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國慶 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研究所研究員
最近，美國國會批准2020年國防授權法案，明確提出制裁土耳其，內容包括禁止土耳其繼續參與F—35戰機項目，除非土方放棄購買俄羅斯S—400防空飛彈系統等，引發土耳其方面強烈不滿，也引起人們對美土關係究竟走向何方的懸念。
首先，回溯歷史可見，美土戰略盟友關係是冷戰時代的產物，變化符合客觀規律。美土戰略盟友關係的核心是：土耳其是美國主導的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北約）內唯一的一個中東和伊斯蘭國家，其存在的價值主要是當年對付和防範蘇聯南下中東迂迴包圍西歐。隨著冷戰格局的不復存在，土耳其與俄羅斯關係的改善，導致土耳其在美國戰略體系中地位的下降，美土關係必然隨之而變。
其次，美土關係的變化反映了美國的全球戰略與土耳其的地區戰略之間的結構性矛盾。近年來，隨著美國能源戰略的調整以及本土石油和天然氣（包括頁岩油和頁岩氣）開發進程的加快，中東在美國全球戰略中的地位呈下降趨勢。對中東協友的依賴程度下降，美土關係的重要性也隨之下降。
另一方面，在埃爾多安主導的正義與發展黨連年執政推動下，土耳其經濟實力上升很快，成為二十國集團的一員。埃爾多安領導下的土耳其逐步擺脫「入歐」情節，主張「向東看」，注重在中東地區問題上發揮作用，並且不斷批評美國在一些中東問題上的做法，從而觸犯美國在中東的利益。這樣美土關係出現摩擦、爭端甚至裂痕就並不奇怪。
再次，美土關係的轉壞，在很大的程度上與美國總統川普以及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兩人的執政理念衝突有關。川普憑藉個人喜好處置國際事務，奉行單邊主義，動輒揮舞制裁大棒。在中東問題上，川普偏袒以色列無所顧忌，承認耶路撒冷是以色列的首都，承認以色列擁有戈蘭高地的主權，支持以色列吞併約旦河西岸領土等。
土耳其一向以伊斯蘭世界的盟主自居，因此，埃爾多安多次帶頭對美國在中東和巴以問題上的立場發難和批評。這次土耳其決意購買俄羅斯防空飛彈系統，埃爾多安撞到美國制裁的槍口上就不難理解了。
儘管美土關係漸行漸遠，但美國眼下仍然需要土耳其，這主要是由土耳其的戰略地位決定的。土耳其地跨歐亞兩洲，尤其是土耳其境內的博斯布魯斯海峽，扼守黑海通往中海的要塞，是俄羅斯艦隊從黑海通往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必經之地。
此外，美國在中東最大的軍事基地還是設在土耳其南部的因吉爾利克空軍基地。這個基地儘管是當年冷戰時期在北約的框架下設立的，但在冷戰結束後，該空軍基地在2003年的伊拉克戰爭和2011年的利比亞戰爭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近年來打擊敘利亞和伊拉克極端武裝的戰鬥中，美國戰機也頻頻從這一基地出發。因此，這次埃爾多安威脅關閉因吉爾利克空軍基地，以此回應美國要對土耳其新的制裁，可謂是刺中美國的軟肋。
美土關係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雙方之間經常發生的一些摩擦和衝突，有些是可以通過討價還價解決和緩解的。比如，前幾年美土關係中鬧得很兇的安德魯·布倫森牧師事件。2016年10月，土耳其政府下令逮捕了當時正在土耳其境內安德魯·布倫森，指控其策劃和參與當年7月的土耳其未遂政變。2018年7月，美國總統川普表示，鑒於土耳其方面對牧師安德魯·布倫森的長時間羈押，美國將對土耳其實施大規模強硬制裁措施，並呼籲後者儘快放人。後來經過反覆談判，土耳其最終在2018年10月釋放了安德魯·布倫森，兩國間的一場危機才得以緩解。
這幾年土耳其和美國也一直在談判解決兩國間存在多年的居倫事件，土耳其指控居倫是近年來土耳其國內一系列反政府活動和2016年未遂軍事政變的「總後台」。居倫事件被認為是近年來美土關係不佳的一個重要因素。這一事件的懸而未決，也給美土關係不斷調整留下了空間。
總之，當今的美土關係正在起變化，但目前仍處在量變的階段。什麼時候走向質變，取決於美土雙方對各自戰略重要性的價值判斷。對中東來說，如果美土盟友關係徹底破裂，必將是又一場大洗牌的開始。（責任編輯：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