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閱讀教育的四重境界

戰江語文 發佈 2020-03-08T14:04:44+00:00

然而,大多數討論都只涉及了語文閱讀教育的片面,卻缺乏對其的本體性思考。因此,很有必要對語文閱讀教育境界的層次、內涵、特點及價值進行審視,以形成更廣泛、有力的思想共同體,並汲汲創構、進階,不斷提升語文閱讀教育的品質。



看點 長久以來,語文閱讀教育一直是家長、老師和學者關注的焦點。然而,大多數討論都只涉及了語文閱讀教育的片面,卻缺乏對其的本體性思考。本文作者,文學博士、南京信息工程大學教授汲安慶,提出了語文閱讀教育的四重境界,分別為「守住語文體性」、「辨識文本類性」、「開掘文本篇性」和「彰顯語文言語性」,希望為提升語文閱讀教育的品質提供不竭動力。

本文轉載自公眾號:語文學習 (ID: yuwenxuexizazhi)


文丨汲安慶 編丨Mia


寫作有寫作的境界,做學問有做學問的境界,語文閱讀教育也有其獨特的境界。


然而現實中,人們研究更多的是一堂語文好課的標準或特點。如葉瀾的「五實」說——紮實、充實、豐實、平實、真實,王榮生基於教學內容是否集中、準確、與學術界認識一致、切合學生實際需要等方面提出的「四標準九層次」說。



這些研究固然也能折射語文閱讀教育境界的面影,但因為無法揭示語文科與其他科的種差,或關注了科學而忽略了審美,關注了共識的達成而忽略了獨識的生成,對語文閱讀教育本體性思考的淡漠則是不約而同的。


因此,很有必要對語文閱讀教育境界的層次、內涵、特點及價值進行審視,以形成更廣泛、有力的思想共同體,並汲汲創構、進階,不斷提升語文閱讀教育的品質。


第一重境界

守住語文體性


語文體性指語文科在教育內容上顯現的區別於其他科的屬性。


守住語文體性強調的是,所教的主體知識必須是語文知識,而非他科知識。語文科可以與很多學科融合,但自身的邊界必須要有。


以語文知識為體,他科知識為用,兼收並蓄,融會貫通,語文能力的習得,語文素養的積澱才會有切實的保障。


守住體性,對語文教師來說是入了門;對語文閱讀教育來說,算是進入了第一重境界。


可是,這種最基礎的境界始終沒有全面達致。1904年語文獨立設科以來,學界在語文教育內容、目標、名稱、性質等方面的諸多理論紛爭,多是圍繞體性展開的。


當下被詬病的「種了別人的田,荒了自家的園」現象,還有對「確定語文教學內容」的呼籲,無不折射了體性喪失的焦慮。



如何守住語文體性?


從民國時期的夏丏尊、朱自清、何仲英到當下學者王尚文、黃偉、賴瑞雲等人,強調的是在言語內容和言語形式統一的過程中突出言語形式——語文核心素養的培育要求思維、審美、文化的理解與傳承均須基於語言的建構與運用也是如此。


質言之,語文閱讀教育中,不僅要曉諭學生文本寫了什麼,更要使他們明白如何寫。


不過,對於言語形式,學者們更多是從言語表現的知識、技巧層面來談的,對言語表現的智慧則有所忽略。


至於學養薄弱的教師,將言語形式窄化為字詞句篇,語修邏文,或與具體文本割裂,將言語形式與言語內容對立,進行片面、機械的教學,更是背離了語文體性的真義。


所以,守住語文體性,不僅要將言語表現的知識、技巧、智慧統一起來,在內容、形式統一的過程中突出言語形式,更要在具體的文本解讀、閱讀教育實踐中遵循從形式到內容再返回形式的解讀路徑,使理解不斷深化。


第二重境界

辨識文本類性


類性是指文本的文類(含文體)特性。強調辨識類性,區分文章視域下的各種文類差別,針對的是語文閱讀教育中文類意識模糊,將各種文類一鍋煮的同質化現象。


注意辨識文類,上出文本的類性,可謂達到了語文閱讀教育的第二重境界。對語文教師來說,算是入了行。


無論中西古今,優秀的作家都有鮮明的文類意識——這是規訓寫作的一種極好方式,而作為特定規範組成的系統,文類也是寫作傳統或慣例的載體。遵類而作與辨類閱讀是相輔相成的。


離開文類的規範,接受中肯定會遭遇自覺或不自覺的抵制。比如,詩歌中可以寫「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現實主義小說中就不能,任何一個細節的失真都會影響讀者對其整體藝術效果的評價。



落實到語文閱讀教育,則必須遵類而教。這是對文本的尊重,也是對語文教育專業性的嚴苛。離開文類辨識,將小說、散文、詩歌等文類一鍋煮式的教學,必將導致語文知識教學的混亂、膚淺和空洞。


試想,教學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與戴望舒的《雨巷》,見不出詩文的類性差別,還談何語文專業性呢?


當然,辨識類性並不意味著死守類性。特殊情況下,也是可以跨類而教的。


跨類而教本於作者的跨類寫作。大凡優秀作家,多有跨類的努力,如魯迅小說中的戲劇性,郁達夫散文中的詩性,葉聖陶說明文字中的文學性。


錢鍾書便說過:「文學有各種文體。大致有體,死守則自縛。賈誼的論文像賦,辛棄疾的詞似論。真正的大家總是在文體形式上有突破創新。」閱讀教學中,如果無視這種跨類或跨體的創造性,引導學生審美必然會喪失寶貴的二度創造的契機。


至於悖類現象,也要審視——楊朔的《荔枝蜜》等散文,之所以矯情得讓人直起雞皮疙瘩,正是因為跨類寫作不成功所致。課本中的文章雖多為經典,但對悖類的審視仍然要保持,尤其課外閱讀時。


第三重境界

開掘文本篇性


篇性指文本中體現的作者獨特的言語表現個性和智慧,這是在同文類視域下區別不同作者的不同文本,或同一作者的不同文本表現力特色、差異的一個重要標識。


深度揭秘文本篇性,實現閱讀主體與作者言語智慧、言語生命的融合,與社會歷史、現實生活的會通,可謂步入了語文閱讀教育的第三重境界。這更是專業性最集中的體現,對語文教師來說,可謂真正入了境。


揭示篇性是審美的需要。哥德的揭示「形式秘密」說,王國維強調的體悟「大詩人之秘妙」,魯迅關注的「極要緊處,極精彩處」,昭示的正是篇性揭秘的重要性。篇性是文本的最新穎,最見匠心處,美點中的美點。



以篇性揭示為要務,往往更能激發學習興趣,使閱讀教育提領而頓,百毛皆順。篇性不僅存在於文學文本,也存在於非文學文本。認為非文學文本無篇性,放逐審美,是很容易暴殄天物,將自己和學生都培養成美盲的。


語文閱讀教育,不僅要實現知識的結構化、動態化,還要實現審美化,讓師生共同感到語文學習之旅充滿了智趣、情趣和美趣,而要進入這樣的化境,篇性審美無法繞開。


揭示篇性更是言語生命生長的需要。篇性揭示越充分,越能積澱學養,使言語表現的勢能越強旺。華茲華斯說:「一個詩人不僅要創造作品,還要創造能欣賞那種作品的趣味。」



語文閱讀教育正好相反:首先應該竭力培育學生欣賞作品的趣味,再去創造有趣味的作品。而培育趣味,篇性的揭示是不二法門。


遺憾的是,篇性揭示簡直成了百年現代語文教育的一大難題。


夏丏尊、葉聖陶當年編著《國文百八課》倒是涉及了篇性的審美開掘,但為了貫徹「給國文科以科學性」的編輯旨趣,在「立足揭秘的藝術形式知識體系」的建構上並未貫徹到底。


當下語文學者和一線教師,要麼在形式的共性上泛泛而談,要麼撇開形式秘妙大談主題意蘊,致使篇性揭秘仍很荒寒。


雖然也有不少優秀者通過互文性觀照、藝術還原、矛盾追問等方式進行縱向比、橫向比、內外比,不斷向篇性的深處漫溯,但是深入廣泛地步入篇性揭秘之境,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第四重境界

彰顯語文言語性


如果說守住「體性」著眼於語文閱讀教育教什麼,辨識「類性」、開掘「篇性」著眼於怎麼教,彰顯「言語性」則涉及本體性思考為何教了。


言語性是基於體性、類性、篇性之上的言語創造性,更加注重在工具性和人文性統一的過程中對主體言語生命的牧養,在閱讀中積蓄精神能量,念茲在茲地走向言語創造,不斷確證自我的精神生命。


所以,彰顯「言語性」是語文閱讀教育進入第四重境界的重要標識。對語文教師來說,堪稱入了「道」。


語文閱讀教育中強調言語性的高蹈,是對立德樹「人」內涵的進一步明確與豐富——這個「人」不僅要區別於動物,更要區別於他人,區別於舊我,不斷與最新、最優秀的自我相遇,此乃教育大道的應然需求。


從語文學習的角度說,弘揚言語性,是對文本的知音禮遇,更好發現作品中的「本真生命」,諦聽「偉大心靈的回聲」,體悟最獨特的精神存在。


從學科史的角度說,更是對百年以來語文閱讀教育生活本位,應世價值取向的一種反撥,努力向表現本位,「應性」價值取向歸趨。


具體而言,則是對偏於記憶、理解、演繹的「占有」閱讀範式的超越,建構一種基於其上的偏於化用、拓展、創造的「存在」閱讀範式。


因此,在價值取向上,不能為了所謂的知識、能力、素養、語用、應試或應世,忘卻了言語生命的牧養與創造,還有言語人生、詩意人生的營構與開拓。


在內涵理解上,不能只關注言語知識、言語能力的層面,言語智慧、言語信念、言語人格等的綜合培育、立體培育、有機培育也要跟進。努力使語文閱讀教育虛實相生,靈肉和諧,立足現實又能超越現實。


在原則把握上,則應注意解讀指向解寫——聚焦文本的篇性揭示,帶動體性捍衛,類性辨識,實現言語智慧、言語生命的不斷拔節。同時注意言語人格、言語動機、言語操守等方面的牧養,將立德樹人的思想巧妙落實。


在方法擇定上,應自覺突出「活的教學法」——質疑、討論、辯駁、演講,充分激活學養,化知成智,不斷讓精神出場,走向創造。努力追求實然對話與隱喻對話,大型對話與微型對話,單調對話與復調對話的有機統一,以形成言語表現的濃厚氛圍和強大氣場。


總之,語文閱讀教育的四重境界呈現出一種不斷融合、累進、升華的詩意狀態,使語文核心素養的積澱,言語生命的牧養更能有章可循,也為語文閱讀教育走出致用困境,向更高的致美、致在之境邁進,提供了不竭的動力,值得每一位語文人終生以求。


文章來源 | 《光明日報》2019年10月16日 1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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