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之/一個有腔調的人文類解讀頭條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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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匆匆掠過，人們往往只記住風雲大動，壯懷激烈的革命烈火中的英雄往事，卻時常忘卻了來自千萬走卒人民的聲音。

1910年的中國，讓你找一個關鍵詞，你或許只想得到——混亂。

但如果你俯下身子，吹開密布史書的塵埃，你會聽見那些泱泱大眾的聲音。

如果路過成都，你會發現一座別致的紀念碑，它不如人民英雄紀念碑那般宏偉，當然也沒有抗日戰爭紀念碑那般英偉，卻也教人為之肅穆，乃至莊嚴。

我希望你能停下幾秒，為之注目。

那就是成都「辛亥保路死難者紀念碑」，一座被忘卻了的英魂之碑。

要想富，先修路

清末，當然是那個教科書里唯唯諾諾，落後挨打的時期。

1895年，當大清帝國的鋼鐵艦船沉沙黃海，當李鴻章大人引以為傲的北洋威師全軍折戟，不再蒙昧的中國人大夢初醒，他們明白這樣一個政府是沒辦法帶領中國撥開雲霧見青天的。

於是，他們決定，自力更生。

轟轟烈烈的建路運動開始了，其中以四川之地尤為熱火朝天。

鐵軌橫布，萬里迤邐，四川人民篳路藍縷，背朝青天。靠著自己的雙手和自己的資本，四川建起了一條川漢鐵路，我們今天的故事就從這開始。

20世紀初，民智已啟，見識過世界的四川留日學生回到家鄉，他們審時度勢，針對當時內外交困的祖國形勢。留學生們敏銳地察覺並提出了這樣一個主張：鐵路所有權應該在國人手上。

1904年，經過四川人民籌措，四川總督奏請，經由留日學生指導，中國人自己的鐵路公司四川鐵路公司橫空出世！

1907年四川鐵路公司改為商辦，採取"田畝加賦"，抽收"租股"為主的集股方式，自辦川漢鐵路。

紫色的土壤，白色的煙氣，瓦藍的天空，綿延雪山到長江。

東起武漢三鎮之漢口，中經宜昌和奉節，西抵四川成都的川漢鐵路的規劃很快就開始建設了。

經過5年的考察與測量，詹天佑等人加入了川漢鐵路的設計，1909年這條鐵路正式開工。

這由於缺少外資，也由於缺乏技術，以今日的眼光看來，沒有修完的川漢鐵路屬實鄙陋。但是它的意義非同尋常，中國人開始擁有了一條腹地里的鐵路大動脈，四川人民的腰杆硬起來了，中國的腰杆也慢慢地挺直。

川漢鐵路完了，四川完了，中國也完了！

1910年，清王朝，北京的大人們已然焦頭爛額。

各地此起彼伏的民變和革命就像一根根刺扎在他們的眼睛裡，欲拔不可，卻又疼痛得全身痙攣。

為了鎮壓革命黨人也因為上海橡膠股票的巨跌，腐朽至極的清政府毫不在意出賣主權，向英法美德四國借款。

沒想到，革命黨越鎮壓越多，而那欠款也越借越多。

沒奈何，風雨飄搖，大廈將傾的清王朝決定再割一次韭菜，準備拿百姓們開刀。

可當時的農民和工人早已窮得揭不開鍋了，高高在上的官僚們當然深知此點，但又得還款和鎮壓革命，哪來又巨大又快速的錢呢？

——鐵路。

為了還款和借款，清政府盯上了川漢鐵路和粵漢鐵路兩條鐵路的建築權！在繼續從四國銀行借來了六百萬英鎊之後，清政府滿心歡喜地謝過了洋大人，而後轉過身子露出獠牙。

宣統三年5月（1911年），郵政大臣盛宣懷接到政令對外公布「鐵路幹線國有政策」，宣布全國所有的鐵路，不管是官辦，商辦，抑或民辦通通收歸國有。

說是國有，但所有人心知肚明，所謂國有，不就是讓洋人來修建。

這些洋人修建的鐵路就像一條條鐵鏈，鎖著偌大的中國。

當時的四川總督王人文借到諭旨之後。讀罷，聳起一身冷汗，就差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他太明白這群血氣方剛的四川袍哥兒了，如果這個政令傳達出去，四川人民將揭竿而起，而四川也將永無寧日，他選擇壓著。

但紙終究包不住火，清政府在列強的支持之下，政令依舊在四川通行。

好傢夥，得令之後，四川人民幾乎在當天就成立了「保路會」，十天就雲集了十萬人。

架勢非常之大，態度也很明確，鐵路是四川人民的血淚，不是你賣國的資本。

四川近代革命家羅綸帶領士紳和工商代表2400多人上書王人文，請求總督上書請願撤回成命，四川人民願以錢財如數抵稅，但清政府置若罔聞。

這一下，一石激起千層浪！

四川報業巨擘《蜀報》創辦人鄧孝可直接在報紙上大罵盛宣懷為賣國之賊，罵清政府為洋人之奴。四川立憲派開明官僚和士紳則痛陳取消商辦鐵路是"務國有之虛名，坐引狼入室之實禍"，強烈要求清政府"俯順民情"。

聯合起來了，聯合起來了，不管是士紳，是知識分子，還是窮做工的工人或是蒙昧的農民，各色階層的四川人民都放下了成見，因為一個共同的理由而聯合起來了。

《申報》記錄：「川人之集，人神共驚」。

1911年，6月17日。四川成都岳府街水泄不通，來此集會的人群足足十幾萬之眾，「四川保路同志大會」在同盟會和四川各階層人士的籌措下開始了，羅綸等人相繼發表演講。

台下有流著一身汗的工人，有渾身泥土的農民，也有搖扇的鄉紳，有基督教徒，有羌族土司，有回族，有藏族，有雜耍的，有乞丐，甚至還有妓女，更有警察，教師，醫生，所有的四川人。不，是中國人彷佛都在下面了。這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群眾愛國運動。

羅綸聲淚俱下，悲憤的嗓音托著哭腔，他深深做了個揖，隨後重錘桌台，大呼：「川漢鐵路完了，四川完了，中國也完了！」。

所有人頓時群情激奮，隨著演講深入，不管是紳士雅人，還是販夫走卒都哭聲一片，長達二三十分鐘，連警察都不再鎮壓而是選擇一起支持。

群眾們旋即往總督府而去，把總督府圍得水泄不通。

在川漢鐵路附近，從宜昌到重慶的各段都已經停工，在四川境內的工人們抄起了鐵鍬和木棍面對前來鎮壓的荷槍實彈的清軍，毫無懼色，當場打死了20多個清軍。

這讓清政府開始畏懼，四川的反應遠比之前的湖廣等地的百姓熱烈。

商人罷市，學生罷市，工人罷工，整個四川，從山坳里的土人到城市裡的鄉紳，從學堂里的學生到維持治安的警察都選擇了抗爭。

對他們而言，他們保護的不只是一條鐵路，更是自己的故鄉四川，自己的祖國中國！一旦川漢鐵路歸了洋人，四川將淪為洋人之後花園，中國也將淪為......

辛亥革命自此開始！

武昌的一聲槍響，辛亥革命開始了。

但早在武昌起義開始之前。這裡，四川就已然燃燒反帝反封建的烈火！

這樣的情況爆發，列強讓清政府自己想辦法，清政府也是個木頭腦袋，不選擇平息民怨，而選擇血腥鎮壓。

清政府革職了王人文，派出之前已然聲名狼藉的「屠戶」總督趙爾豐到四川戒嚴，並派遣了湖北新軍前往四川鎮壓。

很快成都血案發生了，趙爾豐逮捕了羅綸，張瀾，鄧孝可等極具名望的川中望人，群眾潮水般湧入總督府，請願釋放。但趙爾豐則下令衛隊開槍，打死超過200多人，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怒了，怒了，四川人徹底怒了。

在同盟會的多方奔走之下，四川農民中極具聲望的哥老會和同盟會聯手，很快保路的烈火成了抗清的烈火，一點就燃遍整個四川，川中大暴動就這樣開始了。

成都最先起事，附近州縣望風易幟，揭竿而起，義軍旋即在全川大大小小百來個州縣達到百萬之眾，清政府只能不斷調集湖北的新軍入川鎮壓。

繼川西的同志軍起義後，川東地區的群眾也奮起響應，占領城口縣城以及大足縣城。這時，西昌地區的彝族和川西北的藏族與羌族群眾，也都加入同志軍的行列，同清軍作戰。

到10月上旬，同志軍起義的烽火已燃遍了四川全省。

舉國上下看到四川這般火熱，也是群情洶洶，革命的時刻來了。

武昌空虛，起義軍打響了第一槍！

不，四川人民已經打響了第一槍。

義軍互相幫助，依託山勢和河流和清軍作戰，清軍屢戰屢敗，但是不斷增兵。

但是很快，清王朝覆滅。

轟轟烈烈的四川保路運動也結束了，犧牲了超過上千人。他們的屍首在母親的土地上化作一株株樹苗，死後也繼續滋養著這片大地。

聲勢浩大、規模壯闊的四川保路運動，讓為虎作倀的清王朝乃至列強都看到中國人民的骨氣，他們不再是病懨懨的任人欺凌的劣等人，而是甘為天下獻身的英雄。

他們之中，有學生，有警察，有工人，有農民，有你有我，有千千萬萬個中國人。

1913年，為了紀念死難者，四川鐵路公司出資在成都市建成了一座紀念碑。

沒有碑文，只有肅穆的斑斑痕跡，仍然提醒著世人那些父輩們的英雄往事。

當你路過成都，你要去看看這塊碑，讓那些無言的歷史教會你什麼叫做——英雄。

你應該停下匆忙的腳步，注目幾秒。

因為這些人，他們保護的從來都不只是一條鐵路，不只是四川，是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