啥都沒有,就不得不把這些老人交給醫院了。」西班牙養老協會主席甚至用威脅的語氣疾呼。

更糟糕的是,根據媒體的報導,西班牙有三分之二的養老院已經關閉,近40萬老人可能與家人失去聯繫。沒有足夠人力、無法應對冠狀病毒危機的養老院也在讓當局知道,必要時要請求軍事機構的幫助。海軍已經全副武裝地入駐了南部一個小鎮上的療養院,因為那裡所有的工作人員要麼被感染,要麼被隔離,養老院已經崩潰了。

在醫療體系已經相當完善的西班牙,物資不夠、醫護人員和床位不夠,是當下最嚴重的問題。

全科家庭醫生位於歐洲醫療體系最前線,由他們決定是不是送病人到醫院,但是現在因為缺少口罩等個人防護物資,越來越多的家庭醫生和護理人員被感染。

無獨有偶,西班牙的重症病床受經濟危機影響近年在下降。根據歐盟最新數據,在歐洲最好的德國,每10萬居民中有29.2張重症監護病床,歐盟平均數為14.3張,西班牙只有9.7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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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病床的缺乏在這場新冠肺炎的疫情中會引來大麻煩。新冠肺炎重症平均需要3周的插管治療,而一般心肺疾病只要占用四天病床,但當下建立重症病床不是一紙行政令就能實現的。

西班牙已經開始徵集私人醫療系統,以及那些能夠生產醫療設備的公司。同時,即將畢業的四年級醫學生和已經退休的醫護人員也在被臨時徵用起來,「但這些都是自願,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一個華人對AI財經社說。

3月21日晚上,西班牙在馬德里博覽會的會場上搭建了一個應急中心,第一階段這個中心可以容納1300張常規病床和96張ICU病床,政府表示有必要的話,該應急中心會擴展至5500個床位。

憤怒情緒已經燃燒到一些人身上。「西班牙衛生部發布了如何在沒有醫療保護設備的情況下治療和護理病人的指南。這就像士兵上戰場沒有子彈一樣!」一個常住在西班牙的比利時人在推特上質問。從3月11日到現在,他每天發數十條推特來質疑西班牙政府在此次抗疫行為上的失誤。


什麼讓西班牙錯失時機?


很多人在質疑,為什麼這次新冠疫情大爆發會發生在醫療體系相當完善的歐洲?特別是西班牙醫療系統一度以世界頂尖聞名,其國人平均壽命超過83歲,僅次於瑞士和日本。但疫情為何肆虐至此?

「輕視和傲慢。」嚴顏說。起初很多人都認為這就像17年前的SARS一樣,只發生在亞洲,因此並沒有在意,「這體現了歐洲上百年來看待亞洲的態度。」

甚至由此當地出現了對亞裔的歧視。嚴顏看到社交媒體上有華裔憤怒地控訴:自己上了一輛公交車,有人在背後說,那個人來傳播病毒,讓她滾下去!

章新蓓在這個國家讀了五年書,被當地人影響得熱愛戶外,喜愛這裡的陽光和草地。不久前她戴著口罩走在路上時,七八歲的小朋友向她喊話「病毒!」她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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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在政府官員已經表態:這是一場不分種族的傳染病。

這樣的判斷和誤解,讓當地政府貽誤了戰機。

不僅如此,章新蓓斬釘截鐵地告訴我們:科普也不夠。她說直到現在,她認識的西班牙人都不知道什麼叫飛沫傳播和無症狀感染者。她常看新聞,但也幾乎沒有看到對冠狀病毒深入的宣傳,「他們就是強調勤洗手、一兩米的社交距離,還有就是有病的人要戴口罩。」

但同時章新蓓也能理解政府的宣傳策略,「為了不讓民眾恐慌,畢竟醫院已經有點支撐不住了,如果再一慌,後果不能想像。」現如今,政府要在防疫、穩定人心和資源調度上實現最大平衡。

當然也有政治體制原因,西班牙長期存在的體制和歷史問題難以使其快速作出一致的反應。這跟義大利類似。

西班牙有17個區,實行大區自治,每個區有各自的基本法和行政系統。疫情剛剛燃起苗頭時,章新蓓所在加泰羅尼亞區就實行了大區封鎖,關閉所有陸路交通,「但是機場、港口這些,大區自己沒有權力封,歸中央政府管,大區沒如願徹底封鎖就會覺得中央不靠譜,更不願意聽」。

「而且天天鬧獨立,巴塞隆納的政客不消停,他們之前據說要鬧到4月不鬆口。」章新蓓覺得這一切都讓西班牙的抗疫政策進行得沒那麼順利。

由此,3月初的足球比賽和女權主義遊行都沒有被取消。直到10多天前,人們才認識到了這次新型冠狀肺炎傳染性極強,國家才關閉了足球聯盟和學校,要求人們待在家裡,但一切看來還是晚了。

連首相桑切斯的夫人、母親和岳父先後檢測冠狀病毒程陽性。

現在,章新蓓每天聯繫導師時都要提醒他一定要警惕,「我導師更明白新冠病毒是一種什麼病,一個勁感謝我告訴他這些。」還有兩個月即將畢業,章新蓓默默祈禱到時候疫情能緩解,回國的路能一切順利。


文中章新蓓、嚴顏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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