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經過西湖與遠處的燈火

江徐的自留地 發佈 2020-03-07T01:31:38+00:00

出離一境,又入一境,回看之前照片,才後知後覺,原來那是杭州西湖。今夜,火車轟隆,偶然無心無覺的抬眸一撇,偶然起心動念的一攝,竟然又是西湖,恰是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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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徐


深夜,火車駛過一片水域,我並不知道那是西湖。當時,窗外不遠處、或者說很遠處的一排燈光與它們的倒影讓我想起曾經與友聊及的「燈火、湖水、間接見到」的話題。於是隨手抓拍了一張。

春夜如墨,江南水杉疏疏,它們在靜默中似乎獲得了自我。出離一境,又入一境,回看之前照片,才後知後覺,原來那是杭州西湖。

之前來杭州數趟,見到過春風浩蕩愁雲慘澹下的西湖,見到過夏日晚山濃青暮靄粉淡下的西湖,不同時節,韻致迥異。今夜,火車轟隆,偶然無心無覺的抬眸一撇,偶然起心動念的一攝,竟然又是西湖,恰是西湖。這份巧合與緣分,豈不正如詩人所言的「轉瞬間消滅的蹤影」與「交會時互放的光芒」的始末?

轉瞬消滅的蹤影在轉瞬間投影至我心扉,它在黯夜裡幽幽放光。我心如燈,同樣在夜色里亮了一亮。

「湖」,亦是我用了十年之久的網名中的字眼。有人曾混淆喊錯,繼而建議改為「魚在湖心」。彼時,我自己已清楚「湖心」與「心湖」的差異。然而起初從數千漢字中偏偏擷取這四個,又偏偏以「魚在心湖」的順序組構成為「我」之代名,看似多種莫名且偶然的情緣,今夜觀之,始覺其中暗蘊了可言且必然的謎一般的緣構——出於潛意識的想往——像魚一樣沉默寂靜,像湖一樣波瀾不驚,白日黑夜,溫柔澄明。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將目光駐於窗外時而連綿的昏黑、昏黑中零星的燈火、窗玻璃上映照出的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同時認真回想了「燈火、湖水、間接見到」的話題——很多時候,我們無法看到事物本身,卻能通過邏輯推斷間接見到,就像……在昏暗的夜色下散步,你看不到湖水,卻能從路燈與路燈的倒影見到湖水。爾後,你在對同一片湖水與對岸的燈火的凝望之下領會——虛幻的堂皇背後,可以是讓人心安的真正的塵俗煙火。

而此時此刻,我藉助一閃而過的湖水、倒影以及相關話題,從記憶之湖中打撈起與之相類的情景碎片,以及那些情景引發的心境——

上初中時,冬天,往往天色未亮就要騎車出門,肚子裡填滿白米粥,那是祖母在灶台上用柴火煮沸的白米粥,一路溫暖熨帖。途中經過一戶人家,四鄉八鄰中,他家的房屋算得上最氣派。整棟樓貼赭紅色瓷磚、樓上樓下都是落地窗、據說還有地下室。有時放學歸家,會看到二樓的吊燈亮在那裡,非常安靜,富麗堂皇。

這麼大而漂亮的樓房,只有一位老人獨居其內,兒女在外賺錢。

有一天,老人死了。聽說是洗澡時滑了一跤,摔死了。未被及時發現。

自那之後,每次從那棟樓房前經過,總會產生一種怪異感覺,忍不住想像獨居老人滑倒時的場景、他未被關照的生命最後一刻的境況。那看似璀璨堂皇實則冰冷黯淡的燈火,於他的淒涼收梢、他整個人生而言,算得上什麼呢?

有一年,去南京參加一個讀書會。一天晚飯後,同學之中有人提議去看電影,眾人表示響應。我脫離組織,獨自登上公交車,臨窗而坐。一路逶迤,倒也像是在觀看一部於聲喧色鬧中靜靜流淌著的燈紅酒綠的沒有男女對白的都市影片。

每一個路人,都是現世的客串,又是他自己生命的主角。我不清楚,那些行走在路上的、等在站台的、坐在窗下的、未被瞧見的男男女女帶著怎樣的生命劇本,但他們必定都在撰寫他們自己的劇情。

後來,公交車駛入最後一站,車上只剩我一人。在路邊等待許久,才搭車回城。寒風凜冽。

重新置身行色匆匆的人群,我感到之前那個獨自乘坐公交觀看電影的「我」,被什麼龐大的力量淹沒、消融,在此過程中「我」做著縹緲無力的留戀。汪洋塵海,人如螻蟻,沒有一片棲身之葦,伸向虛空求救的手臂,再怎麼努力,也是山巔求魚。

在草場門大橋,向南眺望,遠處有一棟或者是一群樓宇,它們仿若建在河面中央。高聳漆黑四方的建築物,摳挖出節次鱗比的窗戶,讓我想到「萬家燈火」一詞。

那是十一月末,氣溫驟降,陌生的城市,疏離的人群,在自尋的冷清孤寂之中,河面上的萬家燈火,與「萬家燈火」一詞讓我感到別樣暖意。面前延宕至遠方的秦淮河,雖然距寫《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的俞伯平先生所處的時代只隔半個世紀,卻已不見當年的槳聲燈影,河水也不再是薔薇色。

從某個角度看,我是一個無趣的人,自己卻從無趣中感到怡然自得。相比火樹銀光的歡鬧,燈火闌珊處的冷清總是讓人感到自在。就像張愛玲那句話:「在沒有人與人交接的場所,我充滿了生命的歡愉。」那是真正的歡愉。

寒氣漸濃,最後混同在陌生路人中,在街邊店前排隊、短暫交流、商品購買,捧一杯熱氣氤氳的奶茶,捂著,吸著,與一個又一個路人擦肩而過。

有一次,我買到過一本硬殼本筆記簿,黑色封面,是整個黑夜,黑夜之中綴滿橙黃色燈光,縱橫排布,星星點點。每一次拿起它,翻開它之前,以極近的距離眺望極遠的燈火,仿佛同樣會感到暖意。若干年後的此刻,想起這二維的燈火,想起詩仙那句「日照香爐生紫煙」。

寫下以上內容,我已從往日種種,來到乘客寥寥的火車上。火車行駛在三月春夜,經過西湖,經過西湖的燈火。

【作者簡介:江徐,80後女子,十點讀書籤約作者。煮字療飢,借筆畫心。已出版《李清照:酒意詩情誰與共》。點擊右上角「關注」,收看更多相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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