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明安·赫斯特《For the Love of God》，Platinum, diamonds and human teeth，17.1×12.7×19cm，2007年
巴黎裝飾藝術博物館（Musée des Arts Décoratifs）近期將舉辦「奢侈」主題藝術展，探究從古典時代至今在多種文明角度下誕生的奢侈藝術品。以此為契機反觀過去，才發現「奢侈」的概念在不同時代竟有著如此豐富的定義。眼下，周遭人對於「奢侈」的追求似乎在悄然間成為了某種日常。在你看來，什麼才是奢侈的？
奢侈（luxury）一詞來自於拉丁詞彙「Luxus」，原意指「極強的繁殖力」，後來演變為浪費、無節制等含義。自古以來，奢華的事物始終被世人們不斷締造著，而主要的專享權似乎卻僅屬於皇家與貴族。除了歷史上眾多皇室以外，以美第奇、洛克菲勒、古根海姆等為代表的重要家族們，也一直是奢侈品最主要的需求來源。
「奢侈」主題藝術展展品，Armand-Albert Rateau, vers 1930, Paris © MAD, Paris / Christophe Dellière
近一個世紀以來，「奢侈」的概念似乎在悄然間發生轉變。它以全新的商品形式出現，並逐漸走入了千家萬戶的生活。古人云，物以稀為貴。原先作為「奢侈」首要特質之一的「稀缺」性，在眼下消費時代的侵染下似乎更多轉變為了「價高」的自我標榜。
Etai Drori，LV、DIOR、GUCCI印花Bootleg
如今，奢侈品更多是代表著一種具有獨特性的非生活必需品，用以為人們彰顯其更高的品位與身份。奢侈品也從曾經彰顯尊貴皇家、奢靡貴族生活狀態的物質象徵，變成了市民們充滿消費慾望的理想單品。無疑，它是人們對美好生活嚮往的一種形式，而也不乏有人認為其中折射出了人們無限的貪慾與揮霍。
Marc Newson, The Hourglass, 2015 Suisse, Verre borosilicate, nanobilles en acier inoxydable plaquées or © Philippe Joner
實際上，「奢侈」本身是中性詞彙，並無褒貶，奢侈品亦是如此。從古典時代至今的多種文明角度下，金主「爸爸」與藝術家們正是在對「奢侈」的共同追求中創造出眾多震驚世人的藝術佳作。那麼在藝術家眼中，「奢侈」又是什麼呢？
奢侈的色彩
古斯塔夫·克林姆特作品
如今人們說起奢侈品，大多會想到箱包、珠寶、豪車一類；而在古代談起奢侈的概念時，一種顏色就足以讓人們倍感驚嘆。古斯塔夫·克林姆特（Gustav Klimt）曾用金箔繪畫，這是藝術史上的經典之一。
黃金入畫在眾多宗教繪畫中早有傳統，而克林姆特作為個人創作選用黃金，則尤為令人感到驚艷。之所以能如此「壕」性，主要得益於其父親本就是一名黃金雕刻匠。但黃金並不是歷史上畫家們眼中最奢侈的顏色，有一種古老的色彩竟比黃金還要昂貴。
古斯塔夫·克林姆特《Portrait of Adele Bloch-Bauer 1》，1907年
要說到古時顏料為何如此貴重的首要原因，還是由於必須從天然物中提取得來，其中需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固然價值昂貴。文藝復興時期，畫家們普遍會前往藥店購買所需顏料，那裡有著琳琅滿目的選擇，而顏料的來源也極為稀奇。
「印度黃」取自印度孟加拉邦小城的母牛尿液；「木乃伊棕」取材於木乃伊；「胭脂紅」來自寄生於仙人掌中的胭脂蟲……不但來源令人咂舌，眾多萃取方式更是繁複且獵奇。
木乃伊棕（Mummy Brown）
印度黃（Indian Yellow）
在眾多天然礦物質顏色中稱霸於價格鏈頂端的色彩，則是群青色。它的價格高於其他色彩數百倍，且比黃金更加昂貴。「群青」來自於一種名為「青金石」的稀有礦石中，是一種帶有淺金色紋理的堅硬石材。提取群青需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財力，經歷漫長而複雜的研磨和提純也僅能得到極少量的藍色微粒。
聖母披風上的天然群青（左）；青金石（右）
提香《巴克斯和阿里阿德涅》，布面油畫，176.5×191cm，1522-1523年
藍色早在古埃及時代就被看作神旨，象徵天空的顏色，極為神聖。到了12世紀上半葉，它更因宗教的發達而成為敬仰上帝所必需的色彩表達。於是藍色與金色共同用來象徵聖光帶來的聖潔。當時羅馬天主教堂甚至還曾頒布規定，令歐洲所有畫師在描摹聖母瑪麗亞時必須使用群青。
《威靈頓雙聯畫》（The Wilton Diptych），1626年
而畫家面對私人客戶時則必須考慮到其高昂的價格，也僅有少數貴族才有能力完全放任畫家使用昂貴的群青顏料。一幅正常尺幅的畫作，若大面積使用群青和金色，其價值很可能足以能抵過一座城堡。
《威靈頓雙聯畫》（The Wilton Diptych）局部
所以古時只要是藍色所到之處，便會引起轟動。14世紀，錫耶納畫派創始人杜喬以大面積藍色描繪《聖母像》中聖母的長袍；《路易九世加冕禮》更是憑藉大面積藍色而舉世聞名。此後，藍色直接被升級為「皇家色」。
於是，貴族們紛紛由此彰顯自己的財力與社會地位，專門強調一定要畫家選用上好的群青與黃金繪製。這無疑是一種招搖的炫富行為。但在畫家看來，一些財力有限的客戶卻也對群青一味盲目追求，著實讓他們感到不快。
維米爾《倒牛奶的女僕》
維米爾《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維米爾的傳世之作《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少女頭上的藍色頭巾也是用天然群青繪製而成。可見這幅畫在畫家心中的地位遠不僅僅體現在那顆碩大的珍珠耳環上。而以這般奢侈的群青來描繪平民的日常生活，更是體現出維米爾埋藏其中的深刻思考。
北宋 王希孟《千里江山圖》（局部）
在古代東方，藍青色同樣造價不菲。北宋有一幅曠世名作，它關乎理想、關乎青春，也關乎著短暫而精彩的生命，它就是《千里江山圖》——古代中國文人夢境中那片永恆的青綠色理想幻影。
《千里江山圖》（局部），圖中可以看到局部使用的青綠顏料十分厚重。
《千里江山圖》青綠的色澤也是以各種礦石和貝殼為原材料研磨而成，此外，「青綠山水」同樣因此而得名。當年只有18歲的王希孟在創作這幅畫時，大量使用了上等的孔雀石、青金石等珍貴礦物顏料，描繪出這般清秀、宏偉的山河。此外，中國不少傳世青綠山水畫作也都以極其昂貴的礦物質或貴重金屬作為顏料，盡顯大國氣派。
奢侈藝術的當代
古代在皇家、貴族等金主們雄厚的財力支持下，藝術家與匠人用盡畢生精力，將世間最珍貴的材料締造成為不朽的藝術作品。而當代藝術中，唯有極少數全球身價最高的藝術家方有能力用奢侈的材料完成創作。
英國鬼才藝術家達明安·赫斯特（Damien Hirst）憑藉眾多尖銳的作品，不斷引起著社會輿論的熱議。其中，這件用8500多顆鑽石妝點的人類骷髏頭骨——《For the Love of God》不僅詮釋出藝術家對「死亡」的思考，更憑藉高昂的選材一度引起轟動。
達明安·赫斯特《For the Love of God》，Platinum, diamonds and human teeth，17.1×12.7×19cm，2007年
「上帝之愛」中出現的這具頭骨，是赫斯特曾在伊斯靈頓一家標本商店中購得的，據說來自18世紀的人類。藝術家由此再用鉑金澆鑄得到複製品，再在其上進行鑲嵌。另外，該作中選用的鑽石均為VVS級甚至無瑕疵級的鑽石，造價極其高昂，成本約1200萬英鎊。此外，由於赫斯特在極短時間內瘋狂搜尋最高等級的鑽石，以至於當時鑽石的價格也一直持續上漲。這件作品最終以1億美元價格成交，一度震驚全球。
達明安·赫斯特《For the Love of God》，Platinum, diamonds and human teeth，17.1×12.7×19cm，2007年
赫斯特用世間最極致的奢靡傳遞出自己對死亡的看法，「有什麼方法比用奢華、慾望和墮落的象徵更能遮蓋死亡真相呢？」他試圖以一種詛咒死亡的態度來讚美生命，而「奢侈」在這裡展現出了屬於它本真的純凈與美好，這是赫斯特對奢侈的一種理解與視角。
莫里吉奧·卡特蘭《美國》
義大利藝術家莫里吉奧·卡特蘭（Maurizio Cattelan）最為著名的裝置藝術《美國》，同樣是當代藝術中造價不菲的一件佳作，一度引起極大熱議。它是一隻由24K金打造的實心馬桶，專門為紐約古根海姆藝術館而創作，被安置在四樓一間普通廁所內。這尊金馬桶跟其它普通馬桶一樣，靜靜等待著人們前來方便。
藝術家莫里吉奧·卡特蘭與《美國》
馬桶代表著人們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雖無高低貴賤之分，卻常常被看作一種低級趣味，難登大雅之堂。而黃金作為世俗公認的一種奢華代表，象徵著尊貴的身份。藝術家通過金馬桶讓概念中處於社會金字塔各個層級的人群，在這裡產生了某種直接關聯。
由此，卡特蘭讓觀眾在對「奢侈」進行某種褻瀆的同時，重新思考關於「奢侈」背後所指內涵，以及對自身意義的究竟所在。
古往今來，「奢侈」一直是人們備受關注的主題之一。回望藝術史，人們看到古典藝術在對「奢侈」的追求中不斷激發出美好的創造，而在當代藝術中「奢侈」卻已成為某種高昂卻極具諷刺性的砝碼。眼下，「奢侈」正在向更多人拋出它迷人的橄欖枝。而人們對「奢侈」的追求與理解，在消費主義、炫耀等內在精神的追求中仍在不斷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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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文張婧雅
本文由《時尚芭莎》藝術部原創，未經許可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