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在《葉問1》中的「穩」、「順」、「細」

地瓜娛評 發佈 2020-04-02T23:26:02+00:00

功夫片起源於上世紀20年代,興於50年代,在80年代達到巔峰,縱向影響了很大一批80、90、甚至00後的電影審美水平,橫向則將中國功夫文化帶到了全世界。

功夫片起源於上世紀20年代,興於50年代,在80年代達到巔峰,縱向影響了很大一批80、90、甚至00後的電影審美水平,橫向則將中國功夫文化帶到了全世界。

我們曾經擁有很多堪稱偉大的功夫片演員,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功夫片也逐漸凋零。

整個90年代,成龍只留下了一部《醉拳2》是純粹的功夫片,更多時候他都在打造屬於自己的時裝動作片。而李連杰留下的除了《方世玉》和《新少林五祖》以外,還有6部《黃飛鴻》系列。

回望功夫片的一路風塵,從《火燒紅蓮寺》到到《黃飛鴻》,最後的終點似乎要停留在《葉問》這裡了。

在大多數觀眾眼中,《葉問》系列是一套精彩的商業功夫片,它飽含那些能夠調動觀眾情緒的元素,扣人心弦的動作設計,引人入勝的劇情展開,以及從第二部開始就必不可少的李小龍軼事。

可是,如今再回看2008年的《葉問1》時,就會發現這部電影確實不同於後來的幾部。

在《葉問》之前,最好的功夫片是徐克的《黃飛鴻》,無論是動作設計還是思想理念,前三部電影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徐克利用傳統和現代的矛盾,通過事件和細節塑造了一個俠之大者的黃飛鴻,讓觀眾從這個人物身上看到了處於變革中的時代縮影,既反思了中國近代的種種謬論,也對中國的未來發展充滿了信心。

「功夫片」的功夫不再是「為打而打」,而是終於明白了「為何而打」。在此之後,功夫片漸漸進入了低谷,既沒有了好看的動作設計,也少了志向高遠的思想隱喻,取而代之的是注重視覺審美的時裝動作片。

直到《葉問1》的出現,才讓人重拾了一絲對功夫片的希望。它最吸引人的地方在於故事情節中的「穩」、「順」、「細」,這三點恰到好處的構成了一部優秀的功夫片。


「穩」是優點,也是創新。

所謂的「穩」即指故事的情節發展穩定,以往的大多數功夫片,為了能夠儘快的將劇情推進到打戲部分,往往會將故事的氛圍進行刻意的迎合。但是《葉問1》在影片的前半段,卻一直處於一個緊收的狀態,尤其是第一場打戲。

廖師傅登門拜訪葉問,二人彬彬有禮寒暄半天,結果葉問一句「我正在吃飯」,突然把比武這件事定義的無足輕重。

廖師父比武心切願意等待,結果從等人吃飯到一起吃飯,品茶、遞煙、吃點心好不愜意,再配合著輕快的音樂,流露出令人忍俊不禁的小幽默。

好不容易等到動手了,廖師父心急火燎動作大開大合。葉問卻只是輕攏慢捻,廖師父半天也近不了身,不由得更加急躁難當,可仍傷不著對方分毫。反而被葉問控制住身體,幾個點到即止的招式,最終葉問將廖師父輕鬆打敗。

影片中這一段拍的極好,既展示了詠春拳的技術特點,又隱藏了詠春拳的真正威力,給觀眾留下了無限的遐想空間。

而第二場與金山找的對戰,更是把這種「收」與「放」玩成了樂趣。

一邊是酒樓爭執,讓葉問徒手奪槍,再次強調了他的武力值深不可測,一邊是葉問與武痴林過招,剛露了一手,就被張永成呵斥制止,表達了她對葉問比武這件事的嫌棄與厭煩。

另一邊是金山找開始單挑各路武館,拳、腳、兵器都展示了一番。立住了他暫時「所向無敵」的形象,然後再將他與葉問的兩條線逐漸攏合。

與廖師傅比武一樣,一開始葉問是斷然拒絕,畢竟葉問和金山找之間還隔著一個張永成。於是編劇轉而讓金山找向張永成施壓,最終才促成了這段比武。

這場比試的前半段,葉問仍然是以應付觀察為主,金山找霸蠻的北方功夫如狂風過境,雖未傷到葉問分毫,但卻砸壞了不少物件。

編劇此時巧妙的安排葉問的兒子葉准出來帶話「爸爸,媽媽說你再不出手的話家裡的東西就全破了」。

這段既表達了張永成對葉問功夫的了解和自信,也表達了對這些比武的不耐煩,催促葉問快點結束,一旦動起真格的,金山找就更是半點便宜都占不到了。葉問進攻所到之處,金山找出拳便遭制,最後用一條雞毛撣子結束了比武。

這就是整部影片的前半部分,兩場比武為後面劇情的發展打下了基礎,也激發了觀眾的好奇心,使得故事在「穩」中繼續展開。


「順」是看點,也是轉折。

讓故事在符合邏輯的情況下,能夠順利的發展下去,也讓人物的心境順著情節而變化,是《葉問1》的看點,也是轉折點。

前兩場的比武對於葉問來說,都帶有輕鬆的「玩樂」性質,因為葉問確實是把比武切磋當做一種樂趣看待,有,就是好玩,沒有,也無所謂,這和他養尊處優的生活環境有著極大的關係。

劇情進入佛山淪陷後,葉問一家沒了優渥的生活,他的心境也有了很大的變化。

在我要打十個的那一場戲中,葉問少有的表現了他憤怒的一面,即便這種憤怒依然帶著他獨有的儒雅和風骨,但從他動手時便能看出,這種氣憤已經達到了骨髓深處。

「一打十」這場戲的本質是老鳥虐菜,也正是因為只有面對菜鳥,那些高難度的關節技能才能順利施展出來。

雖然這是影片中前半部分視覺觀感最好的一場打戲,但這場戲的重點想要強調的並不是打鬥場面,而是亂世之下各種人的群像展示,以及葉問的心態轉變路程。

在廖師傅死之前,葉問只是一個不問世事、不教徒弟、獨清獨濁的人。直到廖師傅和武痴林的死,打破了他的之前的處世之道,這種震撼讓習慣了過小日子的葉問瞬間失去了平時的從容。

對於葉問來說,或許「一打十」只是為了泄憤,在打完之後,冷靜下來的葉問才開始思考。當氣急敗壞的質問李釗時,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在質疑自己。

葉問一個人行走在佛山的街頭,日軍的標誌,以及路邊躺著的百姓。在軍車經過之時,葉問不得不讓到路邊,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繼續落寞的走著。

雖然,在影片的後面也借著葉問的口,說出了他那時的想法。但這段鏡頭語言遠遠要比他的口述來得更有力道。

之後葉問便順理成章的開始教棉花廠的工人們練武,也在三浦將軍的威逼下,決定與他決鬥。

我們都知道葉問能打,但是最終讓葉問和觀眾都想明白的「為何而打」,才是整個劇情中的點睛之筆,也是編劇的棋高一著。


「細」是亮點,也是經典。

「細」既指人物性格的塑造注重細節,也是影片場景中的各種細節的體現。

首先是人物的細節,《葉問1》里有一個角色,那就是林家棟飾演的李釗。

李釗與葉問是硬幣的兩面,葉問是具有神性的,是人類對於道德要求的完美模板,而李釗是人性的,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極限。

在以往的影視作品裡,「翻譯官」被做成了類型化的角色,他們膽小、狡猾、狗腿,還帶著必不可少的愚蠢,而在《葉問1》中卻塑造了一個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李釗這個角色充滿了作為主體的」自我意識「,也由於這個角色的存在,才讓《葉問1》這部電影增加了思考的深度和厚度。

李釗有三場戲都設置的非常巧妙,一場是葉問罵他是「走狗」之後,他先用中文說「我是一個翻譯,我不是走狗」,之後又用日語喊了句「我是中國人」。

這是李釗對自己所處的夾縫生存的一次發泄,他可能已經無數次的向同胞說明,自己只是一個功能型的職務,並不是賣國求榮的漢奸,他也無數次的想用日語對日本人喊出這句話,可惜一直都沒有勇氣,在被葉問罵了之後,無意識的喊了出來。

第二場是他把葉問一家藏起來後,被打了後他回到家時,鏡頭簡潔明了的交代了他的家境,作為一個毫無戰鬥力又貪生怕死的普通人,他也有一家子老弱病殘要養活,當翻譯可能是他當下唯一可選的工作。

第三場是李釗的兩次翻譯,「一打十」之後,三浦將軍讓葉問拿走十袋米,葉問說:「我不是為這些米來的」,李釗翻譯成「他說他會再來」。三浦將軍問他叫什麼名字,葉問說:「我只不過是個中國人」,李釗翻譯成:「他叫葉問」。

三浦將軍抓了棉花廠的人,威脅葉問為日軍教功夫,葉問說:「我不會教日本人,你那麼想看我打,我就跟你打」,而李釗卻翻譯成:「他說他會好好考慮做教官的事,他還想與三浦將軍你切磋」。

李釗的這兩次翻譯是亂世下小人物的真實寫照,同時也能能觸發大多數普通人的心弦,他沒有當英雄的勇氣和實力,卻會在不起眼的地方閃耀自己的人性光輝,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拯救他可以拯救的人。

除了人物細節上的處理,在劇情場景上也體現了精細之處。

當劇本設定了一個表達目標時,需要用主角、配樂、事件、環境、機遇等元素,從多個角度去構建,基礎打好了自然就呈現在大眾面前了。

就像影片的末尾,當葉問準備用標指結束三浦的生命時,卻在最後時刻停了手。這一刻他在想什麼,他要表達什麼,導演沒有選擇用語言展示,取而代之的是音樂響起,但並不激昂的勝利之歌,而是帶點悲涼的詠嘆。

周圍的人群歡呼雀躍,大喊葉問的名字,葉問卻露出了迷茫的表情,鏡頭之中破敗的街頭,激動的人群,路邊慘死的同胞,不斷疊化切換。

勝利的葉問反而越加的悲傷,突然葉問中槍,世界安靜,陽光下如神一般的葉問轟然倒下,人群才終於爆發,在一片混亂中,人群逐漸向葉問靠攏。

這個鏡頭比《蝙蝠俠大戰超人》早了8年,卻也比《蜘蛛俠2》晚了四年,雖然一句台詞都沒有,但所傳達的意境溢於言表。


在拍攝《殺破狼》時,葉偉信和甄子丹、洪金寶便有拍攝一部功夫片的想法,在進入2000年後,功夫電影幾乎徹底崩盤,幾年都不見得有一部功夫片面世,即便有,大多也都不溫不火。

當時正好趕上葉問故事逐漸在民間傳頌,於是便想把二者結合,事實上如果葉問後人沒有授權,他們也會拍一部類似的功夫片,只不過主角不會是葉問而已。

《葉問1》在劇本打磨和功夫的設計上,都有極高的完成度。對功夫片的敘事進行了創新,對劇情和人物的推進做了合理鋪墊,同時又用了優質的細節拔高了影片的思辨水平,跳脫出了一般功夫片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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